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的奥迪托雷家族活跃在文艺复兴时代。
这个家族中最为公众所知的人物是乔瓦尼·奥迪托雷,他是为大名鼎鼎的美第奇家族服务的银行家,也是当时的弗洛伦萨僭主洛伦佐·德·美第奇的好友。在佛伦伦萨的黄金时期,奥迪托雷家族一度站在顶峰,他们的宅邸是贵族们聚会、宴饮、排练神话剧的重要场所,拥有极高的历史价值,成为当代佛罗伦萨著名的旅游景点,游览门票五欧元一张,但只能在花园和走廊上拍照,不能进房间。
而在“不为人知的历史”中,奥迪托雷家族的佼佼者则是乔瓦尼的第二个儿子:佛罗伦萨的艾吉奥·奥迪托雷:伟大的刺客导师、城市的解放者,刺客们口呼他的名字祈祷祝福,当时的罗马教皇听到他的名字则会瑟瑟发抖。他在波澜壮阔的一生中留下了无数有待发掘的秘密,直到现在,这些秘密都鲜少浮出水面。比如,只有一小部分刺客知道,艾吉奥留在佛罗伦萨的宅邸内部藏着他用生命保护的东西。
这一部分刺客包括法国的刺客导师以及美洲的刺客导师,巧合的是,他们几乎在相同的时间被自己的学生窃取了机密文件,导致这两个学生——亚诺·多里安和康纳——如命中注定般相遇在大教堂屋顶,一路针尖对麦芒地来到了奥迪托雷宅邸。
尽管他们互不信任,但奈何有着相同的目标。等终于找到神秘地下通道的入口,却不知道如何打开时,一路上都尽量忽略对方的两人还是不怎么情愿地开始交换信息了。
康纳拿出老师的手稿,和亚诺手机里的一对照,立刻发现这个机关门的问题所在。
“……意大利人有什么毛病?为什么要设计一个只能从里面打开的密室?”
“还有另一个入口。 ”康纳收起图纸,对法国人吩咐道:“在这里等着,我去开门。”
亚诺立刻攥住对方的手臂,脸上笑咪咪的:“不用受累了朋友,还是我去吧。”
康纳冷冰冰地抓住亚诺的手,和他不动声色地较劲:“那个入口只能容纳一个人。”
“那我更要去了——你块头这么大,卡在里面可怎么办?”
“用不着你操心。”
亚诺凑近康纳,试图晓之以理:“我们现在是同伴,相信我,我不会把你扔在这里不管的。”
“我也一样。”康纳不为所动,“你也该相信我。”
亚诺皮笑肉不笑:“……非得再打一场,对不对?”
“乐意奉陪。”
*
“我是古一。”
赛拉抱着两个枕头盘腿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点头,迟钝地问道:“……你治好了我,怎么办到的?”
“我并没有“治疗”你,你可以自我痊愈,我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让你少受些痛苦。”
赛拉不明觉厉地仰起头,“哇……谢谢,你是巫师吗?”
古一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床边,脸上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慈祥微笑:“我算是巫师——但不是拿魔杖的那一种。”她随意伸手,从虚空中取出一杯橙汁递给塞拉:“要出去走走吗?反正都出远门了,把工作放一放吧。”
某种动物的直觉告诉赛拉,最好不要轻易地在这个神秘的家伙面前表现出攻击性,好在她也不是特别警惕陌生人的类型。她迅速爬下床,像接过国王权杖一样接过魔法世界的橙汁,好奇地观察冒着冷气的玻璃杯上结的水珠:“佛罗伦萨?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的朋友们也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我想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赛拉勉强回忆起因为在大教堂打架被双双抓进警察局的那两个朋友:“你对我很了解?”
“比你想象中更了解。”古一完全不在意自己变成别人眼里意图不明的跟踪狂。她打开房间门,下一秒两人就置身于一家小巧的咖啡馆,咖啡豆混合着奶油、糖霜和巧克力的香气扑面而来。矮个子店长和年轻的服务生趴在柜台旁边昏昏欲睡,未曾注意突然冒出来的两位客人。
赛拉抚摸着木头餐桌上经年的纹路,再一次展现出麻瓜特有的大惊小怪:“这不是幻觉,对吗?”
古一眨眨眼,赛拉手里的橙汁突然变成用陶瓷杯装着的浓缩咖啡:“如果你相信,它就是真实。”
赛拉立即表示对唯心主义的认同:“我喜欢加点奶油。”
古一拿走她手里的咖啡,抬手招呼服务生:“卡瑞娜!”
赛拉看到卡瑞娜——那个假扮出租车司机跟踪自己的刺客——一把拽下随身听耳机,殷勤而羞怯地凑到两人桌前:“有什么需要吗?”
“我的朋友想试试你们家的招牌,附带一份淡奶油,谢谢。”
卡瑞娜轻快地离开了。赛拉注意到这个女孩比自己认识的那个要年轻一些,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她跑到柜台边,用圆珠笔恶狠狠地敲醒睡着的店长:“爸爸,别睡了!客人要点单——你磨豆子了吗?”
赛拉又有点糊涂了,她看着古一悠然自得地品尝从自己手上抢走的咖啡,不太确定地判断:“……这不是现实。”
“我说了,真实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古一带着浅笑,侧过头欣赏咖啡馆的墙壁,年代久远的墙纸被几幅裱在画框里的静物画遮住,画框旁边则贴着孩子的涂鸦和许多泛黄的拍立得照片,都是观光客们的留影。
“对我来说,此处即为真实——只是并不在线性的时间中。”
古一话音刚落,咖啡馆内斗转星移。顾客们的身影快速地掠过,窗外的太阳不断升起落下,只有赛拉和古一身处的位置纹丝不动。时间如巨浪般奔波离去,直到一阵刺眼的光芒闪烁两下,咖啡馆在瞬间被夷为平地,那面挂满回忆的墙壁只剩一小半立在废墟中。不远处的路边。卡瑞娜僵硬地跪在地上,她满头鲜血,对身边正在发生的爆炸浑然不知,干涸的眼睛默默看向咖啡馆里的两人。在短暂得仿佛永恒的停顿过后,时间再次回溯,世界像是在孩子手中摇晃的万花筒。赛拉恍惚地眨眨眼,卡瑞娜已经把咖啡端到了自己面前,略带歉意地轻声说道:“让您久等了。”
再次看向古一,巫师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慢慢搅动杯中的饮料,金属汤匙和杯壁碰撞时发出风铃一样的声音。古一并不在示威,但赛拉切实感受到她难以言喻的威胁性。赛拉努力平复呼吸,因神思动荡而颤抖的双手握住咖啡杯,用这辈子最乖巧的语气低声询问:“这是穿梭时间?”
“我更愿称之为‘游览’时间。线性的时间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只是找到其中的某一段,然后观察。”古一的笑容扩大,嘴角牵动时的细纹像湖面的涟漪:“一个无伤大雅的观光客。”
“……这是我能知道的事情吗?”
“赛拉,不要妄自菲薄。”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古一脸上,她的眼睛在光线中变得几近透明,“你当然可以知道这些事。”
“代价是什么?”
古一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会儿:“我想你早就付出代价了。”
赛拉明智地略过这个话题,取过桌角的糖罐,在热气腾腾的咖啡里放了很多块方糖(多到路过此处的老板有点不满地瞪大眼睛):“那么,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古一答非所问:“在过往的时光中,我一直在做观光客——透过无数的时间线,观察无数的可能性。这算是我的主要工作。”
赛拉本能地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大概要比她的外表年长许多,眼中带上了一些敬佩:“你一个人?那太痛苦了……你不会遇到什么困难吗?比如突然发现存在的本质就是虚无之类的?”
古一点头同意:“的确很困难,但总有人要做。我比其他人要更擅长这种工作,所以我去做了——尽管我不是最优秀的那个。”她轻轻挥手,金色的光芒闪烁,法术构筑的线条慢慢勾勒出一幅精密的图画,“时间并不是互不相干的轨道,而是交错在一起的根须,根须之上则构成我们的宇宙。对于观察者来说,我们绝不能干预时间线——”她挪走画中的一个小线段,整幅画随之破碎倒塌,“任何一个小的改动,都会生出难以预料的分支,并带来毁灭性的结果。”
“……但是,你干预了。”
古一抬起头,但笑不语。
“你阻止我杀了地下室的那个人。如果按你所说,时间无法改动,那为什么要干预身处时间线的我?”赛拉伸出手,试图触碰落到桌上的金色碎片,但指尖触及的碎片全部消失了。
“因为我的干预也是时间中的一环。”古一露出一点怀念的情绪:“这是个……精妙绝伦的陷阱,甚至骗过了我。现在,由于技不如人,我无法在之后的故事里置身事外了。”
赛拉其实很不喜欢这种双方信息差太大的交流,但她实在不敢表达不满,只能故作深沉地询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目前来看,你需要观察——像我一样。”
赛拉微笑:“不用麻烦,我早就投向虚无主义的怀抱,不需要再像你一样观察时间了。”
“并不是用魔法观察。”古一舒展手指,赛拉感到手臂上出现熟悉的重量,她低下头,发现自己久违地装备上了一副袖剑。
“你所要看的只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从中你可以发现必须知道的真相——在那之后,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赛拉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那边的老板已经忍无可忍地对她怒目而视了),跟着古一站起来:“……Animus。”
古一背着手,咖啡馆的小门被不知名的力量推开,外面却不是街道,而是一面巨大的破碎的镜子。她站在镜子前,做出邀请的手势:“赛拉,不必急于一时。别忘了,我们现在在佛罗伦萨。”
“你总不会真的是让我来度假的——我需要从我朋友那里知道更多,对吗?”
古一温柔地、不容反抗地将赛拉推向镜像世界的外部。她的声音仿佛也被空间碾碎,变成远在天边的低语:“人类的精神世界无比复杂,你要做的只是看清自我的意识。”
*
奥迪托雷宅邸的两位刺客并没有打起来。
气氛的确很紧张,但密室的石门突然开始震动,打断了两人即将开始的切磋。亚诺更快一步,迅速躲到门边的死角,康纳紧随其后,时刻准备对付门后的不速之客。
石门向外划开,刺客们手持武器冲进去,却同时被袖剑挡住了。
赛拉·肯威——眼神呆滞仿佛梦游——安静地站在门后。她抬手抵住两人的攻击,口中喃喃自语:“……霍格沃茨可能真的拒绝了我的入学申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048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