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大脑很神奇,在眼睛认识到会给身体造成严重影响的景象,在神经传输的过程已经产生预备动作,当然,这往往是有第一次的“教训”,以及无数次的经验积累,最后形成的最好自我保护机制。
你的大脑“跳闸”了,所以没能感受到悲喜,只有转瞬即逝的挫败,甚至下一秒还对此产生怀疑。
当然,你的视线也没能在新闻上停留太久,眼下正是就餐高峰期,应接不暇的工作足够你忙碌了。
中餐馆是一对老夫妻经营,他们为人和善,得知你得坐电车近一小时才能到家,就早早放你下班,不过哥谭市的普通百姓们在入夜后鲜有出门,故除了钻石区,其他地方仅有路灯盏盏,诡异弥漫大街小巷,下一刻有生物从阴影处跳出来袭击路人是概率问题。
或许真是地方特色,像伪人随机外表与人类的相似程度,你一天至少看见一次恶劣事件,三天内会亲生经历,一周中虽不会发生重大事故,但之后就会像礼花“砰”的一下爆发出来。
是的,你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一点小麻烦,即便它在你的意料之中,并且你纵容了它的发生,大部分理由是你的任性,还有小部分是你的直觉,驱使你去触碰这座罪恶都市的未知,让你逐渐偏离通向安逸未来的轨道。
在去电车站的路上,走过某个拐角,你任由偷袭的人把棍棒敲在脑袋,对方力道不小,至少你觉得有点疼,假装晕过去后被抬进车里,然后被五花大绑。依靠触觉,你知道这是一辆经常有人吸烟的面包车,驾驶座一人,后座有三人,穿的是西装,掌心和手指有老茧,捆绑的手法专业利落,绝不是街头混混那样的角色。
你马上想到了“疯狂之夜”,被你杀死的手下都五大三粗,每人有配枪,更重要的是它的老板是唯一与你有直接矛盾。
在入职的第五天,同事闲聊的时候,无意间透露了老板是西恩罗尼家族的当权者,不过你没有太在意,并不知道具体名字。
回去查一下好了。你漫不经心地想。
绑架的人没有表露杀意,意味着有打探的希望,路途七拐八弯,你猜他们是绕路或前往郊外,也可能两者都有。再变态的富商也不会想把自己的阴暗面轻易表露在大众面前,但他们总喜欢把局面把控在自己手上,荒郊野外的把戏更像是……
如果他不只是富商,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真相在你的黑头套被扯掉时揭晓,映入眼帘的是阴暗的房间,没有潮湿的气味,唯一的光线是头顶的白炽灯,惨白的光线在右侧的刑具留下冷光,也让跟前的人把你笼罩在阴影里。
你动了动手,戒指还在手指上,他们发现脱不掉后没把那根手指砍掉令你意外,突然想到这个时空还没你之前的时空发达,想象力受限倒也情有可原;你又动了一下手腕,绕了两圈的粗麻绳限制了动作,你得用力才能挣开,脚上也是如此。
对方没有让你等太久,一盆冷水泼到脸上,你顺势装作惊醒的模样,猛地抬起头环视四周,原本剧烈喘息在理智回笼逐渐放缓,痛觉感知因而放大,皱眉瘪嘴是在隐忍,视线落在房间内其他人身上后有明显的停顿,看向在场地位最高的人时,眼神从困惑慢慢变得不安,茫然又手足无措的受害者模样完美得伪人能给你打满分。
“厄内斯特?马丁。”
来人采用惯用伎俩,一上来就抓住头发迫使你抬头,可你的妥协没换来等价的信息——占据视线的是一张面具,漆黑的木质品被挖出两个空洞,露出一双充满死气的深绿眼睛盯着你。
许久,他终于审视结束,蓦地松开手,站起身看你狼狈地摔在地上,还伸脚踹了腹部两下,但他没满足,又用昂贵皮鞋的脚底板碾压你的脸颊。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的。”
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你装模作样闷哼了两声,扭动身体试图躲开,面具男发现后踩得更用力,你识趣地没再挣扎。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你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第一次遇到危险局面的普通人那样惊慌失措,面具男陷入思考,似乎在评估态度的真实成分。
很快脸上的力道缓慢减轻到消失,他转身走了几步,对站在旁侧的手下摇摇手指,他们会意走到你的身边,一人一边把你拉到铁架前,将绳子的一头穿过两手之间打结,另一头穿过铁架用力拉拽,直到让你踮起脚尖,像条准备晒干的咸鱼一样吊起来。
“我也想为什么抓你,是不是很巧?”
不知为何,面具男刻意忽略你的第一个问题。
等手下忙活完,他走到你面前,看样子是想和你彻夜长谈:“你一周前还在‘疯狂之夜’工作,为什么突然离职?”
主题切入的方向和你预想的不同,你沉默一会才说:“发生了枪击案。”
“发生枪击案,你就辞职了?”
理所当然的资本家口吻让你猝不及防,你吞咽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回答:“当然,我之前没见过这个场面。”
“你看见开枪的人了?”
你摇了摇头:“没有,我听到了枪声。我想客人们都听见了,他们都往外跑。”
“你听到了几声枪响?”
“我没注意,先生。”你皱起眉,仿佛因盘问而感到委屈,“当时我都慌不择路……”
“慌不择路?”
面具男重复一遍你的说辞,然后低低笑起来,看你表露出不自然,炫耀自己抓住把柄似的接下你的话:“你带走了一个女孩。”
说着,他不断靠近你,直到你的鼻尖和他的面具仅有三厘米,“你救了她,暂时把她带出地狱。”
一把小刀贴近你的脸颊,在雪白的皮肤留下一道伤口,接连溢出的血珠让他变得兴奋,眼睛直勾勾盯着它们滚落,顺着脸部轮廓滑到脖子,最后消失在衣领里,你能听到他的呼吸因此变得急促。
“你真是一个英雄。”
他神经质地喃喃低语,语气越来越咬牙切齿,你看到面具下的苹果肌抽搐一下,然后一锤定音:“你真是一个英雄!”
“我不是英雄,先生。”你平静地解释:“当时,她向我求救,我只是……”
“别装了!”
怒吼打断你的话,面具男莫名其妙变得出离愤怒,他用了很强的意志力才挪开威胁你的小刀并且不把它插在其他地方,他后退了几步,转过身走到放刑具的桌子前,用白布擦小刀的精细活让他重新恢复冷静,很快他宣布说:“你没一句实话。”
随即他转过身看向你,深绿眼珠阴沉无比,“你杀了我的三个手下和门多萨家族的二儿子。”
“我讨厌那个无礼的小兔崽子,你杀了他,我原本会很开心。”面具男向你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焦虑地来回踱步,“可看看你做了什么?你在我的地盘杀了他,你让我和门多萨家族的关系陷入困境!”
哦,原来是有人嫁祸我。
在你回想当晚后面响起的两下枪声时,面具男已经走到你的面前,扯住你的衣领拉向他,“你说,我要怎么处理你,把你折磨得半死再交给他们怎么样?”
你片刻无言,最后说:“门多萨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面具男深深看了你一眼,“不不不,就是你,一定是你。”
他越说越笃定,甚至伸手把你的刘海抹上去,瞪着你的眼睛,“不管你装得多像,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畏缩,你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就好像……”
面具男的话戛然而止,停顿了很久,他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就好像一个死人?”
话音未落,束缚你的麻绳突然崩裂,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时停一样陷入短暂的僵直,你一手四指收缩、留中指勾起,击打中面具男的喉咙,他猛然跌出几步挡住拔枪向你的手下,趁他们来不及反应,冲到烧火盆旁拿起烧红的烙印铁,将它甩在其中一个手下脸上,伴随烧焦的气味和撕心裂肺的哀叫,枪声此起彼伏落到你身后,在墙上留下一个个孔洞,紧接着你用面具男的小刀戳入另一个手下的太阳穴,很快拔出反手结果被你用烙印铁灼伤眼睛的可怜手下,面具男一手捂着脖颈,一手拿枪瞄准你射击,你矮身躲过两枪,那把小刀被你投掷出,正中他的一只眼睛。
枪声动静太大,引来门外把手的另两名手下,在听到铁门吱嘎响之前,你已经拿到落到地上的枪,在他们开门的同时,两发子弹从枪口旋转而出,正中他们的眉心。
气氛又变得安静,你的视线从一堆死人扫过,然后看向面具男,他倒在地上小幅度抽搐着,不知是伤口疼痛还是情绪,眼睛瞪得浑圆,上气不接下气,饶是一句哀鸣都没能喊出来。
“门多萨不是我杀的。”
这是你蹲在他身边的第一句话,在他的注视下揭开他的面具,下面是一张商业精英的脸,放在那些上流人士中就会变得普通,俨然没什么特殊的。
“你的手下倒是我杀的,”你忽略他的瞪视,语气风轻云淡,“你知道,我当时还在你的店里上班,那个女孩是我的客人,她向我求助,我不得不帮忙。”
你注意到他伸向旁侧的手,对他笑了一下,变相的威胁让他触电般收回手指,见他一时不敢再耍小动作,你继续说:“但她还是死了,被你折磨死的,你用刑具在她身上留下无数伤痕,又毁坏她的脸,和你的面具一样。”
“这种行为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你问地上的精英男士,后者没有立即回答,在等待疼痛过去或是思考你的问题。
“.…..带上面具能让我释放灵魂。”这是他沉默良久才得出的答案。
“不合格。”而你很快给予了评价。
可能是实话,但很无聊。看他的长相和气质,你还以为能听到伪监部门高层那样天花乱坠的说辞。
男人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随即露出冷笑:“你呢,你又觉得如何?”
你歪着头打量对方,那样幼稚的不服气简直让他的竞争对手看到一定会开怀大笑。
半响,你说出自己的想法:“面具把人隐藏起来,又多了一层伪装罢了,只有懦弱的人才会这么做。”顿了顿,你拉扯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你是那种人吗?”
男人愣了一下,脸颊不自然地抖动着,大概被你气得快发疯,但因你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不敢乱动。
“我不会把你的事情捅出去。”你站起身子,拿起白布擦除你在这里留下的指纹,然后扔进火盆,看着它燃烧,“别在抓我了,我想要安静的生活。”
等它完全烧完,你回头看向男人,他乖巧地躺在地上默不作声,你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拿走所有的枪和一把车钥匙,离开刑具室,穿越一段没有光亮的走廊,眼前豁然开朗,交错纵横的管道和残垣断壁无声表示这里是一座废弃的化工厂。
黑暗中的生物总是会被光亮吸引注意。你看向微弱的光源,那里是一个还在播放节目的电视,而周围有三张破损的沙发和堆满杂物的茶几。
直觉告诉你能在那里找到些东西,脚步一拐,你绕过沙发,走到电视旁,借着头顶的月光,你看到电视屏幕下还有一个凹槽,你从茶几下拉出一个纸箱,里面是满满一框录像带,你随手拿起一个,手心触碰到一块粗糙的地方,反过来一看,是一个具体日期。
“1998年5月23日……”
你拉长袖子包裹五指,用遥控器跳转频道,把手上的录像带塞进电视凹槽,画面转变,突脸就是难言的血腥场景,然后镜头转向另一边,一个用布塞住嘴的女孩泪流满面,不断发出呜呜声音,拉扯捆绑自己的绳索企图向前,不过只是徒劳。
她目睹了朋友的死亡全程,而你正在观看她走向死亡。
进度条还没动弹几下,你却选择退出录像带,伸手把它从凹槽拿走的时候,你注意到自己的手正在无意识的颤抖——你很快明白这是自己的应激反应,录像带的内容让你与自己的某些记忆联系起来,给你的身体带来了不良影响。
“好吧。”你哄骗自己,“快走,厄内斯特,离开这里。”
等你走出化工厂,停在面包车前,猛地意识到来自己把录像带端出来了,你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叹了口气,把纸箱放在副驾驶位,你将车钥匙插进锁孔,飞快驶离给你带来负影响的地方。
直到远离树林的城市边缘,你把面包车送入河流的怀抱,看着它淹没在乌黑的水面,你低头对脚边的纸箱沉思,最后还是没有一脚踢到水里,抱着它向城里移动。
在你快走下吊桥时,一辆造型奇异的四轮车从眼前飞驰而过,更奇怪的是,急刹的刺耳声音随即穿过你的耳畔,那辆车又开了回来,完全挡住人行道的下桥必经之路;一个蝙蝠造型的人从车上下来,也许是出于礼貌和优秀的公德心,他没有大声喊叫,即便等你停在车门前,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蝙蝠侠。”哥谭风格的奇特造型让你一眼认出他,“你在做什么?”
“.…..夜巡。”
蝙蝠侠迟疑了一会,指着自己的脸颊说:“你的脸受伤了。”
你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痒意的来源,没有隐藏,非常直白地解释:“嗯,我被绑架了。”
对方的未被面具遮挡的嘴唇微张,显然是想说些什么,你立马补充说:“我解决了。”
果然,这句话能堵住蝙蝠侠的嘴,视线从你的脸上移到怀里的纸箱,没等他说话,你率先开口:“劫匪的赃物,对警方可能有帮助,你要吗?”
蝙蝠侠这回没有迟疑,沉默地点头,对这辆你实在看不懂的车一通操作,接过纸箱放了进去,在你的视角下,和被深渊吞噬没有区别。
不会也是活物吧?
你看了一眼自己的戒指,它难得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明白在外人面前不能动作,还是一次性吃下四具尸体给它的消化带来压力而进入休眠。
“你着急回去吗?”
蝙蝠侠抬头看向你,随即理解你的意思,打开自己那侧车门,“上来,我送你回去。”
既然车的主人叫蝙蝠侠,你姑且称他的车为“蝙蝠车”,里面的布局意料之中和普通的轿车不一样,仅能乘坐两人,除了常规的驾驶操作区还多了一些奇怪的按钮和小屏幕,里面是你无法理解的数值,因行驶过程实时变动着。
时间没有过去太久,蝙蝠车在旅馆门前停下,你下意识想推门下车,对方的话让你止住推门行为:“你还好吗?”
见你看过来,蝙蝠侠继续说:“你看起来很虚弱。”
你不太清楚这个词在自己身上是一个什么样的表现,因为从来没有人和你说过,伪人倒是有过几次,可你潜意识认为他们是不可信的,所以总是对它没有概念。
“说实话,我没什么感觉。”顿了顿,你想到录像带的内容,改口说:“或许不太好,我建议你不要太深入研究那些录像带。”
蝙蝠侠注视着你,专注的样子好像要把你解剖查看,但他在和你对视数秒就莫名错开目光,向你摊手,“我把戈登的电话给你,有事情可以告诉他。”
警察局有可信的人,当然,前提是蝙蝠侠是可信的。看在他愿意开车送你回旅馆,你选择暂时信任他。
你递出手机,看他在键盘按了几下后还给你,新的联系人出现在你的通讯录里,简直是一场及时雨,使你和这个时空暂时建立了真正的联系,有了锚点,你短时间内不会在这里迷失。
“谢谢。”你收起手机,笑着对他说:“你才是英雄啊。”
蝙蝠侠被你说得一愣,显然对不理解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可他也等不到解释,你已经推门下车,一手撑着车顶,弯腰给他留下礼貌的“晚安”,车门就“啪”的一下关上了。
你走上台阶后听到身后的开门声,但你没有回头,推门而入,自动开合的玻璃门没有吵醒打盹的前台,直到你走到电梯间,才听到蝙蝠车的轰鸣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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