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哥谭遇见了一个好人。
这结论让男人如同中了彩透头奖般头晕目眩，他想：我要感谢那些整日酩酊大醉的醉汉们，感谢他们将我的妻子打伤、试图伤害我的孩子；感谢他们将前来报仇的我打个半死、又用水泥封在墙里；感谢今夜的蝙蝠灯没有亮起，感谢这场大雨的到来……让我遇见了面前的人。
斯里奥自然察觉不到对方的想法，他将与流浪狗没有区别的可怜人从半干的水泥里扒出来，倾盆大雨洗净了男人身上部分没来得及凝固的水泥。
他从几乎与身体融为一体的水泥墙里挣脱，男人毫不在意四肢上已经凝成硬石的碎块，不去顾及可能坏死的腿部，他迫不及待地开口：“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你是个好人！”他由衷的夸赞自己的恩人，那双失神的眼眸里闪烁起刺人的亮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显得诡异万分。
但他的感激是真切的，他颤抖着想去握斯里奥的手臂，激动得不能自已：“我叫亚瑟，你叫什么？”
斯里奥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对方过于热切的动作，“斯里奥。”
“Soul？我喜欢你的名字。”亚瑟并不在意对方的回避姿态，他知道自己可能吓到对方了－－但他控制不住，他太高兴了、高兴极了，糟糕的事情全部聚集的一天也阻挡不了亚瑟的好心情。
Soul、Soul……
亚瑟将双手掌心交合贴在一起，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不停重复这个单词。
在斯里奥长久的沉默里，亚瑟突然惊醒过来:“去我家避雨吧，哥谭的夜晚非常危险，你实在不该这个时候出来！”
他摇摇晃晃地踉跄几下，站稳身体后，来不及整理身上的狼狈状况，几步跨到了斯里奥身后，热心地握住了把手套处。
亚瑟像个不知道社会相处规则而过分热烈的怪人，他的动作完全没给斯里奥拒绝的机会。
在他从巷口的阴暗处走出来时，时间在斯里奥眼底刻意放慢，画面一帧帧卡顿，拐角处的暗淡路灯终于让亚瑟的脸庞彻底暴露在斯里奥眼底。
这张脸他绝不陌生，蝙蝠侠命定的对立面，他永生的宿敌－－小丑。
随意搁在扶手上的右手保持着轻松的姿态，手背上的水泥被雨水冲刷成泛灰的浊水，毛毯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收紧，掌心尚未清洗的泥块硌得斯里奥心跳快了几分。
陌生人靠近后背的举动让他安全感极低，斯里奥装作常人般不自在地坐直身体，让自己脸上的疑惑显得恰到好处：“你……”
“什么？你想问我的头发吗？”亚瑟毫不掩饰他的兴奋，小丑典型的绿发因水泥和雨淋的缘故乱成一团，显得脏污又难看，“是不是很漂亮的颜色？”他自豪的说：“我的妻子也很喜欢它！”
“你很爱你的妻子。”斯里奥维持住嘴角的微笑，默认了与他一同回家的决定，似有似无的从亚瑟嘴里刺探本世界的信息以及对方的妻子是否真实存在。
亚瑟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兴致勃勃地回应斯里奥的所有疑惑。
鬼使神差的，在转过一道弯时，斯里奥用余光往那处破损的墙壁扫去，隐约还能看清一个成年人蜷缩在其中的轮廓。
眨眼间，他恍惚看见亚瑟仍旧被粗鲁埋于墙中，面色笼罩着死气的惨白，半个没被完全埋没的胸膛没有欺负，唯一一只向外伸展的手臂僵硬的垂下，凝固成石膏般的惨状。
你会后悔的。
有人轻轻敲击他的心扉，语气如冬日飘雪里一片雪花的重量，带着浅而难以忽略的冷意，如此警告蝙蝠侠寂静的内心。
有朝一日，你会后悔此刻在阴暗狭小的巷子里、将一个即将被死神夺去性命的小丑救下。
你会后悔没有眼睁睁看着他咽气，目睹一条注定罪恶的性命消失在世上，如哥谭大多数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
在很久以前，久到正义联盟尚未成立，久到小丑的名声才在哥谭这座城市兴起时，他靠几场惨绝人寰的事件以及玩弄人心的手法迅速夺得舆论的关注，成功在整个哥谭的见证下与蝙蝠侠打擂台。
斯里奥在哥谭一则并不热门的报纸上读到如下的诘问：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蝙蝠侠的存在让小丑更加强大？
－－小丑由他滋生、因他出现？
蝙蝠侠存在一天，小丑就绝不会消亡？
暗色的身影悄无声息浮现在身侧，雨势与狂风吹不动那人身后的披风，他突兀地在暗处出现，斯里奥身形微顿，并未引起小丑的注意。
亚瑟单手推动轮椅，另一只手贴心地虚拢在斯里奥额前，哪怕这点遮挡聊胜于无，哪怕他仍未恢复正常的双腿走起路来都歪歪扭扭。
亚瑟的家坐落于一栋老旧房屋的四楼，从外围望去与周遭其他建筑并无区别。雨势极大的情况下，少有人在外游荡，比起亚瑟，倒是斯里奥更容易吸引隐藏在黑暗里的各色目光，贪婪的打量被雨幕遮掩，亚瑟恶狠狠地一个个瞪视回去，随后邀功似的对斯里奥扬起一个不那么让人舒适的笑容。
电梯内的装饰海报摇摇欲坠，并不流畅的上升过程中头顶的灯忽明忽灭，斯里奥漫不经心打量周围的环境，暗自记下来时的路。
“嘘！斯里奥！”钥匙插入门锁后，亚瑟像个入室偷窃的贼般弓起背，神秘兮兮的嘱咐斯里奥：“太晚了，我的妻子应该睡了，她有八个月的身孕！”
斯里奥心不在焉的地颔首，门扉以及两侧泛黄的墙面上遗留了大面积的红痕，显得脏污的地方更是黑褐色，类似常见的街头墙面涂鸦。
绝不是喷漆绘制的，看上去更像印刷墙体的油漆，引斯里奥分去注意力在它们身上的原因是被刺鼻气味覆盖其中的铁锈味，枪杀小丑后，他‘赠与’了斯里奥鲨鱼般对鲜血的天生敏锐。
斯里奥对它们视若无睹，顺应亚瑟放轻了声音：“那么，我该如何称呼你的夫人？”
亚瑟先一步跨进屋内，在墙边摸索到壁灯开关。
“名字？”他愣住了，脸上的夸张笑颜如同被撕裂的画：“我……我－－我想不起来……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
“冷静点，亚瑟，冷静点，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斯里奥柔声劝阻下双手抱头的男人，眼眸里关切与担忧交织，弱化了那双钢蓝眼眸里的锐利。
“当然、当然……”亚瑟站直了身体，定定注视他，“你需要洗个热水澡，斯里奥。”他再度热切地微笑，锁门的背影像把他心爱的鸟关进了满意的鸟笼中。
亚瑟把钥匙放进外套口袋，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你在轮椅上－－我可以帮你，亲爱的朋友。”
“……我想我自己可以，亚瑟，我不太习惯过于亲密的接触。”对方陡然冰冷起来的神色让斯里奥选择美化一下自己的语言：“我是说，我们当然是朋友，但是我们才认识一天，我们需要时间熟悉对方。”
亚瑟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斯里奥。”他用力地点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
浴室里。
斯里奥捧了把凉水洗脸，昏昏欲睡的头脑清醒几分，身体的疼痛让他脸色有些苍白，冷汗被雨水很好的掩盖，他确实需要一个热水澡来缓解各方面的问题。
亚瑟比他想象的好哄得多，然而没人会觉得小丑真正如此好应付。
轮椅扶手上显示时间的内容悄无声息的变化：「没有摄像头。」
贾维斯无声的询问他，需要立刻离开吗？
斯里奥用手指在上面划下一串字母：「孕妇。」
不能放那位女士和她的孩子独自在这里。
智能管家提示道：「太阳。」
－－我们需要关注一下近期的天气情况，轮椅能通过太阳能充电，我能达到辅佐Sir那样协助你。
‘辅佐Sir那样协助你。’
斯里奥心头一跳，有个猜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亚瑟的家并不大，只有两间卧室，斯里奥换了一套非常合身的干净衣物，衬衣上没有商标，是高价定制品。
不管是从屋内的装潢风格、物品摆放，还是拥有米白窗纱的阳台上晾晒的衣物来看……绝不是能用得起私人定制，而且这个尺码－－斯里奥很难相信是巧合。
但有一点非常明显，亚瑟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但这根本不是他的「家」。
斯里奥抬眼去瞧墙面上悬挂的大小相框，普遍留有崭新的钉痕，大部分是亚瑟和一个女性的合照，斯里奥一眼认出来了哈莉；只有一两张是小丑自己的单人照，剩余的其他合照里，亚瑟在他们面部贴了便利贴，在纸面上画出了笑脸。
他随手掀开其中之一，便利贴后果不其然露出了一张惊恐万状的脸。
“他们不愿意微笑。”
指尖僵立在原处，斯里奥缓和下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人说道：“不睡觉吗？亚瑟。”
“我要给我的妻子念完童话故事。”亚瑟将硬皮书夹在腋下，他没对斯里奥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仿佛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去推斯里奥的轮椅。
“一千零一夜？”斯里奥看清了封面的字。
他有些捉摸不透对方，亚瑟和哪个小丑都不太一样－－不论是不义世界还是主世界，小丑都没有他这么……生涩？比起亚瑟真正如他表现得这般神经兮兮，斯里奥更愿意相信他以此在掩饰更重要的东西。
“童话很有意思，它和现实截然不同，是包裹蜜糖的毒药，总有人心甘情愿相信它的美好理论，‘从此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亚瑟不满地嘀咕。
他们共同进入主卧，床上侧躺着一位女性，身上妥帖盖了一层厚实的毛毯，腹部凸起的弧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正背对着两人，斯里奥只能看见对方露出的几缕金色卷发：“夫人似乎已经睡着了。”
“真可惜……”亚瑟哭丧着脸，在斯里奥看过来时又重新振作起来：“那我念给我们的宝宝听。”
斯里奥不可置否。
亚瑟翻开书页，认真念道：“魔鬼张开大嘴，对渔夫说：‘渔夫，让我给你报个喜讯－－我将杀死你。’”
斯里奥：“……”
“‘为什么？我将你从瓶中放了出来。’渔夫说：‘我救了你。’”亚瑟将那份惊恐演得活灵活现。
“‘是啊，本该如此。’魔鬼说：‘我被关了一百年时，我期望有人能拯救我，于是我下定决心，谁能救了我，我就送给他数不尽的金币；在第二个一百年，我想谁能救了我，我就告诉他海底里所有的宝藏；三百年的时候，我想我可以达成他的三个愿望－－’”
“但是四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救我。”亚瑟的双眼熠熠生辉，他望向斯里奥的神色让人心中发冷：“我很生气。”
“我想，谁来救我……我就杀死他。”
新世界的第一天，新收获：一个小丑。
斯里奥：……不想要。
之前给大家推的游戏是T社的《蝙蝠侠：内敌》，steam单机游戏，单纯无打斗的剧情向端游，手残党福音！什么选择玩出什么剧情走向，当时玩完后满怀愧疚又觉得自己有点混账（等等），对小丑百感交集，立刻拍板决定写一个复杂关系的蝙蝠侠和小丑。
虚假的斯里奥：我好柔弱……
真实的斯里奥：我装的。
ps：有人给我推一下文野文吗？
pss：今天陡然发现，文案里还写了X战警！！完全忘了这回事！现在加太晚了呀！！等找个机会给它删了掩盖罪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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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八二 渔夫与瓶中的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