第三十章 “我在此所言,皆为事实与公正之词。”
宣读完誓词,身着圣骑士团制服的鲍威尔将手从圣徽上放下,目光锐利地扫过被告席。
此时,一位神情严肃的述法官站了起来,他扶了扶眼镜,率先向证人发问:“鲍威尔骑士,请您向审判庭陈述,当晚您抵达现场时,所看到的具体情形。”
鲍威尔转向陪审团,语气沉稳而确信:“我听到巷内有急促的呼救声,立即赶往现场。抵达时,发现受害者已倒卧血泊中,生命垂危。而被告赫克托·阿亚拉,”他伸手指向被告席,“正站在受害者旁边,手中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他的手上、衣物上也都沾满了鲜血。现场没有任何其他可疑人员。基于我多年的巡逻经验,当时的情形毫无疑问指向他就是凶手。”
述法官点了点头,继续引导:“那么,您当时是否观察到任何显示可能存在其他嫌疑人的迹象?例如异常声响、远处的人影,或是被翻动过的财物?”
“完全没有。”鲍威尔回答得斩钉截铁,“现场没有打斗挣扎的额外痕迹,死者的贵重物品散落在地,但似乎并未被翻动拿走。那一刻,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
“感谢您的陈述,骑士。没有更多问题了。”述法官满意地坐下。
马特不疾不徐地起身,面向证人席,声音平静却清晰:“鲍威尔骑士,请问您当晚是依据什么,认定我的当事人有重大嫌疑并当场实施逮捕的?”
鲍威尔挺直腰板:“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马特微笑:“您刚才只是描述了现场。您是出于什么原因逮捕阿亚拉先生的呢?”
鲍威尔语气笃定:“我刚听到呼救声就赶到现场了,现场就只有他一个人,拿着凶器站在尸体旁边。事实显而易见。”
“显而易见?”马特微微侧头,仿佛在审视这个词,“那么,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我的当事人同样听到了呼救声,出于救助的目的率先赶到现场,甚至可能因为试图帮助伤者,握住了致使受害者受伤的器物,导致手上沾了血?”
鲍威尔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笑意:“不可能。律师先生,这种现场我见多了。人赃并获,他就是凶手。”
“但您并不能完全排除我所说的这种可能性,对吗?”马特质问道。
鲍威尔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我做了二十几年的巡夜骑士,律师。我今天能站在这个证人席上,就是因为我比您更懂得如何在案发现场判断真凶!” 几名陪审员闻言,露出了赞同的神色,微微点头。
马特并未被激怒,只是稍稍转向陪审团的方向:“是吗?根据我调阅的资料——顺便说一句,这些数据正是来源于您服务了二十多年的巡夜骑士小队——数据显示,有超过三成的凶杀案最初的报案者,在接案记录中被描述为‘双手或身上染血’,而他们后续都被证明与凶案无关。此外,有两成的现场目击者,记录原文是——‘因试图救助伤员而接触或拔出了凶器’。我记得,战神殿还为此专门发布过通告,提醒民众遇到凶案现场不要擅自移动凶器或破坏现场。您认为,这些数据是否有助于更全面地做出判断,而非依赖您所谓的‘经验’?”
陪审团成员们的目光齐刷刷地从马特身上转向了鲍威尔骑士。
鲍威尔的脸色微微涨红,他提高了音量:“如果另有凶手,他怎么可能不抢劫死者的财物?可我赶到时,死者的钱袋、怀表都完好无损!我以我二十年的经验和骑士荣誉起誓,这个感染者就是意图抢劫,只不过在杀人之后还没来得及拿走财物就被我打断了!”
马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死者的财物……真的完全没有被动过吗?”
他从容地转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向审判庭展示:“我们不妨来看看这个。根据记录,死者沙纳汉先生遇害当天,是去商业管理局办理其店铺的营业年限延期手续。按照规定,他必须携带地契原件以及商铺近半年的经营流水证明。记录显示,他在得利大道的商业管理局排队等待了很长时间,最终办理完成的时间是傍晚6点40分。我这里有当时为他办理业务的工作人员的签字证词。”
他顿了顿,继续以平稳的语调叙述:“之后,沙纳汉先生直接走进了管理局对面的‘白玉兰’餐厅用晚餐——独自一人。餐厅记录显示他离开的时间是8点25分。随后,他去了常光顾的‘醇香’雪茄店,试吸了新到的雪茄,并购买了一盒。店老板提供的证词证明,沙纳汉先生离开雪茄店的时间是晚上9点一刻,并且当时,他手里仍然拿着那个用来装营业执照、地契和流水证明的黑色大号羊皮纸文件夹。”
此时,鲍威尔骑士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涨红变得一片惨白。
马特的目光扫过文件,最后落在鲍威尔身上:“法医报告显示,他的遇害时间大约是9点20分,地点就在雪茄店两个街区外的小巷。以正常成年人的步速计算,他中间没有任何停留。而这是警方记录的现场遗物清单——”他举起另一份文件,“里面详细列出了钱袋、怀表、甚至那盒新买的雪茄,但是,唯独没有那份至关重要的、装有地契和营业执照的文件夹。鲍威尔骑士,请您再次运用您丰富的经验判断一下,死者这份价值不菲的重要财物,是被谁带走了呢?”
控方席上的述法官一脸震惊地看着马特,随即举手示意:“审判官阁下!这是新的证据!辩方之前并未提交这些材料……”
马特微微欠身:“抱歉,审判官阁下,述法官阁下。我也是在开庭前最后一刻才成功获取到所有相关证人的签字证词。梳理还原沙纳汉先生临终前的完整活动路线并非易事。我正式申请将这些证词补充加入证据清单,并且,所有证人都愿意随时出庭作证。”
述法官紧锁眉头:“我们需要时间审核这些新证词的真实性和相关性。”
审判官敲了下法槌:“批准休庭半小时。在此期间,请各位保持原位,不要随意离开。默多克先生,”他看向马特,语气中带着告诫,“我再次提醒您,不要再给审判庭带来这种‘最后一刻的惊喜’了。”
马特露出一个近乎无辜的表情:“再次致以诚挚的歉意,审判官阁下,述法官阁下。我想,如果鲍威尔骑士及其所属部门在最初的调查中,能够像处理任何一桩普通命案那样,将这些基本的情况调查清楚,大家也就不必直到此刻才得知,在对凶手的判断上,出现了如此……巨大的疏漏。”他转向鲍威尔,语气平和却锐利,“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巡夜骑士而言,忽略如此明显的财物缺失线索,是正常的吗?鲍威尔阁下?”
旁听席上的安杰拉,眼睛越来越亮,她紧紧盯着马特从容不迫的身影,又看向冷汗涔涔的鲍威尔,拳头不自觉地紧紧攥住,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鲍威尔嘴唇紧闭,选择了沉默。
半小时后,重新开庭。
马特再次面向证人席:“骑士先生,让我们继续刚才的问题。您认为,一份商铺的营业执照和地契,是否属于值钱的、值得凶手抢劫的财物?如果如您最初所坚信的,是我的当事人抢劫并杀害了沙纳汉先生,那么为什么这些文件没有在他身上被发现?这些文件,究竟去了哪里?”
鲍威尔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闪烁:“也许……也许在他被杀之前,就已经被别人抢劫了……或者,也有可能是他主动交给了什么人……”
“哦?”马特敏锐地抓住话头,“也就是说,在死者生命最后的短短五分钟内,案发现场附近,除了我的当事人,可能还存在另一位抢劫犯,或者一位沙纳汉先生信任的‘朋友’——毕竟,沙纳汉先生的商铺位于绿荫大道,我得说,那张地契确实相当值钱。如果他要将如此重要的文件交给某人,想必只会是他极其信任的人。”
他突然话锋一转,直接面向鲍威尔:“您认识沙纳汉先生吗?”
鲍威尔身体瞬间僵硬,愣了一下:“什……什么?”
马特没有重复问题,只是继续平静地面对着他:“您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述法官立刻起身:“反对!辩方律师的问题与本案缺乏直接关联!”
马特淡然回应:“我没有继续追问了。当然,他也没有否认。”
审判官沉吟片刻:“证人可以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鲍威尔仿佛被刺痛了,涨红了脸大声道:“没有什么不可否认的!我怎么会认识他!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马特的声音陡然清晰起来,响彻审判庭:“但这个问题与本案有直接关系。据我的调查显示,沙纳汉先生经营的二手商品店铺,其部分货物来源正是圣骑士团淘汰处理的物资。而过去一年内,至少有三次由圣骑士团向沙纳汉店铺进行的货物交接,经手负责人的签名为鲍威尔骑士。我记得战神殿明文规定,淘汰武器及军用物资流入民用报废渠道时,必须由圣骑士团代表、战神殿内务部门、商务局特殊用品管制科以及接收方,四方同时在场监督并签字确认。鲍威尔骑士,现在,您还能解释说您不认识沙纳汉先生吗?”
述法官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提出反对。整个审判庭的目光都聚焦在汗流浃背的鲍威尔身上。
审判官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压力:“证人,请回答这个问题。”
鲍威尔面色灰败,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依旧选择了沉默。
述法官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审判官阁下,鉴于出现的新情况可能涉及案件之外的其他问题,我方提议暂时休庭。我们需要时间对这些新指控进行调查核实。”
马特立刻接口:“在我方同意休庭之前,审判官阁下,我正式申请保释我的当事人。”他拿出一份文件,由书记官呈递给审判官,“这是阿亚拉先生过往的良好品行证明。在死者的死亡与我的当事人之间缺乏直接、有力证据的情况下,我认为他不具备必须继续羁押的必要性。他并非危险人物,也没有逃匿的风险。”
述法官看了看沉默的鲍威尔和马特手中的文件,没有出言反对。
审判官沉吟片刻,看向被告席:“鉴于案情出现重大变化,且被告此前无不良记录……准予保释。但被告毕竟仍有嫌疑在身。被告是否同意在保释期间,佩戴‘亚米利恩锁’以接受监控?”
马特闻言皱起了眉头,旁听席上的安杰拉惊怒地抬起头。然而,还没等马特开口争取,赫克托却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审判官,清晰地说道:
“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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