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手机

我把相片收回风衣口袋里,指尖还残留着木制枫木桌的冰凉。空气里潮湿的气味像是乐器箱子里常年没晾开的毛毡,沉闷得让人窒息。

你们对雷迪亚的死,不意外吧?我放低声音,而他们都低着头,这就像是在和一群忏悔者交谈,或者说,你们早就知道她迟早会惹祸上身。

没有人回应。我摩挲着调酒师离开时遗落在我手边的那只酒杯,四方圆弧的玻璃杯角在桌面上摇晃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吉他手哈利终于忍不住笑了,试图笑声极力掩饰他的不安和紧张:“这位侦探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是杀死她的凶手?真相没你想的那么有趣。她……她早就走不下去了。”

勒斯一拳砸在桌面,低声咆哮:“闭嘴!哈利!”

他的暴怒点燃了空气里挥之不去的压抑气氛。她身边的女孩朝着勒斯挑衅般地抿了口酒,假装轻松地耸了耸肩:“要说秘密,你不比我清楚?谁第一个把药瓶塞到她手里?”

我捕捉到勒斯骤然僵硬的神情,那比愤怒更像是被人一针见血地戳穿。我缓缓将视线转到他身上。

勒斯呼吸急促,像是要从胸腔里挤出沉默多年的真相,却最终只是避开我的目光,将脑袋埋进双臂间、犹如一个酒鬼一般低垂着脑袋。

她失声之后,还想在乐队待着、对吗?我逼问,她曾经是这个乐团的核心、她曾经引以为傲、以带领乐队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为荣耀。

可她应以为傲的乐队找了个声音相似的新人……她被替代,她不甘心。

这一次,连鼓手埃布尔也低下了头,指尖不安地敲着膝盖,像是在打没有节奏的鼓点。

你们做了什么?……我将杯子推至他们面前,或者说,你们逼着她做了什么,让她不得不去一个互助会寻求慰藉?

据我所知、她和你们从高中就是同学,你们的乐队在高中时就已经组建起来了,你们的主页上甚至还有十年前的采访。我从口袋里掏出记录本,十年前的校刊报道上毅然写着。

【敬、我们最灵魂的主唱,没有你,没有玻璃乐队。】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死!”哈利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到带着破音,犹如用力过猛拨断的琴弦。那双绿眼睛里闪烁着试图自我辩解的慌乱。

你们都一样。我缓缓把杯子推到他面前,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低沉的节奏,推着她走到绝境,然后在她死后装作不知情。

哈利猛然拍桌,身子前倾,像是要扑过来拉扯我的衣领:“别拿那副上帝的眼神看我们!你知道我们撑了多久吗?一个乐队,没有主唱什么都不是。我们没了这个乐队,我们也什么都不是。”

“观众不想听借口,他们只想听到最好的。她撑不住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所以你们找了替代品。我冷冷地接话。

沉默再次蔓延。埃布尔的手指敲击停了下来,像是最后一丝虚伪的鼓点也戛然而止。

所以……我知道这场问询已经到达了尾声,是时候得到我需要的情报了。我将玻璃杯放在唯一还没说过几句话的勒斯面前,直觉告诉我、他知道的要比其他人都要多的多。

说说吧、朋友。我看着他、和他的眼睛对视,你们口中的那笔钱,还有那个药都是怎么回事?

勒斯盯着那只玻璃杯,杯底残留的酒液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色,像一滩阴影。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像是要把什么压下去,最后被逼得再也压不住。

“那个药……”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得几乎要被头顶电灯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吞没,他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她嗓子快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以转到幕后…转为作曲,但灵感、灵感这种东西真的太难保持了。我为了让她还能坚持写歌,去找了那种复合药剂。她……她没钱,但我们相信总能撑过去的。结果一瓶接一瓶,债越来越多。”

所以,你带着她吃药了。我眉尖紧皱着听他说完,那笔钱呢?你们都有那么多债务了,为什么她会突然得到一笔钱。

勒斯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在黑暗里被人掐住了喉咙。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手掌颤抖得几乎要打翻桌上的杯子。

“那笔钱……。”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硬挤出来的,“是他们给的。”

谁?

他咬住嘴唇,迟疑许久,才吐出一句:“我不知道。雷迪亚……从来没说过。她只接电话,从不在我们面前多谈一个字。”

我眉头紧锁。电话。

但你见过她接电话?我追问。

勒斯点点头,额角的青筋微微突起:“见过。很多次。她一接电话就躲开,声音很低,但能看出来,她害怕。她的手机里应该有记录。”

思绪逐渐凝固成一道锐利的线。

——手机。

他们不知道。可我知道。

那天在互助会里,我亲眼见过雷迪亚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过那部手机,虽然只是短暂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但我还是多少有点印象。

后来,案发之后,警方搜查过互助会,那手机也跟着一起进了布鲁德海文的证物室。

我将杯子稳稳放下,眼神越过几人,最后停留在勒斯脸上,他脸色苍白、唇角不自觉抽动着,现在我明白了,这是喝药戒断后的后遗症,他和雷迪亚一样,都喝了那种复合药剂。

鼓手埃布尔轻声骂了一句脏话,像是终于把憋在胸口的压抑吐出来。可他没再说别的,只是用手背重重磕在桌沿。

他们都知道。心知肚明。整个乐队不止雷迪亚一人染上了那玩意儿。

现在她死了,而你们活着。

我慢慢站起身来,椅子在木地板上划出一声沉闷的摩擦。谈话已经结束了,我已经得到足够多的线索帮助我找到真相。

我的目光越过光滑的木漆桌面,落在那个新主唱身上——那个顶替雷迪亚的女孩。

她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眼神里有几分不屑,也有几分心虚。灰黑色的长袖在霓虹下泛着潮湿的冷光,她努力装作镇定,却没能完全掩盖心底的不安。

别担心。我说,雷迪亚的事对于你们来说已经结束了。

空气里突然沉了一瞬。其他人没有接话,勒斯甚至闭上了眼,像是被这句话割得生疼。

我收起风衣的领口,转身离开。临出门前,吧台后面的镜子映出我的身影——还有背后一个正在陷入迷茫的乐队。

我推开酒吧的门,冷风扑面,街头的霓虹像碎玻璃扎在夜色里、依稀闪烁着亮光。我拉紧风衣,将围巾隆起遮住口鼻保暖,忽然想起一件被压到脑后的事。

——约定。

今晚,我本该有另一个约定。因为追查雷迪亚的线索,我把它抛到了脑后,而现在有个东西提醒了我。

抬头,夜空里骤然亮起一道橙黄色的信号——蝙蝠灯投射在云层上,像一把利刃划开了天际。熟悉的光芒让我心口一紧。

我想起来了。

在案子之前,我和夜翼约好,今晚要把钱德勒账本的复印件交给他。可我因为追查雷迪亚的死,耽误了时间。

我穿过几条阴暗的巷道,夜风在高楼间呼啸,伴随着生锈水管松动拍打墙壁的回声。拐进植物园的侧门时,空气里已经混杂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玻璃温室特有的闷热水汽。远处的照明灯透过透明穹顶,像雾灯一样昏暗。

他已经在那里了。

夜翼背对着我站在一座荒废的观景长廊上,脚下是温室里密集的热带植物。那些巨大的蕨叶在风扇的气流中轻轻摆动,他双臂环胸,靴子随意地踢着长廊护栏,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听见我的脚步,他回头,嘴角扬起一个带着埋怨的笑容:“终于舍得来了?我差点以为你忘了。老实说,这里的除虫系统真的应该换一换……我都快被这群小虫子咬死了。”

那副被面具遮挡的表情带着几分委屈,却更多是调侃,就像他惯常的习惯——用轻快的语气冲淡对话时尖锐和冲突的部分。

我走近几步,将围巾拉得更高,目光抬向温室穹顶之外。厚实的积雨云遮住了月亮,而在云层的缝隙间,依稀还能看到蝙蝠标志的光影被投射到半空。

蝙蝠灯亮了,你不去吗?

夜翼挑了挑眉,指了指夜空,笑意更深:“那是他的活,不是我的。我在这儿等你,比陪蝙蝠侠盯着那盏灯重要多了。”

我忍不住低声哼笑,把口袋里的复印件拍在他手心。纸张被温室里的吹拂过的暖风扬起,下一刻被他稳稳地接住。

你要的东西。

夜翼低头看了看,眼神里的玩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

他把文件小心折好塞进腰侧的收纳袋,抬头时又换回轻快的笑容:“看来今晚没白等。”把收纳袋扣好后,他抬起头,“不过,在我走之前,你得先给我一个迟到的理由吧?别告诉我你只是单纯的忘了。”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更了更了,别骂了大人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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