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湮灭

“你与自己的关系会奠定下你其他所有关系的基石。”

“她还没醒?”

“没有呢,大概是被吓到了吧?”

“她太脆弱了。”

一瞬消失的痛苦背后是永恒的黑暗,嘈杂的女声在我的耳畔响起。我的记忆在混乱中不断更新融合,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我看到了一团血红色的光团从身体的毛孔中渗出,形成一片血色巨大的湖面,将我淹没。

湖面平静得宛若一面镜子,它无法反射出我的模样,在永恒静止的另一面,隐约传来微弱的、难以抵抗的呼唤声,我的心头涌上靠近的冲动。

随着我与血色镜面之间的距离缩短,另一具身体从中浮出。看到这样恐怖怪诞的场景按理说应当立刻远离,但我没有逃避。

直觉告诉我,它不会伤害我。

一个冰冷的吻落在我唇上,没有激起我的反感和厌恶。这种微妙的熟悉感,就像自己洗澡完毕心情非常放松时,会亲吻浴室沾满雾气的镜面,会……亲吻另一个自己。

对面的“人”绝不会背叛自己。它了解我的一切,我的爱恨,我的喜恶,我那无法言说的黑暗与冷漠,我那隐秘的炽热。

是的,它是我。

只要额头相贴就能交换彼此,融化灵魂,重新浇筑出新的模样。

不规则的圆环在面前闪烁,具象化的“**”站在我的面前,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朦胧的记忆构建出新的世界,从意识海中浮现。整个过程并不痛苦,也没有想象中的抗拒,它们的存在就如呼吸般自然。

这个新生的世界宛若末日,里面充斥着无数畸形的生物,日复一日地徘徊在那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上,威胁着艰难求生的人类们。

复刻的断崖,呼啸而过的回声神女嘲弄着我。

祂牵着我,伸手触碰面前透明的薄膜——那是一个保护罩。

透过保护罩,能看到许多穿着隔离服的人类,步履不停地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地狱景象中,如教堂彩绘般的光倾泻而下呈现出另一副天堂的模样。沐浴在这种光里,金色的苹果从树上落下,折射出两个甜美的果实。

我又短暂地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幻象,忽然袭来的头痛令我摇摇欲坠,只能蜷缩成一团跪坐在保护罩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企图侵占我的思想。

祂没有松开手。

死渊活祭的墓穴,天青石包裹的骸骨,我听见冥府女王伊尔卡拉的笑声,看见呼啸而过的阿普斯的羽翼。无数不定形的舞者缓慢地、谨慎地围绕着厚厚的黑色云团,永无休止地吹奏着不可见的长笛,终日呼啸于山巅。

寂静的山峰融化出薄薄的雾气,落在这里,连同我一起熔化成一滩黑色的泪水,被深渊烧铸在某种恐怖存在那剧烈跳动的心扉之中。一种巨大又荒谬的罪恶感笼罩住大地,汹涌而出的黑雾将我拽离无尽的混沌,远离阿普斯。

祂在向我低语。

那些诡异扭曲的音符印在我轻薄脆弱的灵魂中,却带着只属于不可名状的爱意与温柔。黑暗逐渐褪色,堆砌在天空。一轮绿色的月亮顺着黑暗游走的轨迹开始下沉,被我踩在脚下。水光潋滟,相同的灵魂在月光的指引下,诞生出不同的躯壳。

祂的面容逐渐清晰。

祂选择了一具男性的躯壳。

他有着黝黑的皮肤,瘦削高挑的身材,整个人散发着阴冷而傲慢的气息。黑色的长袍挂在他身上,也能穿出一种加冕华服的优雅。他的装扮看上去像一位埋在历史长河中未被发掘的埃及法老,举手投足间却又有着现代人的彬彬有礼,这种反差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向往神秘的信徒。

他向我走来,那张面容只存在于我的想象和梦境中,是我内心期盼渴望的模样,无论是黑色的发梢,还是嘴角弯曲的弧度,都只为我存在。

天空下起红色的雪,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几乎破开胸腔飞出。无形的吸引力系在我们手腕上,我本能地冲向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陷入美好得如同虚幻的怀抱。

——哪怕这只是一个陷阱,我也心甘情愿踏入。

我听见他用有些模糊的音色呼唤我的名字。

“克劳迪娅。”

“奈亚。”

他的名字从喉中涌出,他是我最爱的灵魂,是我时不时陷入奇幻梦境中的守护神之一,是“我”的一部分。每一个自己都是独一无二,如同在这个星球上的有机物。黑暗的房间投射在空中,世界颠倒。

——我坠入未知。

白昼与黑夜交替,被唤醒的深渊吐出一团黑色的雾气,那团纯粹的黑暗不断延伸,触碰周围的一切,最终它将目的地锁定在一具残破的人类躯体内。

祭祀者们围观着那具少女的尸体此时正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他们又一次召唤失败后已经准备放弃她,却没想到诡异复杂的法阵上忽然涌出绿色、黑色的光,呈现出少女身上干涸凝固血液的质地,笼罩整个空间。

研究员和信徒们立刻沿着法阵围绕一圈站立,他们口中用奇怪的腔调念诵着邪恶的咒语,虔诚又狂热,将祭品双手奉上。

黑暗成功与其融为一体。

惨白的少女呼出一口气,随后缓缓睁开双眼。她胸腔中原本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启动,孱弱却坚定地履行它的义务。

她终于记起自己真正的出身,回忆起混沌空虚的王座之上不可直视的神明,想起绝望之海魔女冷淡的眼眸,也想起遥远梦境中永不停歇的深渊之主。

渎神者们从苍白的群星中偷出漂亮的珠宝盒,无知地解开上面危险的枷锁,掠夺走里面柔软稚嫩的珍宝——被黑暗钟爱的造物。

克劳迪娅动了动指尖,缓了很久才坐起身端详自己身上的伤口。按常理来说,自己现在应该疼得尖叫才对,但她感受不到疼痛。她用自己的指尖触碰胳膊,腹部和大腿上那些伤口中裸露的血肉与白骨,没有温度,倒像是在触碰特效化妆中敷在身上的道具。

实验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冰霜与复活后尸体散发出的香气,纠缠在一起时令人窒息。少女呼吸时会产生水雾,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冷,于是她抱紧了自己,目光落在周围静止不动的研究员们的衣服上发呆。

被九头蛇捡走做实验的那些年,她的意识离开身躯,去往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少女顺利地考上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伦道夫·卡特成为她的监护人,与他一起居住在破败的阿卡姆。

因为有他的存在,黑暗阴郁的城镇仍然可以给少女带来归属和安宁。

因为一次意外,少女忽然觉醒了异能——分裂自己的灵魂。从那之后,她的生命就像是生长在冥河河畔的植被,顽强而危险。在这阴冷恐怖的阿卡姆,有了存活下去的资本。

奈亚·拉托提普是被深渊祝福的化身。他的出现让所有黑暗生物退避三舍,不敢靠近少女分毫。当然,即便他傲慢残忍,仍然是克劳迪娅深爱的一部分。

她们总会在绿色的月光下漫步,他只会出现在克劳迪娅的眼中,不会被旁人发现。少女的占有欲很强,也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他的存在,舔舐这份只属于自己的甜蜜。

克劳迪娅几乎每周都会与另一个自己旅行,有时候会在阿卡姆小镇周边散步,有时候会去很远的地方探险。

于是在一个少女本以为非常平常的周末,她带着奈亚一起来到了黑水国家公园,想与他进行一次浪漫的野餐活动。

——却未曾想被称为“微光”的力量撕裂她平静的生活。

遇见军事小组的时候,克劳迪娅看到了自己的大学老师——文崔斯。

“克劳迪娅?你怎么会在这里?”

“文崔斯老师,好久不见。我是来野餐的,美好的假期不想全都浪费在睡觉上,就……出来散心?”

“God,你失踪了三年了,孩子。”

文崔斯皱眉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她们一行人刚刚进入这个诡异的区域,便遇到苍白无害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但文崔斯观察到她的装扮: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中装着非常普通的食物,没有出现被改造或是感染的痕迹——这些确实印证了少女出来野餐的说辞。

“您在和我开玩笑对么?我才刚到这里。”

克劳迪娅不明白为什么放假前才见过的老师,会在这里说她失踪三年了,这是什么新开发出来的愚人节整人游戏吗?

奈亚感受到少女的慌乱,陪在她身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给予另一个自己力量,同时对那个拿枪指着少女的人类表达出强烈的杀意。

克劳迪娅能感受到奈亚的愤怒,于是捏了捏他的指尖安抚。他明白少女不想节外生枝后,黑色的雾气从她们身后褪去,蜿蜒而至的藤蔓也从土壤中消失。

文崔斯知道自己教过的孩子有点社恐和精神问题,也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这片土地才导致时间与空间出现混乱。于是她终于放下戒备,并为身后的四名队友介绍了一下克劳迪娅。几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带上这个“小麻烦”一起前进寻找出路。

“有可能这里的时间是错乱的,才把你带来了。天知道这片区域中潜藏着什么东西,简直是无形的怪物。”

安雅随口抱怨了一句,她打量了一下那位美丽纤细的少女,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毕竟她的胳膊看上去实在过于脆弱,哪怕是她们几个女人,也能轻易折断。

——克劳迪娅,她在嘲笑你。

奈亚挑眉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他瞥了一眼那个黑皮女人,很快安雅就被石头绊了一下,吓得几个人四处张望。看到这一幕,他胸口的不悦才消散了一些。

奈亚,你又调皮了。

——在我们融合结束前,不会杀她们。

好吧。

克劳迪娅冷不丁叹了口气,带着无奈与颓唐。几个女人听到后笑了笑,气氛没有刚才那么僵硬。卡西本身是位母亲,对可怜的小家伙很是照顾。她看出少女不喜欢别人靠近,便隔了一段距离与她搭话。

“这里很美是不是?”

“是的,这里很美。”

“呃,你说文崔斯是你的老师,那你是学什么专业呢?”

“比较冷门,就是……民俗学。您呢?”

“我是地貌学家,安雅是急救员,乔茜是物理学家。之前派出去探索的队伍只有一个人存活并返回,那个人是莉娜的丈夫,噢,就是走在队伍前面那个最漂亮女人的丈夫”

“噢住嘴吧,卡西,别带坏小朋友。”

“我已经20了,是个成年人!”

“好的好的,小公主。”

安雅跟着打趣她,克劳迪娅紧紧地握住奈亚的手,才能够正常与人沟通。尽管在场只有五个人,她们的目光依旧令少女感到生理上的不适。

她们真的很吵,奈亚。我想回家。

——很快就好了,我保证。

奈亚拂去落在少女发顶的落叶,墨绿色的双眸注视她时,闪烁的光芒比森林中诡异的光线更加绚丽。他的权杖无声地划过森林,对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进行威胁和清理,将他脆弱的珍宝捧在手心。

搭好帐篷后,文崔斯看到小姑娘特别主动地将自己的三明治和小零食拿出来分享。被众人夸奖后,少女抿唇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难得多出一丝属于活人的气息,而不是像个洋娃娃永远只有一个表情。

“玉米面包还不错!”

“确实。让我来看看还有什么……棒棒糖?好久没吃了,它就像小公主一样甜呢。”

克劳迪娅微笑着听她们对话和打趣自己,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意识中和奈亚不停地聊天打发时间。少女乖巧的模样看得几人心头柔软,不自觉地想保护她。

——克劳迪娅,那条河里有鳄鱼,不要靠近。

她们会去的对么?

——是的,我的建议是不要告诉她们,解释起来很麻烦。

但是我想去看一下,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如你所愿。

少女笑容变得越发甜美,即使身处于这个陌生且充满危险的世界中,她也不会感受到恐惧。两只克劳迪娅十指相扣,温馨甜蜜的画风与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奈亚永远无法拒绝另一个自己,他将病变森林中的危险生物全部标记,恶劣地拎着那条鳄鱼扔到水中。

“拉德科!”

一声惊叫打断了走神的克劳迪娅,少女意识到文崔斯一行人已经发现那条畸变的白色鳄鱼。赶鸭子上架的鳄鱼遵循本能绕开少女与她的守护者,对上其他人类时,唯唯诺诺的姿态瞬间改为重拳出击,对着持枪射击的她们发泄怒火。

结局嘛……鳄鱼当然是被击毙了。

鳄鱼最后倒在少女脚边死去,大家惊魂未定走上前检查鳄鱼的尸体。莉娜用枪口拨开它的嘴,露出那口一直长到喉咙深处呈同心状牙齿。一天没有进食的少女毫无征兆地倒下,融合即将进入最后阶段,她被冰冷却令人安心的怀抱接住。

她相信,奈亚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因为那是她深爱的灵魂。

文崔斯一行人以为小姑娘是被吓昏过去的,只能把她搬到稍微安全一点的基站营地。营地内空空荡荡,只有零散的床铺和食品包装袋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人类生存过的痕迹。

“她真的是个累赘。”

“我们不能把她扔在这里。”

“拜托,我只是抱怨。”

奈亚懒得关注那些人类的争吵,他将少女紧紧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发顶。那些“存在之物”催动在场生物的器官,使不该拥有生命的部分产生独立意识。克劳迪娅的身体虽然不会受到这种东西的影响,但现在的她还未真正觉醒,不能受到过度伤害。

文崔斯一行人放下少女后就没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们开始搜寻营地,幸运地找到一些物资,还有一些记录日常生活的笔记和录像带。只是录像带中的内容,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录像里被剖开肚子的男人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从他胸腔里抖出类似蛾类羽翼般的植物,感受到阳光后立刻顺着光照射来的方向游走,将整具躯体分裂成无数充满艺术气息的碎块,羽化飞升。

背景墙则是真菌感染的光环,形成文艺复兴样式的浮雕。奈亚看得到藏匿在深处的光晕,他“啧”了一声,生命燃烧的彩色鳞片转化为细碎的微光。

在微光中,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而燃烧的尽头是不规则的光晕。不满足仅能栖息在少女意识空间的神明刺破珍宝的指尖,一滴血从伤口处流出落入不断向内塌陷的微光中,漆黑的门敞开,包裹住她的全部。

——奈亚与少女其余未拥有躯体的灵魂都在贪婪地吞噬法则。

苍白的光重新落在少女身上,在柔和的光芒中,她看到自己的心脏长出根须,相互缠绕着填满五脏六腑,割裂的伤口被蠕动的血管缝缝补补。拥有真实身体的奈亚将少女抱在怀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用同样冰凉的唇亲吻少女的额头,脸颊与唇角,轻声说出她最想听到的话语。

“欢迎回家,克劳迪娅。”

奈亚和克劳迪娅家没了!

全文大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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