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迪克刚刚开始这份工作时，一位警界前辈曾告诉他：“走进一群惊慌失措的人就好像把手指伸进变质的巧克力酱。”——有点恶心，但是非常形象。
此时的酒店大堂就是这样。诸多房客和侍应生聚在一起，所有人的声音汇合到一处，每个人都愤怒地挥舞着手臂或者激动地打开手机摄像头。相同的情绪彼此传染，又在不断循环的过程中越来越强烈，最后变成指甲缝里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的巧克力酱。迪克抬高声音安抚大家：“诸位，冷静一下，我是警察！”但这句话没起到什么作用——除了引来一位怒气冲冲的大堂经理。
“我告诉普莱斯，让他带一只特警小队过来。”经理嘴唇上的小胡子凌乱地抖动着（由此可见情况之危急），“结果只有一个警察？”
“抱歉，特警小队的启动流程比你想象中要更加复杂。”迪克瞟了眼对方胸前的名牌，“——威廉姆斯先生。但是我保证，一旦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们会努力争取最好的解决方案。”
“现在还不够清楚吗？”个子很小，气势很足的威廉姆斯张开双臂，“这地方闹鬼了！（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我的顾客们急需我的帮助！（到了这句话又陡然抬高声音）这是我经营钻石星以来最糟糕的一个早上，在这之前我的酒店是如此完美无缺……（这时候他几乎有些哽咽了）”迪克镇定地握住威廉姆斯的肩膀，“别担心，请相信我——话说回来‘闹鬼’这个说法似乎有点模糊，是你亲眼所见吗？”
威廉姆斯威严地瞪大了眼睛：“我的一个房客被鬼打了，还有剩下的三十七个在睡梦中突然从床上跌进了壁炉里，等他们想跑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房门根本打不开——这不是闹鬼是什么？还需要我亲自被吓得半死吗？”
“关于这个，我想先问问那些受害者。”
威廉姆斯翻了个十分明显的白眼。他打了个响指，门口一个似乎是侍童的年轻男孩立刻小步跑过来，脸色苍白地向警察展示手上的平板。迪克看见那是一张酒店内部的照片，光线十分明亮，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一个直直站在天花板和墙壁的夹角之间的女人。她手上握着一柄长而宽的猎刀，刀尖上有血滴下来，眼神比迪克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里的杀人狂还要可怕一百倍。即使隔着一张电子屏幕，迪克也能感受到那阵刺骨的冷气直冲面门。
“其中一个受害者拍了这张照片。”威廉姆斯深吸一口气，“我花了三百块才阻止他把照片发到网上——舆论和可怕的照片会彻底毁掉一家体面的酒店，所有的大堂经理都应该从黑色大丽花身上吸取教训。”
迪克轻声安慰道：“事实上，如果没有黑色大丽花，塞西尔酒店也不会有那么大名气……”
侍童露出了遇见同道中人的惊喜表情：“没错！所以我才给照片上的女鬼起名为‘银色大丽花’，因为她的头发有种银色的光泽……”他激动的声音越来小，直至消失不见。在威廉姆斯怒火中烧的瞪视中，侍童垂头丧气地退下了。
但黑色大丽花依旧阴魂不散。迪克的身后传来一个散漫的声音：“‘黑色大丽花’的流传度广一部分是因为这个词组由两个相似的爆发音担任辅音，读起来琅琅上口——这是‘银色大丽花’做不到的。但通过模仿引起热度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营销手段。”
迪克迅速回过头：“……佩斯利？你来得好快，我还因为你会被要紧事绊住脚呢。”
“这又是谁？”经理不满的目光转移了攻击对象，“警察们新招来的语言学营销大师吗？我交的税不是供你们这些蛀虫如此挥霍的！”
“我也是警察，而且我讨厌语言学。”佩斯利递给经理一张小卡片，“与此同时，我正好又是一位在美国灵媒协会登记注册的灵媒，十分擅长处理闹鬼的屋子，这是我的名片——又见面了格雷森，其实我没有要紧事，只是不想和又一个新的陌生人说话才撒谎先走的。我很高兴你的弟弟已经离开了。”
迪克几乎不知道要先吐槽哪一句了：“……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灵媒的名片？要怎么做才能当灵媒？”
佩斯利用一个敷衍的微笑打发了对方。威廉姆斯将信将疑地盯着名片：“……所以你能解决我的问题？”
“我能解决闹鬼的问题，但不包括这个大厅里逐渐扩大的争吵——所有警察都知道走进一群没事找事惊慌失措的人等于把手指伸进变质的巧克力酱——这是你应该处理的问题，威廉姆斯先生。”
没等威廉姆斯发作，迪克立刻补充道：“特别是在我们知道你体面的酒店偶尔会招待一些不体面的客人的情况下，对不对威廉姆斯？我还记得上一次在你的地盘上是怎么逮捕一群毒贩的。”
威廉姆斯立刻愤怒地说道：“这是**裸的威胁！……你们不会把这事告诉记者的。”
“我不知道……这取决于您的态度，先生。”
憋了一肚子气的经理立刻头也不回地转身，与此同时佩斯利又叫住了他：“稍等一下——警察是人民公仆，灵媒不是，所以灵媒办事是要收报酬的。”
“……这太过分了！”
“我知道你已经因为这个烂摊子付出了三百块。”佩斯利体贴地说道，“所以我的报酬正是那张拍下女鬼的照片。我需要把这个美好的画面打印出来贴在床头治疗失眠。”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真诚了，“另外，请您告诉我是哪位天才拍下来的，我要当面感谢一下。”
等到经理抽身去处理巧克力酱后，迪克迫不及待地张开嘴，但话没出口就被佩斯利塞了回去：“我不是灵媒。名片是假的。美国灵媒协会里全是一群骗子。提问时间结束。”
“……其实我想问你为什么不想见提姆，他好像挺受伤的。”
佩斯利皱起眉头，表情中满是朴实的困惑：“提姆是谁？”
“好吧。”迪克礼貌地笑了笑，“提问时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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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重新回到了昨晚的会议室。一切都已经恢复原状，整洁如新。佩斯利抬起头满意地欣赏宽敞的空间，仿佛她能从天花板上看见那个被困在这里并且愤怒得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幽灵。迪克左右看看，在佩斯利身边低声问道：“所以，那个‘女鬼’就是你昨天晚上关在这里的人？”
佩斯利颇感意外：“夜翼已经告诉你了？看来你们的关系挺好的……这在使用同一个身体的两个灵魂中间不太常见啊。”
“那你就错了，佩斯利。”迪克深沉地摇头，“我们的关系好到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佩斯利突然叹了口气。她郑重地转过身，短暂地从自己捕获维卡的成就感中走了出来：“格雷森，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人格分裂的论断是完全主观的，并不代表你是真的人格分裂。我很抱歉让你感到了冒犯。”
“……所以你只是单纯地想拿我消遣吗？”
“我想说的是，我会始终把你和夜翼分开。因为我不想和蒙面义警打交道——昨晚是意外情况。”
“没关系。”迪克耸肩，“所有人都不想和蒙面义警打交道……谢谢你帮我隐藏身份，人格分裂这个主意其实挺不错的。”
佩斯利却好像突然陷入了一段糟糕的回忆：“特别是在和上一个蒙面义警产生了一些你死我活的矛盾之后……”
“哇哦！等一下！”迪克兴奋地大叫，“这是你第二次跟我谈你的过去！”
佩斯利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我知道。我立刻就开始后悔了。”
“后悔也没用了！”迪克灵巧地跟上对方，“第一次还是我们刚见面的时候……这说明我们的关系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我是说友谊的第二阶段，不是其他第二阶段……话说回来我作为一个适龄男性和你这样的适龄女性走得太近是不是不太合适？警局里好像有类似的流言……我希望你不会感到困扰……”
佩斯利的步伐越来越快（明确彰显了她此时不耐烦的情绪）：“格雷森，我宁愿把芭芭拉从你手上抢走也不想和你发展第二阶段——各种意义上的第二阶段。”
“哈哈！这是不可能的，你不在芭芭拉的择偶范围之内！”迪克试图放大音量掩盖自己对此产生的焦虑，“不过既然我们已经谈到恋爱话题了，你的择偶观是什么样的？……芭芭拉应该也不在里面，对吧？”
此时两人几乎已经是在走廊上竞走了（再一次彰显佩斯利极度不耐烦的状态），佩斯利冷漠地警告对方：“我的择偶范围和你想从我身上挖掘的秘密无关。”
迪克愣了一下：“你不介意我调查你吗？”
“你有知情的自由。”
“那就把你的择偶范围告诉我！你知道整个警局的情感状态，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太不公平了！”
佩斯利突然停下脚步，把拳头捏得特别紧：“格雷森……我真的很想指责你挖掘别人**的行为过于低俗，但我才是最擅长挖掘**的那个人，根本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谢谢，佩斯利，感谢你的自我反省。”迪克骄傲地抬头，“那你打算说了吗？”
“不。”佩斯利已经走到了照片里出现鬼影的地方，正抬起头四处观望，“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找。我可不是靠着对当事人死缠烂打才获得那些秘密的。”
“哇……这听上去很像是宣战啊。”迪克在这一瞬间迅速变得斗志昂扬，“我接受挑战！你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挖掘身边人的秘密简直就是我们的客厅游戏！”
“你刚刚又透露了一个自己的秘密。”
“讨厌！但是没关系。”迪克闪身站到佩斯利面前，笑得十分爽朗，“我也知道一个你的秘密。”
佩斯利掏出一支马克笔，低头在墙角写着什么，顺口问道：“什么？”
“你只愿意叫我‘格雷森’。”迪克自信地回答，“因为这个姓氏对你来说很重要。我认为‘格雷森’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
忙碌的佩斯利脸上闪过一个短暂的笑容。迪克迅速捕捉到了。
“我答对了，是不是？”
“恭喜你。”佩斯利爽快地表达了赞扬，“你刚刚拿到了进入这个巨大谜团的钥匙。请继续努力吧。等你获得阶段性的成果，我会为你准备一个礼物。”
迪克果真开始继续努力：“既然如此，干脆就把我身上那个‘一谈到你就会说疯话’的诅咒解除怎么样？”
佩斯利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平静地看向格雷森：“还不是时候。”
迪克条件反射般五官紧皱：“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像我的一个监护人……”
“请不要把你的恋父情结投射到我身上。”
“……这话好伤人。”
“去跟你的监护人告状吧，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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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蝙蝠洞，蝙蝠侠默默结束了监听，随后打开一个新的文件夹。
阿尔弗雷德把早餐放到他手边，悠闲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关于‘恋父情结’，她的看法也不无道理。”
蝙蝠侠只是闷头工作：“她很危险。”
“我完全能看出来，老爷。”管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电脑屏幕，“顺带一提，您正在给这个新文件夹取名为‘论金·卡戴珊是蜥蜴人的可能性’。”
“……”
“看来那位女士影响思维的能力范围很广。”
回去写论文了，12月5号继续更。写小说真快乐啊……（流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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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