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检察官

构成梦的质料是什么?

人们熟知布鲁斯·韦恩、他的形象如同棱镜的各面般在不同的梦里有不同的呈现。阿尔弗雷德和莱斯莉女士会梦到还穿着短裤露出带创可贴的膝盖、苍白面孔不苟言笑的少年;名流们梦见一个被奢侈品簇拥的青年、往往醉意正酣;其他市民则也许会梦到短视频和新闻中的一个模糊形象,如果对富裕阶层心怀芥蒂、那估计还会丑化不少。

双眼是离意识最近的门户,晶体与光是最主要的影响因素。布雷克的披布帮他遮蔽自我、以免受梦的过多影响,除了衣着或装饰这种无关紧要的末端。这种防备的方法简单粗暴,就如同为水晶蒙上黑布,光自然无法通过。他的自我因此在布料下保存着某种微妙的纯贞,像血管里涌着哥谭的雨水一样灰暗透明、没有反射出任何一个棱面的异光。

人眼只能看到固定的光谱,有时甚至不如一些海洋生物,由意识构成的人类之梦也就算不上有多五彩缤纷。然而在布雷克曾经涉足的梦中,那片景象有着濒临现实的再现程度。这说明了一些事,最重要的是带来了可能性。——由他来看的话,我的形体应当是什么样?如果连幼时的疤痕都清晰可辨,…那内在是否也同样?

没有缘由,这仅仅是一次小小的梦中实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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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星初升。月表的白昼漫长而炽烈,失去遮蔽的布雷克几乎被光线刺穿,但这雪白的光落在他对面的人面颊上时,如同轻抚一样柔和甚至可爱。克拉克·肯特、漫长银河的客人,布雷克能够保守的最奇异的也是最难以言及的秘密之一。

秘密本身则是对自己特殊的定位反应迅速。像是意识到了这是一次求助、他集中精神去看那些伤口。渗血的枪伤、泛白的组织。从未**和愈合的破口生长出的器官以及其他“眼睛”。这些眼球泛着不突兀的蓝色,如果血足够多的话这场景完全可以出现在恐怖片里,但布雷克太过苍白、或者灰白了,连带着他的生机一起、这些异常的生长都似乎像是无机的雕塑或标本。

他试着去看更微小的部分,包括细胞如何立体地构造出皮肤、肌肉和骨骼。它们都在,看上去诡异的和谐而静止,但至少是正常的。包括疤痕再生的痕迹。但当目光转移到那些裂口上的时候情况有变,这种感觉罕见但没有那么不可思议,有些物质有着同样的效果,可以屏蔽甚至完全隔绝他的视线,比如铅。

克拉克表现得有些抱歉,诚实相告:“我知道你想了解那些…不过我没办法。它们的材质不对劲。”

这引来一小段气氛灰暗的静谧。布雷克接受了,在刺眼的光中重新披上他的外壳。情绪的动摇让一只海兽似的腕足从末端的附眼中探出、又很快被隐藏在布料之下。“我预想到了。不过还是感谢你。”

他顿了顿。“如果你想现在就醒过来,我可以帮你。…你不会记得梦中的事,我也会保守秘密。”

这又是一段布雷克已经习惯了的说辞,觉察到其中疏离的意思,克拉克追问:“你在为它烦恼吗?有没有什么…”

梦开始波动起来。不是克拉克临近苏醒时的自然的动摇,而是连带月面和真空中散落的其他天体一起、像是沙盘中的砂砾一样摇晃扭曲。唯一保持衡定的梦中人、布雷克整理好布料上的褶皱,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淡泊。“你该醒了,肯特先生。这只是梦,梦是虚幻的,从未存在,也不会消失。”

相机在扭曲中漂浮,“一百分”图案的贴纸飘动着。克拉克突然想起明天醒来后的事务。他要做的事情,一整个白天的取材工作,一个在中午打给家里问候的电话,一盒快递、包裹着从堪萨斯州寄来的蓝莓果酱,需要紧要地在收件后冻在冰箱里。

他想起自己睡眠的目的:为了更好地面对工作。为了更好地做出一个决定。

梦境退去了,闹钟在发出电流声之前就被按灭。还未完全整理好的大都会的某处公寓内洒满了阳光,和还在家时的天气相比,除了会有海洋的潮气在夜晚残余以外,其他都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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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流的新闻不会在头版停留太久,它们都是快消品。最惹人瞩目的哥谭新闻是政治或犯罪题材。寒意逐渐褪去,炎热的海港城市迎来夏季。浮躁会让犯罪层出不穷,警官们则是觉得融化的冰会让尸体腐烂的气味更容易被闻到。不论哪边,不论怎样——城市照常运转。白的那边一样,黑的那边同理。

自从春季的试探过后罗马人的干扰销声匿迹,韦恩家不再被寄来意大利香水味的邀请函。可名流间的交游由不得一些个人情绪。卡迈恩·法尔科内的侄子约翰·维蒂定下了婚期——就在他即将成为大陪审团的证人之后。他没有在法庭上为叔叔的罪行作证,而是开始忙着印发关于喜事的请柬,大肆宣扬这次不算光彩的姻亲。

请柬寄到韦恩宅邸,先由名义上的家主过目。布雷克看过之后把纸张重新放回阿尔弗雷德的托盘上,提起正参加董事会议的兄弟。“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是吗?”

“恐怕从印刷的阶段开始,是的。”老管家为空了的茶杯添茶,甜蜜的暖香四散在正午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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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现代侦查的科学性进步会终结帮派犯罪。

先进的仪器和遗传学分析能够发现更多证据,线索将无处可藏。但根须被切断仍会生长,当实验室、司法系统和决策部门都被根须渗透,空有证据也无大用。因此黑暗的传统仍旧在哥谭扎根,在芝加哥、纽约的帮派都开始谨言慎行的关口,法尔科内和其对手马罗尼仍旧钳制着哥谭,就像当年这座城市被建起时,人们之间联系得有多紧密一般。

韦恩家族曾在城建中立功,因此成为钳制中关键的枢纽。并且依照布鲁斯的心愿,他被卡迈恩认可为韦恩家族实业的代理人。所以这次在婚宴上的见面他借了兄长的戒指一用,只为更好地说服对方。

六月的夜晚开始炎热,但婚礼的气氛远比天气更火热。同先前的宴会不同这次的规模较小,按意大利人的规矩只是请了一些“自己人”。赛琳娜·凯尔摇晃着她的利口酒,在场地边缘寻找了一圈。她没找到兄弟中更健硕笔挺的那个,也没找到总是在阴影中坐着的那个。

“我没见到你的兄长,布鲁斯。他上次也不愿同我打招呼。看在我们父辈的交情的份上……”

“——他不是所有时候都清醒,更何况,哪怕他来了结果都是一样。他一向都是听我的。”

“布雷克仍旧保有一个董事的席位,不是么?”

“他没有行为能力。因此只是名义上的。法尔科内先生…没必要再提这事了。哪怕是我去施压哥谭银行也没有意义。偶尔的失败才符合现实,我恐怕要为你制造这次机会了。”

卡迈恩·法尔科内的接待室在门被关上后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罗马人的贴身保镖提出要恐吓韦恩的主意,却被他的老板否定。卡迈恩显得并无担忧,脸上三道疤痕皱起时仿佛在笑:“我们没必要那样对他。先前就说了,韦恩的支持从来不必要,仅仅就像这花儿一样是摆着好看的。他不愿意当那个花瓶……也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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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检察官哈维·丹特在地下停车场抄录宴会参与者的车牌号,以为能靠这样的努力去抓住些线索。他本可以更体面,今天他不幸运。

…他在眩晕中被唤醒,受到震荡的头有一阵钻心的疼。身上比这更疼,仅仅是还能忍受的皮肉之伤。那些人、那些帮派的走狗,擅长用这种方法折磨人。比如只给人带来疼痛而不留下可供提取的证据,比如在殴打他的时候提起格丽达、哈维的妻子。

哈维一翻身爬了起来,试图第一时间掩饰自己的狼狈样子。这举动似乎惊到了唤醒他的人,地方监察官掩盖着自己凌乱的头发,一边道歉一边望向对方:“抱歉,我没事,只是一点……”

他的话语中断,总是严肃拧起的眉毛诧异地上挑:“韦恩?…是了,我听说你参加这次宴会…”

停车场的光线并不充足,对方身材高挑,一身不符合季节的奢侈的黑色外套。很快哈维意识到不对,最明显的是这人没有布鲁斯·韦恩一眼得见的好体格,面部的轮廓相似但也更加瘦削柔和,在阴影的衬托下能看到一道不算清晰的疤痕,和折射着照明光的蓝色双眼。同样,他也有和哈维所认识的那个韦恩相似、氛围却完全不同的嗓音:“您认识我?”

仅是一瞬就能明白了。检察官端正了态度,同对方握手。“哈维·丹特,想必你听过我,我竞选地方检察官时你的兄弟捐过款。”

布雷克·韦恩回应了握手。他戴着厚重贴身的手套,其下隐藏的寒意还是让哈维诧异了一下。“布鲁斯提起过你的杰出。我没听说过你会参加这次宴会…如果不介意,阿尔弗雷德刚要送我回去,你可以…”

哈维躬身拾起自己的笔记本,向身后示意了一下。“我这儿也有车。不劳烦你,韦恩先生。”

身旁传来另外两道脚步声,这回才是正主登场。赛琳娜·凯尔从拐角率先绕出来看到他们、就拉着布鲁斯的胳膊走了过来。“你们聊得不错——天,你怎么了?”她的语气听上去没有内容那么担心,轻快而好奇。

布鲁斯·韦恩的态度显得更庄重些。不过他闻起来有点喝多了。“哈维?我刚刚见到一些不那么友好的人从你这边过来。你还好吧?”

哈维不打算和这帮名流再混在一起了、特别是和布鲁斯·韦恩。他匆忙将笔记收在身上,并不打算费心道别。“我还有事做,不用担心,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都司空见惯了。这位小姐、以及先生们——容我失陪。”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疼痛在额角伴随着血流跳跃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放轻的语调带着担忧。“你确定没事吗,丹特先生?”

哈维头也没回,只是抬手向关心他的布雷克比了个告别的手势。引擎在打了几次后点燃,车辆缓慢地移动,被剩在原地的三个人彼此相望。布鲁斯想到什么,将柠檬糖放到兄弟的衣兜里:“我希望哈维没怎么说刁难你的话。”

布雷克收下糖果。“他还算友好。更何况我记得你夸赞过他…”

在周日的晚餐时间布鲁斯偶尔会向他说些哥谭的正事。哈维·丹特作为地方检察官的活跃也经常出现在各类媒体上。有些人甚至称他为“光明骑士”…这并不是个夸张式的外号,只是他人确实有些尖锐,对待案件的手段严苛也正如太阳光的灼热一般。布雷克理解兄弟的眼光,能在家门内得到布鲁斯的夸奖、就是他足以信任对方的原因。

“你什么事都听他的——小湖,布鲁斯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对,是不是?你得有点自己的主见。”

赛琳娜弯着她的眉眼,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布雷克揶揄。她用了很怪的昵称,布雷克假装没听见。“凯尔小姐,布鲁斯…你们接下来是约会?”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赛琳娜慢悠悠地瞅着自己新做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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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没必要用那种理由搪塞凯尔小姐。”布雷克无奈地评价。“这么晚了,哪会有什么公司的工作要做?”

布鲁斯扶着车门让兄长坐进去,他外套上的酒气在活动中四散个干净。“卡迈恩那边有动向,我不能放手不管。…你知道,我会晚一点回去。”

布雷克习惯了提前分道扬镳,他知道对方要加大马力回去那个洞窟、然后做属于对方的正事。车里有着若有若无的柠檬气息,阿尔弗雷德换了车内香薰。他的意识清明了一些,伸出手触碰一下兄弟的小臂。“注意安全,布鲁斯。”

停车场的昏暗中传来一声短暂的“嗯”,随后则是一阵犹疑。“哈维他真的…”

“我知道丹特先生是好人,他没说什么不好的,”布雷克就着手臂捏了捏。“他被卡迈恩的人袭击了。”

黑暗中的沉默酝酿起一阵冰冷的氛围。今晚大概有人要倒霉、在那之前,布鲁斯摘下戒指还给了兄长。“你也照顾好自己,别忘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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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不需要您最近喜欢的歌舞剧音乐?”阿尔弗雷德调整着后视镜。

布雷克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他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在宴会上忍受嘈杂的地步,更何况一直有人想同他搭话。音乐响起之后他就按布鲁斯的嘱咐提前退场,即使如此精神还是萎靡得厉害。今晚的宴会没有那么令人不舒服,但有点像是夏日腐烂的水果,…在甜美的表象下飘荡着诡异的气味。间于噩梦与美梦之间。

“不…不对,还是打开吧,阿尔弗。”他揉着额角,调整安全带。

在悠扬响起的旋律中,车辆缓缓滑出车位,驶进夜色中。这时布雷克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什么,照明一瞬间照亮了后座他的手边,通常会被管家精心清理的内饰上出现了一封薄薄的信纸、藏在被血红色丝带包裹的火漆封住的黑色信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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