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车在日出之前停在了一栋别墅门口。偏僻但又豪华的宅院本来应该给莱拉的脑内地图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她没再注意窗外，心绪不宁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所以她自然没注意到蝙蝠侠的自动驾驶蝙蝠车，更听不到他内心的纠结。

布鲁斯很久没有带来路不明的人回家过了。这是出于安全考虑。

如果是平时的受害人，他会把人放到警局或者是医院，通常他们都能够得到相对良好的照顾，最终也能够被送回家。毕竟哥谭的机构不会怠慢蝙蝠侠送过来的人。

他的名号在这座城市的公民心中，意义非凡。

对于失忆的人，他却要格外谨慎。如果一个人不清楚自己的来龙去脉，那么她很可能身处危险里而不自知。就像一头在黑暗中行走的绵羊，连狼群的脚步都听不到，在死亡前一刻都还悠然自得。

如果她有一个家暴的丈夫呢？如果她和反派有情史呢？如果她被追债的人逼得无路可逃呢？让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独自重回她的世界，对蝙蝠侠来说是个不负责任的行为。

当然，还有一种更糟糕的情况。

如果她才是真正的危险呢？

莱拉上车时，她的面部资料就被传到了蝙蝠洞里的电脑上。阿尔弗雷德在家，他应该会很快查清这个女孩的资料：住址，年龄，有没有犯罪记录，监护人是否合格。

但是没有。到现在为止，他的通讯频道里还是悄无声息。

若不是阿尔弗雷德实在熬不住早睡了，那便说明没找到资料。

人活着就会留下痕迹，有什么人是蝙蝠侠的信息网络都追踪不到的？

非地球人，或是魔法侧捣的鬼。

事情没有大到正义联盟开会的地步，也没有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蝙蝠侠决定先监视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他把车停在了家门口。

“你在这等着。有人会来接你。”

这是莱拉今天第二次被指挥“在这等着”了。她还在玩自己的手指头。

手指尖相碰的触感原来是这样的么？

还没等她想完，莱拉那一侧的车门开了。她听话地下车，手指触碰到了车门。冰凉的感觉又将她迷住了。

“金属……”她喃喃地念出了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词汇。

车门在她身后关上，蝙蝠车悄无声息地驶进黑夜……并将在不久之后偷偷返回这个地方。

在黎明里站了十几秒，一个身着西装，头发花白的老人将别墅们打开了。屋内温暖的灯光照在了莱拉身上。

“小姐，我是这里的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请您跟我来。”老管家一把年纪，却身姿挺拔，面色和善。

莱拉还在回味手指上的触感。

“嗯？发生什么事了吗，小姐？”

“莱拉。叫我莱拉就好了。”

“好的，莱拉小姐。请进。您一定很疲惫了，我带您去洗澡，如果饿了的话有这些吃的……”

莱拉跟着他走过。路过大门的时候，她忍不住用拇指用力划了一下大门的锁扣。

尖锐的锁扣深深地割进了她的皮肤，鲜红色的血液从拇指流下来，让她忍不住惊叫一声。

“莱拉小姐？”阿尔弗雷德回头看。

莱拉抬眼瞄了他一下，伸出手。但等她再把视线转回自己的拇指时，却发现上面光洁如故。没有划痕，没有伤口，没有血。

“没事。”她甩甩手，假装只是磕到了。

阿尔弗雷德微笑着将她带到一楼的客房。客房的规格可以赶上价格不菲的高档酒店，沙发电视落地窗，再带上一个巨大的浴缸，水龙头上站着艺术家制作的精美狮子头雕塑。

莱拉不记得自己有见过正常的客房模样，心里却知道这种房间，加上这栋豪宅，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阿尔弗雷德给她提供了很多选项。要吃东西吗小姐？要洗澡吗小姐？要换洗衣物吗小姐？睡觉的话窗帘是声控的哦小姐……莱拉说或许可以洗个澡，神奇的管家就不知从哪变出一套浴袍和睡衣，还熟练地帮她放起温水。

窗外，凌晨的鸟已经开始叫了。

是黑顶山雀的叫声，莱拉想。

为什么会知道呢？或许每个生命都有独一无二的特征。

她把自己完全浸泡在浴缸的水里，温热的水涌进她的鼻腔，很不舒服。躺在水底睁开眼睛，看到透过水面传来的灯光，来自浴室顶上那顶华贵的吊灯。波光粼粼，忽明忽暗，很是美丽。

她知道自己要窒息了。但她同时也知道，自己好像不会死去。

很快，温水漫进了她的耳道，鸟叫声逐渐模糊不清。她闭上双眼，感受浮力和重力在她身上互相拉扯，就像生命与死亡在她胸口跳舞一样。

就这样躺在水底，她沉沉睡去。

-

咚咚咚。

“莱拉小姐？”

沉默。

咚咚咚。

“莱拉小姐？您还好吗？”

莱拉一下子从浴缸中弹跳起来，头发把水甩得到处都是。水已经完全凉透了，但直到湿漉漉的皮肤接触到空气，莱拉才察觉这一点。

“我起床了！”莱拉大声回应门外的管家。

就算管家听出声音传来的地方不对，他也什么都没说。

如果蝙蝠侠是人们心中的那个道德模范，那么也许大家会相信他没在客房里装摄像头。但事实并非如此。蝙蝠侠没有看到浴室内的情况，因为……说实在的，监视卫生间实在太不礼貌了。但他也知道莱拉一个上午没离开过卫生间。

现在，地下，他正在蝙蝠洞的显示器里看着只裹着浴袍的莱拉，匆忙从卫生间里出来，一边还在擦着湿透的头发。

在他身边，他最小的儿子达米安·韦恩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

“嘿，布鲁斯。你有没有……你们在干什么？”他们身后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提姆·德雷克拄着拐杖，一只眼睛上缠着绷带，一瘸一拐地往他们这里走来。哪怕是透过被绷带缠住的半张脸，都能看出来他被揍得很惨。

达米安头都没回，带着讥笑说：“某些人不想让他的肋骨待在原地。也许你早上就不应该帮他接上，布鲁斯。”

布鲁斯·韦恩，蝙蝠侠，一家之主，转头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提姆。

“回去睡觉。”他命令道。

他正常说话的语气稳重但不低沉，很像个担忧的老父亲。

提姆摇摇头：“不知道杰森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我不觉得他就会这么算了……而且，你们在看什么影片？她是个女孩！”

监控画面里，莱拉盘着双腿在椅子上吹头发。她的身材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很瘦小，宽大的浴袍更是让她看起来很小一只。

“没事。”布鲁斯切了一下画面，让视角对着她的背，“我不会让达米安看到不该看的。”

“不只有一个摄像头？说真的，布鲁斯，这有点……等等，我房间里不会也有吧？”提姆靠着旁边的椅子勉强坐下。

达米安吹了声口哨。

“她不太对劲。你说她可能是中了稻草人的失忆毒气？但没有第二个案例，而且稻草人上次出现在上城区。”布鲁斯岔开了话题。

提姆知道。但当时杰森看起来像要对她下手，他觉得这样说比较容易博得同情。毕竟杰森也曾经是哥谭这一众创意反派的牺牲者。

“她怎样？”他问。

布鲁斯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显示屏：“没有医疗记录，没有社保账号，没有银行卡。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

达米安翘着桌子：“呃，凭空出现的人也不少，记得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个氪星小孩吗？要我说，把她送到超人那里，往全宇宙发个寻人启事吧。”

“她不是氪星人。”布鲁斯的车上有检测装置。

“别的外星人？”

“身上没有任何超出地球物质的波长。纯种地球人。”

“……哼嗯。”

三人陷入沉思。三个巨大的大字在他们脑海中浮现。

魔法侧。

或者平行宇宙。说真的，自从奇异博士史蒂芬·斯特兰奇把时间线搞得一团糟之后，事情就开始复杂起来了。

监控里，莱拉终于吹完头，准备换衣服。在她脱下浴袍的前一秒，布鲁斯把监控关掉了。

“给你个任务，”他对提姆说，“看着她。你俩年龄差不多，带她走走，说不定她能想起些什么。”

“……？”

提姆满脸问号地指了指自己打了石膏的腿。

“反正你现在也在走路。”布鲁斯起身收拾自己身上的西装。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姿势，神态甚至双脚分开的角度都变了，迅速从蝙蝠侠转换成了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这栋豪宅的主人。

达米安背着二人偷偷冷笑了一下。他知道布鲁斯在干什么。提姆伤还没好就准备一心扑在红头罩上，与其让他再涉险，不如给他点别的事情做做。

这次杰森完全可以杀了提姆，只是不知发了什么善心才放他一马。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从地狱走过一遭的人，心都会变冷。

“走吧，我们去迎接客人。”布鲁斯宝贝的微笑，太棒了。达米安翻了个白眼，把连帽衫的帽子戴上，不情不愿地跟在父亲身后。提姆拄着拐杖路过他，被他不怀好意地拌了一下。提姆恼怒地用拐杖戳他的小腿，速度太慢，根本不用躲的。

三人上到客厅，只见莱拉坐在桌前切培根，穿着大一号的T恤，头发还有点湿。

布鲁斯轻飘飘地往前迈了两步，转了一个夸张的半圈，立定在莱拉面前：“中午好，美丽的小姐……”

“哦，”莱拉清脆地切下一块培根，“是你。你换衣服了。”

刀叉碰撞的声音都掩盖不住达米安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