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卡尔先生？”

年幼的布鲁斯·韦恩如此询问阿尔弗雷德时，他们口中的交流对象正在庄园阴凉处的树荫下咯血。

氪星人永恒力量的续航来源黄太阳光，在此时对超人不再单纯是助力，卢瑟设计之下的重创后，卡尔渐渐不再能平静站立在阳光下。

当那块氪石保持完好时，超人尚有余力承受它带来的痛楚，而它在体内化为碎片甚至是粉末后，被阳光直射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远大于力量的汲取。

他逐渐开始避免出现在阳光下，也许终有一日会演化为必须在黑暗里生存的怪物。

在不知坐标的陌生世界，卡尔没去寻找任何未来的友人，救下韦恩夫妇、强行扭转蝙蝠侠既定命运后，带来了一系列难以处理的恶果，让他没再尝试去改变正义联盟其他人的未来。

卡尔在布鲁斯八岁那年于小巷深处救下韦恩一家，强势插手扭转布鲁斯·韦恩成为蝙蝠侠的未来，令他深感厌恶的是，某种他无法看清、源于无尽时空与高深命运的线深深纠缠于年幼的布鲁斯身上。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卡尔忙碌于从各种巧合意外里救下韦恩夫妇的性命，就算这座城市是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哥谭市，也远不至于能让超人奔波至此。

比起跟踪暗杀等一系列人迹明显的危机，桌边滚落的钢笔、陈旧失修摇摇欲坠的希腊雕像、不小心打翻的热咖啡、甚至是翻阅报纸偶然被划伤手指……任何细微末节甚至是莫名其妙的举动，都会牵连到一系列意外事件发生，直至威胁到韦恩夫妇的生命。

频繁发生的诡异事件，让人心头发凉的连锁危机很快被韦恩一家察觉，死神挥舞着镰刀高悬于两人头顶，隐于暗中的卡尔不得不走到明面上保护他们。

韦恩一家对于身份不明的超能力者接受度很高，也许因为他们在哥谭生活，也许因为卡尔救下了他们。

额间浮现出一层冷汗，卡尔背靠粗糙的树干调整呼吸，让自己习惯五脏六腑里翻天覆地的痛意，耳畔是韦恩庄园尽职的管家沉稳的声线，他没有因为布鲁斯还是个小孩而敷衍对方，阿尔弗雷德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认真答复他的小主人：“也许是的，少爷。”

布鲁斯怀里抱着足球，他原本打算在院子里踢会球：“爸爸和妈妈很喜欢他。”

“他救下了你们，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称述事实：“少爷也喜欢他吗？”

“当然，他很强大，就像佐罗，我想成为卡尔先生一样的人。”布鲁斯说着还兴致勃勃比划了几下蒙面侠客的标志性动作，举手投足里有股优渥家境才能养出的昂然自信。

他总是不自觉端着大人的姿态，试图让自己显得稳重，只有偶尔时刻才会透露出如他真实年龄般的孩子气，看得从小照顾他长大的管家微微笑起来。

还是个男孩的布鲁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只是单纯希望阿尔弗雷德也能喜欢他喜欢的人，小布鲁斯困惑的询问：“阿福为什么讨厌卡尔先生？”

“算不上讨厌，少爷，只不过您的老管家自持人生阅历还算丰富，能分辨出哪些人可以信任，而哪些危险该远离。”阿福停下手里的事，熟稔抖开手中的抹布，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而卡尔先生，他既能被信任，同时又极度危险……我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令人胆颤的预感。”

“他会是个大麻烦？”布鲁斯露出狡黠的神色来，他不意外阿尔弗雷德提出卡尔展现的疑点，富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可以被宠溺长大，但绝不会被养成一个天真的傻瓜，“他很强，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超能力者，而强者有资格被人敬畏。”

“这只是其中一点，布鲁斯少爷。”阿福说：“卡尔先生强得不似人类－－这当然也不是我建议您远离他的理由，强大值得被敬畏，但他太过疯狂，他身上难以寻觅到作为‘人’存在的标志。”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淹没在清晨的鸟鸣中，卡尔将注意力从他们身上挪开，半阖着眼睑，熟门熟路在整座哥谭搜寻小丑的踪迹，他本该在找到小丑的第一时间杀死对方，抹消一切罪恶的开端。

在卡尔初次搜寻到小丑踪迹时，他也确实出现在对方身后。

亚瑟是个放在人群里也不被任何人关注的瘦弱男人，穿着大码的邋遢短袖，正蹲在路边拾起一朵凋零残破的红玫瑰。

狂风暴雨毫不留情地击打男人羸弱的身躯，他放置在脚边的小丑头套被雨水冲刷掉色，五颜六色的劣质颜料堆积在微微凹陷的眼眶处，随后顺着面具脸庞处圆润的弧度滑落。

男人握着玫瑰在雨中大笑。

卡尔悬停在距离他不远处的高空，任由雨水洗刷尽脸上残留的情绪。

曾经反复翻涌于心脏，如烈火般滚烫的仇恨不再宣扬它的存在，空虚充斥满超人原本盛有爱的胸膛，那处空空如也，他双脚踩踏在地球的土壤上，却对自己认定的家乡格格不入。

名为亚瑟的男人笑得前仰后合，在风雨中嘶哑嚎啕，零星路过的人没有对他投去视线，更不要说对一个陷入情绪崩溃的男人伸出援手－－哪怕是一块干净的方巾或是一把廉价的雨伞。

他抱着浮夸的小丑头套在垃圾桶旁边独自宣泄痛苦，在他人眼中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

这太常见了，是大多数哥谭人民的写照，只要他不是这座黑暗都市金字塔顶尖的那批存在，总有一天会被践踏进泥里。

卡尔最终仍然没有碾死亚瑟，哪怕恨意总是持之以恒的鼓动他的心，让他的自制力濒临破散。

不是因为怜悯对方狼狈颓废的惨样；

不是因为亚瑟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果给垃圾桶边的流浪儿；

不是因为他的生活轨迹差到如每个哥谭底层人员般凄惨；

同样不是因为他身上的精神疾病或是他从小承受的家暴或精神压迫……

而是他从男人身上察觉到那股难以忽略的熟悉感，卡尔僵立在半空里，风雨声都远去了，他仿若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木偶，极端的厌恶与反感无法抑制地从呼吸中涌出，它们在瞬息间疯狂滋生，淹没了卡尔的理智。

暴风雨里，他彻底看不清了。

不远处的男人抱着的，究竟是小丑头套，还是自己死去的妻子。

对方跪着痛苦嘶吼的场景到底在马路边的垃圾回收处，还是城市里一片荒芜的废墟。

卡尔头痛欲裂，几欲呕吐，那些刻意不去翻阅的过去再度摊开在超人眼前，每一页都鲜血淋漓，令人不敢回顾。

他想，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为什么还活着？

某种融于空气的存在突兀睁开了眼睛。

祂“看”向超人，天地顷刻翻倒，无形的重量压上卡尔的背脊，想要强逼他弯下膝盖。宇宙赋予氪星遗孤与生俱来的天赋令卡尔敏锐得多，这股翻天覆地的力量令卡尔找回一丝清明，他拼尽全力从自我厌弃的泥沼里挣脱。

而从那刻起，阳光不再钟爱于卡尔。

【不论我如何尝试，总没有更好的答案。】罗杰斯曾这样诉说那段梦魇般的时空记忆。

卡尔感受着世界意识对外来者的排斥，偷渡者被发现踪迹，承受重压逼迫的背脊没能让超人弯下半分，他笔直屹立在原地，如同高耸入云的山巅。

他想起自己对蝙蝠侠的许诺，想起深夜在床边那个小心翼翼的吻，那一丝理智牵掣住了超人滔天的仇恨，卡尔终究没弯曲手指去拧断亚瑟脆弱的脖子。

－－他要做守在蝙蝠侠安全线边沿的人，他想做可以锁住斯里奥心底凶兽的守卫者。

他想拥住那捧缥缈的月光。

……

“卡尔先生。”小布鲁斯抱着足球跑来找卡尔，他与阿尔弗雷德不久前的谈论对象没有多少反应，只是用空茫的视线眺望远处。

韦恩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布鲁斯顺着卡尔的视线看去，只扫见庄园雄伟壮观的大门，那处空无一人，也不知道对方在思考什么。

卡尔与布鲁斯交流时不像寻常的成年人面对未成年，平等交流的态度也许是布鲁斯格外喜爱他的原因之一。

“我想成为你，卡尔先生，我希望你来教导我。”布鲁斯认真邀请对方成为他的老师，哪怕这话他说过不少遍，而卡尔每次都回绝了他。

“成为我？”卡尔眉间渐渐皱起，微小的变化让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冷了几分，他想到什么般自嘲一笑：“他大概不会愿意你……”未尽之言如阳光照耀在空气里的浮尘般无声淹没在空气中。

“这位先生是谁？”布鲁斯小心翼翼地撬开贝壳紧合的缝隙，细细去探索卡尔身上的未知秘密：“是我认识的人吗？”

斯里奥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超人与蝙蝠侠持久斗争而滋生的存在，卡尔下意识弯了弯嘴角，他不讨厌布鲁斯明目张胆的小试探：“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此生都不需要认识他。”

布鲁斯很快放弃探究这个问题，他语言直白：“我相信你，你是个英雄。”

某个字眼微微刺到了卡尔，平静到死寂的蓝眸对上了布鲁斯的双眸：“只因为我顺手救下你的父母？这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就像你手里的足球，你当然可以轻松抱起它，但如果你想毁掉它，也并不困难。”

布鲁斯皱了皱眉：“生命不是足球。”

“对我而言就是。”卡尔说。

“可你不止救了韦恩一家，我知道你在隐藏什么，卡尔先生。”布鲁斯迫不及待地将他这项时日的发现倾倒而出，如个掌握诸多证据的自信侦探，“你前不久还出入过火场、也救下了遭遇海难的市民－－我之前在你身上嗅到了焦枯的腥味。”

“我……”卡尔注视他半晌，还是敌不过那双钢蓝的双眸：“我想去找回一些被我遗弃的重要事物。”

“那你找到了吗？”布鲁斯问。

“没有。”卡尔轻声说：“我想那是没法再拾起的东西，也许我余生费尽力气都无法寻到答案。”

“我不明白。”布鲁斯说。

卡尔看了看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孩，突然问：“如果我杀了你的父母，你会杀了我吗？”

这是个非常失礼并且不合时宜的举例，布鲁斯不由自主皱起眉来，如果面前的人不是他们的恩人，布鲁斯肯定自己已经翻脸了。

在他纠结不已的世界里，卡尔若无其事的继续说了下去：“如果韦恩富可敌国的钱财皆为你父亲勾结□□共同经营所得，因他作为而妻离子散的家庭，死去的无辜民众数不胜数，他是踩着底层人民的血肉爬上的首富王座？你的母亲早就知晓这些，也许是托马斯·韦恩的助力，阿尔弗雷德也见证对一切发生，他不过一直对此保持沉默？”

卡尔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哥谭的天气，布鲁斯为他无端的污蔑言论愤怒不已，原本打算与卡尔理论一番，却在对方一个接一个的假设下愣在原地。

他想说他的父母热衷于慈善事业，哥谭市每年有至少一半以上救助的资金出自韦恩集团，他们言传身教告诉自己什么是必须该坚持的信念……布鲁斯脑海里涌出不少反驳卡尔的话，那些逻辑顺畅的想法着急得互相拧成一团，脱口而出的只有干巴巴的：“这不可能－－”

“监狱关不住手握金钱与权柄的人，如果我为那些人杀了你父亲，你会杀了我吗？”卡尔若无其事道。

“……卡尔先生，这真的不是一个适的例子。”

再这么说下去我真的要生气了。布鲁斯气冲冲的想。

卡尔没能问到明确的答案，但他在男孩毫不掩饰的态度下明了了他的真实想法。

他是布鲁斯·韦恩，是未经锤炼的真金。

但他也仅仅只是布鲁斯·韦恩，眼前的男孩未来会有一番成就、会有幸福的生活，也许能正直善良的成长、或仍旧去追寻心中的正义……这对布鲁斯自己和世界究竟是好是坏，正确与否都无法改变的是－－他永远都不会是蝙蝠侠了。

卡尔突然明白了令罗杰斯真正感到痛苦和难以抉择的事－－改变他人的过去是正确的吗？

他按捺下微涩的念头，继续刚刚的话题：“就算按假设来说，托马斯也许不是个好老板、好朋友、好的合作伙伴甚至哥谭市民……他至少是个合格的父亲，这世界难分对错。”

“同样，我也不好，布鲁斯。我被无数人赞扬，也能听见人们对我的诸多诅咒……后来我摆平了这些，没人敢念出我的姓名，无人敢讲真话。”

他永远无法平衡世界的善恶，越想守护和挽回，失去的便越多，卡尔开始质疑他始终坚守的初心是否正确……直到步入了万劫不复的歧途。

……

直到布鲁斯离开，隐蔽处的管家才缓步走了出来，阿尔弗雷德按捺下泛冷的目光：“卡尔先生，我非常感激您对韦恩家的恩情，但布鲁斯少爷还是个孩子。”

卡尔漫不经心注视着远方虚空之处，下一刻，那双如天空和海面般绚烂的蓝眸里渐渐凝起难以忽视的狂风暴雨，令人胆战心惊的凉意充斥四周，立于他身侧的管家因逼仄的气势逼出了一身冷汗。

杀意不是冲他而来的，阿尔弗雷德面上不显，顺着卡尔的视线望去，布鲁斯的足球顺着地面笔直滚动，径直撞上了庄园大门低处的栅栏，发出一声极轻的碰撞声。

布鲁斯脑子里还在思考卡尔刚刚说的话，拿父母来做举例让他不怎么高兴，玩球的兴致也散了，他兴致缺缺地弯腰捡球，一片阴影安静扑落在身前。

亚瑟隔着铁门半蹲下身，用新奇的视线注视着一身精致装扮的布鲁斯，像翻开了他从来不敢触碰的货架上最崭新昂贵的定制书籍。

“要看一个魔术吗？”他诱哄着问，用他对小孩百试百灵的神秘语气，亚瑟在儿童医院逗过一群小孩破涕而笑－－如果那时候怀里的枪没掉出来的话，一切都将很好。

－－如果。

布鲁斯挑了挑眉，由成年人来做显得格外傲慢和不礼貌的表情被他稚嫩的脸庞弱化得没有任何攻击性，他带着几分好奇，新颖地去打量门外的陌生人，瞧见对方手里的道具：“你是一名小丑吗？”

“不。”他说：“我叫亚瑟。”

咳咳，我追完文回来了【划掉】

艰难地爬上来，发出更新的声音：还有两章没写完，近期会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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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八七 恪守底线的护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