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过会是你。”

哪怕在表述惊讶时，斯里奥仍旧面容平静，手里捧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马克杯，杯里凉了许久的红茶捂不热同样泛冷的掌心。

斯里奥笔直端坐在轮椅中，仿佛正要去参加一个富豪云集的集会，膝盖上搭着卡尔不久前妥帖盖好的薄毯，协助他行动的代步工具更像由他主导走向。

身后的人平稳推行轮椅，缓步走在莱克斯大厦宽大的走廊上。

莱克斯集团运用了大量落地窗布景，内景布置与托尼的大厦风格迥然不同，大量极简的白灰色调遍布这条不长的路线。墙边悬着著名油画、倚墙摆放的盆栽、甚至是轮椅碾压过的崭新灰黑地毯……诸多细节无处不透露出卢瑟强烈的掌控欲，他懒于在自己的领地维持表面虚伪，更何况没多少人认为莱克斯·卢瑟单单是一名热爱世界的富豪慈善家。

眼前的人背对着他，莱特先生显然不需要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他苦涩地弯了弯嘴角，向前的步伐没有停顿。书店老先生从不离身的盲杖消失不见，想来盲杖不单单有它原本的作用，同样很适合在其中藏上一把冷兵器。

时至今日，莱特先生究竟是神盾局特工、九头蛇残党或者卢瑟的卧底都无所谓了，斯里奥只用知道他们不再是初来世界遇见的那对普通老夫妇就足够，也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助。

“这很疯狂。”莱特没有顺着斯里奥的话题谈，也许两人之间真的没什么好说的。通过落地窗可以遥遥望见莱克斯集团的疫苗发布会，媒体的闪光灯几乎没有停顿，连成一片刺眼的白光，卢瑟没出现在发布会，但这掩盖不住人群的骚动。

“‘超人疫苗’能让所有人变成超人吗？”莱特低哑的声线很是凝重：“人人超人的时代，对我们来说真的好吗？”

“你对此有所怀疑，为什么还会听从卢瑟的指令？”斯里奥抬眼去看走廊尽头的门扉，指向的不是卢瑟顶楼的办公室，既然对方将地点定在这里，说明卢瑟确实在里面。

斯里奥想起马戏团事件结束后，布鲁斯带给他的消息。两位曾经收留过他的老人被牵连进小丑的计谋，布鲁斯将他们安排进本地最好的医院，他本想等事情告一段落就去看望这对老夫妇，坐在他们床边，将苹果削成兔型，逗那位年迈却仍旧拥有浪漫情怀的老夫人露出笑颜。

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斯里奥忙于自我搏斗，整日浑浑噩噩，无暇顾及他人；而下一次见面时，莱特先生出现在了瓦坎达的安全屋，斯里奥很快对来龙去脉有了推测：“莱特夫人……”

“她身体不好，孩子。”莱特先生的语气轻得像在叹息，如同飘浮在空气里的脆弱气泡，即刻便破碎了：“她没能撑过来。”

老夫人握着他手的模样历历在目，斯里奥缓缓眨了下眼，好像这样就能挥散笼罩在心头的悲意似的：“我很……”

莱特无奈地笑了笑，他失魂落魄的摇头：“为什么要感到抱歉？小丑因你选中了我们，但这不是你的错。”

“选择在哥谭生活，我们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老先生这样说：“况且是我推着你，将你送往更严峻的局面。”

莱特默然注视轮椅上的人，蝙蝠侠用一己之力改变了罪恶之都的局势，让哥谭的夜晚永远有一束光冲破云霄。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摸索正义的出路，让这艘无可救药的巨轮永远不被泥潭完全吞噬。

“我年轻时与戈登一样，不愿意为罪恶臣服，后来才渐渐明白……我成为不了詹姆斯·戈登。”莱特说。

哥谭这座可怖的庞然大物吞噬了太多东西，它见惯了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正义在这城市并不少见，那点萤火之光普遍被淹没其中，只有少数人依旧在暗色中燃烧自己。

“他了不起……你们同样也了不起。”他们最终停在走廊尽头的门扉前，莱特先生不再前进，老人握住椅背的手在颤抖：“你很好……孩子，你只是不该在那晚的巷口心软。”

正如莱特先生无数次回想起年少轻狂的自己，想要在罪恶之城伸张正义。天真与正确在哥谭都是消耗品，这座城市让所有试图征服它的人悄无声息的改变，它将雨淋在零散的火光上，用事实告知所有人，这里只有黑夜。

莱特想，这名热血沸腾的小警官不该来哥谭，如果在大都会和纽约，或者任何其他城市，他一定能宣扬心中的正义。哥谭的可怕之处在于你无法看到未来，每一日都糟糕透顶，明天比今天更难熬，后天比明天更艰辛……在这里主张正义，就像将鱼搁置在漫天沙漠中让它生存下来般没有可能。

“我不后悔收下那枚硬币。”斯里奥将手里的茶杯倾倒在门侧的盆栽中，液体很快被土壤吸收，只余茶包落在土壤间，随着他的动作，金属材质的手环在腕间一闪而过，很快没入袖口。

他们离这扇门只有一步之遥，莱特先生却不再迈步了。

“我不需要任何回报。”斯里奥没有回头去看他的神色，主动伸手敲响紧闭的房门。

门应声开启，随后又关闭。

莱特先生在门口傻站良久，等他离开时，掌心攥紧了一块茶包，他失魂落魄的往电梯口走去，手指在口袋中搓开茶包湿透的纸料，得到了一张被妥帖包裹好的电话卡。

……

斯里奥推着轮椅进入房内，短短几步的距离，光影变换中，悄无声息地从室内环境过渡到了室外空间－－斯塔克的最新技术，能将视频里的场景等比还原并投影在现实中，做到身临其境的投放效果，这项科技并未对外开放，托尼对他介绍星空灯时提过一嘴。

警车与救护车红蓝的光在不远处闪烁，最外侧围着记者和人群，往里看去是荷枪实弹的军队，卢瑟穿了一身西装，说他马上要去参加董事会斯里奥也不奇怪，他正背对斯里奥，饶有兴致地站在最外围的民众身后。

轮船抵达港口后，超英们协助医疗人员将伤患运上救护车，士兵们迫于命令将枪口对准帮忙的超英们，随着时间流逝，在场边上级的默认下，悄悄压低了枪口。

记者们被军队隔离在最外围，他们有数不尽的疑问，但没有哪个提问能顺利送到超人面前，克拉克站在离人们最近的地方，默然注视医护人员将怀特主编扶上担架。

历经世事的中年男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他的脾性依旧如过去般强硬，怀特主编不讲道理地挣开护士的搀扶，一把扯下呼吸罩用力砸在地面，那副想和超人同归于尽的疯癫模样吓得医护人员纷纷后退。

“你在场。”他隔着老远冲超人怒吼：“你明明在场－－”

克拉克明白怀特愤怒的源头，他人类身份的上司猜出了“克拉克”的身份，怀特主编根本不信网上的谣传，他清楚超人在场－－克拉克当时就在他女儿身边。

这世间的救世主连树上的猫都愿意拯救，为什么独独对她见死不救？

怀特眼眶通红。

因为他的刻薄上司厌恶超人？

“我在。”克拉克当众承认了，他微微垂下眼帘，却仍然坚持迎上一位痛失爱女的父亲的双眼。

“为什么？”他嘶哑的询问，几乎自暴自弃地认定了自己的推测－－他平常厌恶超人的作为，克拉克都看在眼里，超人根本无所谓他女儿的生死，他怎么会去解救所有的蚂蚁的生命？

莱特主编认定自己的推测，但他仍然想在克拉克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为什么－－超人？”

这是马戏团事件结束当日的记者录屏，后来被全面封锁了，但卢瑟搞到这个也不是难事。

“你看他，真是个愚蠢的老头。”卢瑟辛辣的评价星球日报的主编，事不关己得仿佛他不是罪魁祸首：“如果他关注超人，就该知道在超人眼中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但他又软弱到不愿当众公布超人的人类身份，追问一个已知事实毫无意义。”

卢瑟雷厉风行的举措没留给超英们任何拿出证据的时间，在没有调查清楚、拥有绝对的证据前，以当前失去神盾局、人类政府与超英们心有芥蒂的敏感期间，复联与正联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阻止这份疫苗面对全球人民盛大发行。

他们心照不宣的选择了进行秘密活动，前段时间‘绿巨人’爆炸事件、流浪动物以及海洋生物大范围的生物实验不足以充当行动的直接证据，要证明人造氪石与超人疫苗是同样的东西，首先需要在它面向人们发放前取得那份疫苗。

超人疫苗是人造氪石的衍生产物，氪石让超人受到辐射性质的伤害，它本质是一种矿物、一块陨石－－就算能给人们带来力量上的增幅，那也是辐射下的变异。

如果要广而告之的澄清它的真正用途，不可避免的要对外公布人造氪石的存在。

超英们最终决定分头行动，复联去阻止发布会，正联暗中行动寻找疫苗，莱特先生就是这时候出现在瓦坎达的安全屋，年迈的老先生拥有能将卡尔砸进地底的可怖巨力，斯里奥恍然意识到他用了卢瑟的新疫苗。

超人的宿敌研究出了堪比超人药般的「超级人类疫苗」，并且意图将它平民化普及，人们可以轻松买到足以对抗超人的力量。

让超英们感到背脊发凉的是购买‘神力’所消耗的金钱与买下一盒感冒药没有多少区别－－这更像什么荒诞的笑料，人们能轻松获得廉价变强的资格。

不是所有人拥有力量后都会选择维护正义，更多的人会在强大的道路上迷失，这无疑在另一方面加速了犯罪的增长率。

而他的狡猾之处远不止一箭双雕的谋划，卢瑟说服了上层支持疫苗的推广，他的举措得到了人类政府的支持，如果超英想要阻止他的作为，将不得不站在美国政府的对立面，而当政府与超级英雄敌对，人们如何判断是非对错？

这比将有毒气体在城市上空投放更加难以解决－－人们自愿付出金钱来得到收益，他们不是被强迫，不一定理解超英的作为。

卢瑟费尽心力营造一个充满氪石的地球，将这星球从环境武装到人类本身……驱逐超人，或者杀死他。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购买所谓的‘疫苗’。”

微咸的海风扑在斯里奥脸颊，吹不动他的发梢或是衣摆，这场景还原得再真实也不过是视觉上的技术。

“人是从众的，首批购买者确实得到力量后，剩下的人为了不被他人拉开差距也会使用。”卢瑟不再去看保持静默的氪星人，不以为然地转过身来，“进化人类得以自立，当所有人都拥有超级英雄的能力，人民自己完全能解决罪犯的问题。”

斯里奥默不作声坐在轮椅上，眉头紧皱。

“世界不需要超级英雄，人们需要新的法律，超英法案适合进化后的新人类。”卢瑟慢悠悠走至斯里奥身后，体贴的帮他推动轮椅，这般绅士的作为放到任何场合都能被人夸赞，但敌人立在后背，给斯里奥带来的不适让他下意识绷紧了手臂。

“我邀请过你，斯里奥。”卢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举动让他的客人更加警惕，他侃侃而谈：“作为少有的人类超英，我认为你能理解我对于外星人的忧虑。”

“这世上不存在任何不需要代价的收获。”斯里奥被卢瑟推到人群里侧，是观看怀特主编质问超人的最好角度，警察们双手持枪以扇形分布在两侧，有人随时准备开枪，有人将手放在腰间的枪袋上。不说普通群众，就连警员们自己都在面面相觑，区别只是有人将枪口对准了超人，有人仍然在犹豫是否该掏出武器。

卢瑟不否认注射后可能会产生不良反应：“手术台上，任何手术都有风险。”

“这只会导致阶级层次差异的扩大。”

“这金元世界的差异难道不够大？”卢瑟诧异道。

“托尼如果不在阿富汗经历生死存亡的局面，一辈子都会是个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他想不到自己在上流宴会里搂着女模亲热时，别人正在战场里抱着亲人残缺的肢体嚎啕大哭呢。”他毫不留情的讥讽：“人们通常只能看见眼前的事物，而人与人难以互相理解。”

卢瑟想重新制定新的等级制度，洗牌整个人类世界，不再用金钱或肤色恒定一个人的价值，而是直观的力量。

这显然会导致巨大的差异，不是所有人拥有力量后都能自持，而卢瑟根本不考虑罪犯是否去使用他的疫苗，加剧世界的混乱。

“你根本不在乎谁使用它，谁都能用你的疫苗让自己强大，除了超人－－你想让世界重归自然？”斯里奥终于理清了卢瑟的真实目的，一针见血地戳破他道貌岸然的理念：“你要将人类还原到原始世界，以基因决定他人的一生，而你来做观看纪录片的人。”

“这是你的目标？你宣扬的所谓正义？”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少数人的‘正确’不算正确。”卢瑟表现得极有耐心，似乎有无限时间来为斯里奥解释他的设想：“人们永远只会坚定自己的立场，舆论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东西。”

“超人为什么能在地球来去自如？因为有无数人类爱他，将他奉为神明；超级英雄为什么有权处置罪犯？因为人们信任你们，感激你们的作为。”他说：“当他们可以拥有超人的力量，还需要超级英雄吗？当超英阻止他们变强，变得更好……当你们所做的事情与人类期望的不符，这世界就容不下超级英雄。”

“当人们站在我这边－－我的意志即为‘正义’。”

氪石是氪星的普通矿石，之所以对超人造成伤害是因为它被黄太阳照射后变异了。卢瑟想让地球成为黄太阳下的氪星，人类注射疫苗后有抗体，不管是成功了变强了，还是失败了变‘绿巨人’了，控制器在他手里的，他让谁炸谁就炸，就像艾达，这份人造氪石改出来的疫苗不是个好东西，并且超人是没有办法与它共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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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七九 人多势众即为‘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