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永远是快速试探的最好手段。
史蒂芬半蹲在地仔细检查脚下的穿梭法器，斗篷用一角在木纹上摸来摸去，木船外形的法器经受了又一波攻势后还算□□，有心控制下没被几人的混战波及。
三人目光所及之处是飞速运转的行星，它们携起道道红橙幽光，其间夹杂了数量繁多的绚丽色彩，形成极为壮阔的星轨景象。
试探结束后，双方互相交换了名……英雄代号。史蒂芬表示理解，没人能在准备穿梭时空前被人突然劫走而不发怒。
魔法是精密又讲究天赋的技法，有些时候还需要那么一点运气，史蒂芬再次接受了法术带来的结果，于是他现在多出了一个任务：送红头罩和夜翼去往他们的目标宇宙。
史蒂芬：“……”
这趟出行是高空走钢丝，史蒂芬行动前甚至将纽约至圣所交给了王。
更何况用时间宝石窥看他人的时间线既不礼貌也极度危险，但获得对方的信息有助于帮助双方达成目标。
“我要施展一个法术，时间可能有些长。”史蒂芬对他们交待。
法师也有偏爱的魔法，比如永远也喝不完的咖啡马克杯和基础好用的传送门，而难以掌控的镜像维度和耗费精力最多的时间回溯被列入了史蒂芬不喜欢但愿意使用的代表。
夜翼过于阴沉，大部分时间里一声不吭。
红头罩则吊儿郎当，只用鼻音回了一声。
史蒂芬又观看了千万次纵向宇宙的未来影像，期间他得以了解红头罩口中的“绿灯戒”以及更多繁复到需要大量时间才能完全消化的世界观，陌生的超英组织、由小丑开局导致走偏的世界线，以及……
史蒂芬扶着传来阵阵晕眩的脑袋恍了会神，被悬浮斗篷疯狂拍脸唤醒后，原本对他兴致缺缺的红头罩和夜翼正用‘一旦发现法师发疯就立刻把他干掉’的眼神在一旁虎视眈眈。
好吧，蝙蝠系超英，多疑点正常。史蒂芬费劲捋了捋记忆，问道：“我失去意识多久了？”
“半小时？”答话者臂弯下夹着自己的头罩，丝毫不介意展露面容，他看上去非常年轻，额前的发间却有几缕发白，“你的船是静止的，很难计算精确。”
此刻的史蒂芬观看了两人无数的一生，很难想象有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去了解一个陌生人，甚至确定对方是值得交付信任的。
悬浮斗篷极具队友情地扬起一处边角替史蒂芬扇风，史蒂芬平缓下呼吸：“谢谢。”
他思考了一会：“我有事想和你们谈谈。”
“你确实应该和我们谈谈，法师。”杰森弯起指节敲敲头罩，漫不经心道：“刚刚的魔法与我们有关。”
“呃，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史蒂芬有些尴尬：“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我们的眼神不一样了，这可不是对认识一小时的陌生人能有的眼神。”杰森微嘲：“以你的水平绝无可能在神秘侧默默无闻，可我没听过有你这号人，陌生的法师，恐怕对绿灯的唯一了解仅限于交通，至于现在——”
他眼底疯涨的绿意越来越盛，几乎在那双翠眸里沸腾：“我猜，你甚至能叫出我们的真名。”
“……是的。”史蒂芬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木板在两人面前盘腿坐下，选了个相对不侵犯对方安全距离的位置，他用余光扫了眼双手环肩，闭目养神的夜翼，又将视线迎上保持高度警觉状态的杰森·陶德，“我和你们属于完全不同的宇宙——”
“这我知道，说点有用的。”杰森不耐烦地打断他。
“刚刚的魔法可以观测未来。”史蒂芬说。
话音刚落，法师敏锐察觉到有视线在他胸前的阿戈摩托之眼与手上的悬戒上轻轻飘过。
史蒂芬不觉得这是个好发展，他轻咳两声：“我从中得知了你们的目的，恰巧我们要前往的目的地是一致的，可以进行合作。”
法师水平极高，放在深不可测的魔法系里也算得上佼佼者，如果不是顾及三人乘坐的法器、以及他们受害者的身份，双方心知肚明的交手下，杰森在不掏出一些冒火的对魔武器前很难逼对方动真格，更何况……对方没有敌意。
所以杰森闻言只是向后倒去，架着胳膊倚靠在船板边，用一种不以为然的欠揍语气慢吞吞道：“我们能有什么目的？”
另一侧的夜翼、或者说达米安依旧没有说话，对发生在身边的对话置若罔闻。
两位蝙蝠侠的曾任罗宾相处氛围糟糕透顶，不是来源于他们之间相性不合，双方始终在克制负面情绪爆发，心知肚明不论是对方还是自己，早已走到了濒临失控的极限。就算如此，忍耐、冷静、理智、思考……教导者刻在他们骨髓里面对危机事件的处理方式，让两人不被情绪引导做出行动，攻击是试探，语言是线索，展现出的态度是饵。
达米安与杰森分开落座的位置便利于如何制服一个擅长近战的法师，史蒂芬毫不怀疑三人之间如果爆发第二次战斗，他们不会给他做完一个拉格加多尔之环的前摇动作，手指上施法的悬戒就会被打飞。
他们并不信任陌生法师。
史蒂芬思考片刻，决定孤注一掷：“斯里奥还活着。”
……
等史蒂芬重新捡回悬戒是十五分钟后的事了。
它滚落在老旧木板的缝隙之间，狭窄的小空间将戒指卡得死死的，破旧的船型法器变得愈发摇摇欲坠，显然没办法再经受第三次战斗了。
法师又叹了口气，决定如果还有下次打斗，他选择直接将人的灵魂拍出体外，以此迅速结束战斗。
杰森神色专注的保养枪械，擦拭大口径枪体的手法非常熟稔，看他的武器状态可以得知两人遭遇史蒂芬前经历了不止一场恶战，在此之前红头罩甚至无心处理养护事宜。
比起认真的保养环节，他交流的语气带有几分与之相反的玩世不恭：“所以你是说，他们接下来将在一些平行宇宙游荡。”
“对。”史蒂芬说。
“不是我说，他们真能心平气和一起行动？老头不会扭断氪星人的脖子吗……警告你，斗篷，远离我的头罩，不然我会把你扯下来擦鞋。”
法师面无表情将偷偷摸摸打算亲吻金属头罩的红斗篷扯了回来。
“我注意到你情绪不太好。”史蒂芬花了点时间思考如何称呼对方，最终选了一个如何都不会踩雷的：“红头罩。”
“总比一个穿着夜翼制服的混小子好上那么一些。”自出现在史蒂芬的法器飞船后，杰森首次主动与达米安搭话，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喂，小鸟崽，我可不想陪你整天板着张死人脸，老蝙蝠还没死——据这位不知道哪个流派的法师说。”
“我来自喜马拉雅山的卡玛泰姬。”史蒂芬自我介绍，可惜没人在乎他师从何方。
“闭嘴，红头罩。”达米安惜字如金。
杰森早看不顺眼达米安一副半死不活的臭脸了：“前段时间是谁一把鼻涕一把泪跑来求我救你爹？小鬼就该有个小鬼样。”
达米安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表现得很冷静？”这句话暗示的场景两人心知肚明。
“……再说，他不是我的父、总之不是。”语言又变成严冬之下冰块一样的东西了，它从达米安口中吐出时又冷又硬，刺得杰森也份外不爽。
“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就算还是不懂他那臭脾气是怎样根深蒂固，我也以为我们已经给你足够多的示范了。”杰森冷冷道：“别这么幼稚，我现在没心情安慰一个缺爱的小屁孩。”
“我说了他不是！”达米安怒吼：“他亲口承认的！我听的一清二楚！”
家里的幼子以暴怒掩饰其他情绪，杰森反而愈发冷静了。他面无表情凝视达米安长大后与布鲁斯越发相似的眉眼，心底升起一丝滑稽的怜悯来。
杰森·陶德纯粹可怜达米安·韦恩。
站在超人阵营的蝙蝠亲子，长眼睛的都知道他是好用的棋子，年轻意味着好掌控，又信奉超人的新政权，足以多方制衡蝙蝠势力，只有达米安没察觉，跌跌撞撞的走在超人自己都没想明白的道路上。
如果达米安认死理咬牙一条道走到底就算了，可他没有，行到一半他又后悔了。
悔意是比恨更苦的毒，它没有可以消除的痛恨目标，因为后悔的对象往往是自己而非他人。
想要原谅自我要比宰了仇恨对象难得多。
达米安通过刺客联盟联系到杰森，离那场令人笑不出来的惨剧过去了好几年，杰森已不像刚得知夜翼死讯时那般狂怒，他把达米安揍了个半死，没杀了他单纯只是顾念达米安身上流着布鲁斯的血——看啊，亲缘关系是这样好用，超人阵营接纳他，在满腔怒火的红头罩这里也能留一条命。
杰森揪着达米安的衣领看对方狼狈地吐出带血的牙齿，含糊不清的说：他想要救蝙蝠侠。
【你脑子不清醒。】杰森像看傻子一样看身着‘夜翼’制服的‘罗宾’。
严苛的超人政权下，红头罩获取情报的途径有限，就算如此他也能打探到达米安在超人阵营里提出的诸多“好点子”。
这小子在别的地方从来弄不清形势，针对老蝙蝠的方针倒是刀刀见血。罗宾对蝙蝠侠的了解实实在在令蝙蝠阵营付出了血泪教训，达米安不是摆在超人阵营好看的花瓶，从他提议让超人公开蝙蝠侠身份起，达米安便不再只是个叛逆的儿子，不再是家庭矛盾和杀与不杀的理念驳论……他不再是夜翼之死下被悲痛欲绝的蝙蝠侠抛弃在原地的受害人，而是敌人、加害方、超人的共犯。
敌我双方死了太多人，而在过去，他们甚至能坐在韦恩庄园的长桌上其乐融融的共进晚餐；无辜民众堆成尸山血海，红头罩四处奔波，对人们施以援手，人命无情的从他指缝间悄然溜走。
迪克和提姆的死讯没令达米安清醒，阿尔弗雷德的去世也没让他下定决心，他有无数机会可以反水，可达米安直到蝙蝠侠彻底战败才开始后悔。
饶是杰森也无法将所有罪责归咎于一个未成年身上，蝙蝠侠抱着夜翼尸体头也不回的离开，留在原地的达米安十二岁。
杰森自己十多岁的时候也不见得多明事理，哈，然后收获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可难道要去责怪失去迪克的布鲁斯吗？
或者去怨恨那时才痛失妻子与城市的超人吗？
若是将源头指向小丑，难道要去仇恨不断孕育出如小丑这般罪犯的哥谭？
或者说……这迷人又残酷的世间？
蹲坐在船板另一侧的达米安骤然起身，冲杰森怒吼着蝙蝠侠如何将年幼的他丢在超人阵营和阿卡姆的罪犯之中，而他根本无处可去；除了没能流出眼泪外，达米安几乎就是在痛哭，他如今成年了，可灵魂永远停在迪克死去的那一夜。
他想回去。
时刻想回去，但达米安做得越多错的越多，离他想回的家就越来越远。
杰森嘴边冒出了一堆脏话，是被刺客联盟精心培养出的小鬼闻所未闻的，也是阿福听见至少会停他三个月小甜饼的那种……哦，阿福死了，他听不见。
这些脏话最终一句都没被杰森说出口：“听着，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子，要做亲缘鉴定的话，不论世界上哪个机构都不会给你否定的答案。”
你比他成熟，杰森告诫自己，不要和一个可怜但不无辜的小鬼吵起来，那样显得你也很幼稚，于是他接着说：“如果几句气话就能取消一对父子的亲属关系，那恐怕无数家庭会因此破灭。”
他将双枪放回大腿两侧的枪袋，漠然对继承夜翼制服的达米安说：“我不关心你这身可笑的打扮是在祭奠谁。”
杰森不关注触碰到溃烂伤口后，随着源源不断痛楚袭来而陡然僵硬在原地的对话对象。因为他不得不再次撕开自己难以愈合的伤痕，给正在经历以前的杰森·陶德经历过的、比那还要更严重更痛苦时间的达米安，告诉他‘你看，是可以长好的。’
“你死亡那次，他把我骗去埃塞俄比亚，让我回忆我复活的流程……”杰森微不可见的一顿，又想骂娘了——他发现那股始终存在的隐痛竟然越发嚣张，它不止一处，因为杰森为之悲伤和痛苦的不仅只有墓园的逼迫。他远没表现出来的那么满不在乎，不过好在、杰森习惯了：“足够让我明白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哪怕他是个对着杰森误喊出迪克名字、对着提姆喊错成杰森的混账父亲，可你拿他毫无办法。
“停止你的自怨自艾，不要在世界灭亡之际只顾着撒娇，既然穿着超级英雄的制服，就给我去做夜翼会做的事。”
他若无其事道：“打算等蝙蝠侠开口，至少得等个几年、哈，没准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你是他儿子，他能拿你怎么办？”
某个字眼触怒了达米安，他似乎快流泪了，又被某些事实逗得冷笑不已，最终呈现出来的却是糅合了凶狠和哀恸的狰狞表情：“——他更喜欢格雷森，我早看出来，夜翼是不一样的！”
杰森顿了顿：“我知道，不用你来说。”
“他偏爱格雷森，对他而言夜翼才是最好的！德雷克是主动找上门的，他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短短几段话便让一个常年经历专业训练的年轻超英喘不上气来：“你也是蝙蝠侠带回家的，他失去过你，所以珍视你——你们都是得到他的认可才拥有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不，没有。杰森将即将浮现的痛楚强压下去，他想：老头只是觉得我得不到管束将会成为下一个阿卡姆的常驻罪犯……不，那地方、我这辈子已经待够了。
“只有我！我是他的血脉！不论我是否合他心意，他都不会轻易放弃……不，他还是放弃我了。”
“我是个勉勉强强的替代品，他更喜欢夜翼。”
“他更想……迪克做他的亲子。”
杰森：你脑子不清醒。
但是他还是去了。
杰森：我脑子也不清醒。
目睹斯里奥死在眼前的杰森和达米安，急需一场宣泄情绪的方式，杰森选了对话，在话题里选了家庭矛盾，没提其他更敏感的话题，甚至不展开夜翼之死。
Ps：还有两章存稿，会在近几天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3章 生者无法胜过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