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带莱拉去下城区喝了咖啡。
速溶咖啡的味道和阿尔弗雷德磨出来的很不一样,莱拉却尝不出孰好孰坏,因为从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品鉴咖啡。
但喝完咖啡走在路上时,她却毫不犹豫地在街边买了可口可乐,而不是百事。
或许有人教过她如何品鉴可乐。
他们到了下城区之后都是步行,由提姆带路,莱拉也没问什么。只是走着走着,道路逐渐偏僻起来,他们似乎走到了一座荒废的老宅前。
莱拉一路上什么都没说,但近在眼前不提就不礼貌了。
“这是哪里?”她问。
“哦,”提姆耸了耸肩,“一处旧址。之前是个学校。”
“行。”莱拉仔细想了一下,没有在大脑里找到有关什么学校的记忆。
见莱拉没反应,提姆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是一所寄宿学校。费依·古恩太太,你有印象吗?”
莱拉摇摇头。
“进去看看?”
“真没印象。”
提姆也不磨蹭,当即打开手机叫司机过来接他们:“我们接下来去吃汉堡吧,这家汉堡店很不错。”
莱拉突然小声笑起来。她没有记忆,但也不是傻子。事实上她还挺聪明的。
“我说,这学校有什么特别的?是红脑袋之前上过的学校么?你要去的汉堡店,不会是红脑袋常去的地方吧?”她嘲笑提姆。
不然哪有带女孩去废弃的学校“逛街”的。
被揭穿后,提姆也不掩饰,而是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自己的私心:“我以为你可能是在这里碰到过他,然后他跟着你回过家。汉堡店倒不是关键,他在那边有个安全屋,被我们发现了。”
莱拉赞叹道:“他到底是你的谁啊,怎么这么想接近他?”
啊哈,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提姆在心里犯难。
“他……把我叫成是他的替代品。”
“这样叫很没礼貌哎。”
“对吧?”
二人坐上了车,莱拉把喝了一半的可乐瓶贴在额头上,用来挡车窗外强烈的阳光。
沉默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提姆补充道:“他是布鲁斯的……上一个养子。我们都以为他死了。现在这种事情经常出现,你懂的,死而复生什么的。”
听到这话,莱拉却眯起了眼睛。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她对别的事情都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但唯独这件事,她心里说,这样不对。
“死人就应该永远待在死亡的领域里。”她大声说出了这句话。
提姆叹了口气。这时莱拉才真切地感受到他有多疲惫,好像睡个三天三夜才能补上他失去的精气神。
他说:“我倒没这么想过。我很高兴他能回来……只是他不要再来找我麻烦就更好了。”
莱拉的人际交往能力还在发展中,但哪怕是她都能看出来提姆在说谎。
“放屁,”她说,“明明是你在疯狂找他。你一点都不高兴他回来了,因为这把你的生活搞得更糟。”
“别乱说。”
“你心里想他不如还是死掉算了。”
“你懂啥呀。”
提姆沉着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条裂缝,从裂缝里飘出来一丝他从未展现的尖刻,那是愤怒。
只有几种强烈的情绪能支撑人每天熬夜工作,对一个孩子来说更是如此。愤怒就是其中一种情绪,只不过提姆把它掩藏得非常好,藏在他乐观积极,风趣幽默的外表下。
红脑袋的愤怒就很外露了。
看一个孩子破防其实很有趣。莱拉又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新爱好。
于是她接着施压道:“你明知自己打不过他,却又要找他对峙,是不是你讨厌这种不好的想法,在惩罚自己?”
不好的想法自然是觉得杰森还是死了好。
杰森复活之后一直在暴力打击犯罪,还差点杀了小丑。这给他和布鲁斯增加了很多工作量。而且,这给布鲁斯带来了很多痛苦。
每当提到杰森的时候,布鲁斯的眼神……那种会漫进每个人心中的悲伤,不得不说,让提姆浑身难受。
原本他都快要走出来了。
布鲁斯没有这个能力让事情回归正轨。那么也许就该我来。
提姆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莱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多大了?”
“十七。”
“你不觉得责任错位了吗?布鲁斯本应该保护你,现在却由你来给他擦屁股?”
提姆清了清喉咙:“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胡扯!你的年龄翻倍都还是小孩子!”莱拉尖叫道。
他的年龄翻倍之后,三十四岁,无论如何都不是小孩子了,但是莱拉还是觉得好小,就像刚出生一样。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年龄比眼前的小孩要大很多,很多,很多。
提姆笑了一下。
“你不是也差不多大。十七岁?十八岁?”
“不……”莱拉不知道怎么反驳。
“总之,”她强硬地总结道,“你应该好好照顾自己,而不是在这里托着受伤的身体跑来跑去。世界少了一个逞英雄的小孩是不会完蛋的,相信我。”
她知道世界是不会完蛋的,因为世界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并将一直存在下去。这些人类的危机不过是沧海一粟。
提姆看起来完全没听进去。
“世界不会完蛋,但我珍视的一切都会完蛋。”他平静了下来,“下车吧,我们去吃汉堡。”
-
那家汉堡店确实很不错。厚实的汉堡肉满是汁水,起司很均匀地化在肉上,和面包之间夹了两片脆爽的酸黄瓜。一口咬下去,口中同时出现几种不同的刺激,咀嚼之后味道又完美地混合在一起。
莱拉吃得如痴如醉,提姆则一边在看手机。
正当莱拉把一个汉堡吃完,抽空去关心同行人在手机上看什么的时候,提姆吧还没吃完的半个汉堡往袋子里一扔,手都没擦,对莱拉说:“我去上个厕所。”
什么玩意……哪有这么急的生理反应。莱拉问:“出什么事了?”
明明看见他手机上闪过几个红点。
厕所明明在店内,提姆却直接推开店门往外冲出去。莱拉见状也站起身,快步跟上这个十七岁的孩子。
“急事吗?有危险?我今天在橱窗里看到了,你们一家都是义警?”莱拉开始奔跑,不然就跟不上提姆飞快的步伐了。
提姆看了她一眼,没阻止她跟着,或许是想到她有自愈能力。
二人一路狂奔,来到两条街后的一栋公寓大楼。门禁不是问题,提姆不知道刷了些什么东西就进去了。
电梯里,提姆焦急地等待着。
“大白天的,为什么会……”他喃喃自语。
莱拉凑过去看他手机上的图案。尽管是第一次见,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什么——如上文所言,她其实很聪明。
这是装在安全屋里的红外摄像头。摄像头里明显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旁边竖着一个巨大的感叹号。一般情况下,这代表“生命体征危险”。
莱拉粗略地读了一下旁边的图表,大惊道:“摄像头能从红外指标读出血压?凭什么啊?”
“科技。”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小孩从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就消失了人影。
莱拉快步跟上去,只见大门敞开着。正对着大门便是他们要找的人:一个穿着便衣,额头有一抹挑染的壮汉被一把武士刀钉在墙上。
武士刀从他的左肋下方穿过,直直地穿透他的身体,这个人现在还没死的原因只能是刀柄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心脏。他显然也挣扎过,只是他那把大口径的枪被甩到了门外。
这人便是那天从天而降差点压死提姆的红脑袋。呃,现在是半白脑袋。
提姆刚到屋内,正举着枪对着窗口。莱拉看不见,但她可以假设那边有个人。她也可以假设那边的那个人正蹲在窗边,单手撑着窗沿,一只脚挂在墙外荡啊荡啊,从上而下地鄙视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下来,不然我就开枪了。”提姆用莱拉从未见过的严肃态度说。
这世界真是乱了套,让一个未成年这样威胁别人。
那个莱拉看不见的,危险的人却在此时轻佻地破坏了气氛:【哦我的小可爱,如果你再年长几岁我就有很多俏皮话可以说,可惜如今不行因为我会被FBI敲门的,你懂的,《儿童互联网络保护法》。别担心你那染头发的兄弟,因为他简直可以用腹肌把我的爱刀挤出来……或者不只是我的刀?】
说到这里,那声音往上挑了一下,莱拉可以断定声音的主人眨了一下眼。
提姆咽了一口口水。这不代表他恐惧了,只是说明他知道自己拿此人无可奈何。
“你在这里干什么,死侍?”他问。
莱拉听到了飞吻的声音。
【我要的已经拿走了。】
说完后,窗台传来咯楞一声,最后是轻微的风声。
莱拉走进屋里时,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黑红相间的半条小腿。这个叫“死侍”的人似乎很轻巧地从窗台跳了下去。
提姆只能收起枪:“不死者。总是拿他们没办法不是么。”
在墙上的那位,没带红头罩的红头罩冷哼一声,随后,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要让自己的“替代品”看不起自己,他右手抓住武士刀的刀柄,然后很缓慢很缓慢地把刀拔了出来。
他不应该这么做。
刀在身体里的时候还能帮忙止血,如今他像漏气的玩具一样往外滋滋冒血。如果不及时止血,很快他就会倒地。
但义警家里肯定是有止血套的,只要他能拿到。
“你……”提姆刚要开口说话。
红头罩直接冷漠地打断了他:“来看我笑话吗,替代品?”
提姆叹了口气。他其实有很多可说的,特别是今天在车上被莱拉质问之后。他想也许可以在这里承认自己没那么喜欢杰森,但这不妨碍他们不能和平共处,甚至不妨碍他回家。
可这些话都被堵在他喉咙里,因为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他谨慎地回过头去。
刚才在打斗中甩到门外的枪,正被紧握在莱拉手里,枪口正对着红头罩的心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