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菲做噩梦了。

周围的景色迅速变换，她像是在跑动。

突然，有一个白色的生物从她的身侧窜出来，她被撞了一下，跌倒在地。

那个白色的生物比她高很多，它长得……和人类非常不同。

它有着强壮且细长得可以在站立状态触碰到地面的手臂，那手臂像是骨头上生着几条堪堪能调动身体的肌肉，细长又怪异，肘部生有倒刺，腹部和大臂上有浅紫色的皮肤，像是昆虫的腹部。

他的背部生有紫色的隆起，面部扁平，獠牙从嘴里探出来。

他长得和艾尔菲上次在梦里看见的那个，被关在玻璃笼子里的那个绿色生物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颜色。

但这个白色的生物并没有伤害她，而是踉跄了一下，似乎根本顾不上她似的，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她喘口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站起来，

有什么东西砸在她的面前，灰尘，尖叫，血。她被一块石头砸破了头，液体从脸上流下来，她感到头晕目眩，身边的建筑倒塌了，她错不及防被压在下面。

待烟尘散去，她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艾尔菲回头去看，她看到自己细长的、纯白色的、非人类的腿。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去看那块石头，她看到自己的手也是白色的。

但她无法操控自己的手。

她的视野转向外面，眼前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生物的肢体被压在废墟下面微微抽搐，有生物在哭。她感到绝望和窒息袭击了她，她头痛欲裂，在浓重的烟尘里喘不过气。

她跪在地上，腿动弹不得，于是侧身用力地去掰那块石头，但使不上力。

石头的棱角嵌进她的脚，手指被磨出血迹，疼痛。

面前不断地有白皮肤的生物跑过去。她不停地转头看逃窜的人们，又去看自己的腿，她的白色的手指在颤抖。

这种感觉像是溺水，下一秒她就要死去。

——救救我。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发不出声音。

——救救我！

艾尔菲猛地睁开眼睛。

视线是黑暗的，她缩到角落发抖，用手去摸自己的脸，又去摸自己的手。手下的触感是光滑的，不像是她刚刚看到的那种形态应该会有的触感。

等到另一只手贴上她的额头，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张着嘴在发出声音。

她闭上嘴，努力在黑暗中寻找熟悉的声音和轮廓。她还是看不见。

她问：“我看上去是什么样子？”

她又问：“房子倒了吗？”

“做噩梦了？”那个声音回应她：“你看上去像是正常的人类女孩，房子好好的，你目前很安全。现在是早上了，听，有听到鸟的叫声吗？”

艾尔菲蜷缩在被子里，努力地听了听，半响，她回应，“有的。”

她抿嘴。突然觉得自己很逊。她难堪地往后缩了一下。

夜翼说：“想吃点什么吗？”

艾尔菲想了想，不情不愿地说：“……你们的食物都很好吃。”

夜翼说：“谢谢夸奖。”

然后他问：“今天眼睛怎么样？有感觉好一点吗？”

艾尔菲努力眨眨眼，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

人类起身，他的手向上扬了一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晃。

有一点光透进眼里。

那些光勾勒出了面前一点人型的轮廓。

那个轮廓很模糊，比罗特濒死前飘起来的那些东西都模糊。像是一朵蒲公英的轮廓。

艾尔菲伸手就去摸。

她真的摸到了什么，那是人类的皮肤。

“看上去好转一些了。”人类另一只手贴在她的手上。

艾尔菲说嗯。然后谨慎地收回了手。

“好，那么我先去准备一些食物，你想呆在屋里吗？想不想听一些广播节目之类的？”

艾尔菲问。“什么是广播节目？”

“就是他们会用语言读出来的一些节目，不需要用眼睛就能听到故事。”

“不要。”艾尔菲说。

她很倔地撇着嘴，努力地想要去捕捉视野里那个模模糊糊但是在移动的轮廓。为什么她还是看不见？她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如果她离开，她又能去哪里？她的大衣不见了，海洋拒绝了她。

这个事实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她感到呼吸困难。

她听到夜翼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失去视力之后，听力惊人地敏锐。夜翼要离开了吗？留下她一个人？她讨厌这个人类，但是……

在这一片黑暗里，没有其他活着的生物了。

她感到不安，摸索着拽住了夜翼的手臂：“……不许走。”

夜翼没说什么，艾尔菲一步步跟着他，她抓着对方走出了房间，有的时候肩膀碰到了什么东西，被夜翼轻巧地换了个方向避开了。

“艾尔菲。”他停下了：“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动。”

她本来想说我能看见轮廓，我不会撞到东西。

但是如果夜翼觉得可以因此扔下她在一边的话。

她闭上嘴巴，安静地拽着他的手，看一朵蒲公英似的轮廓绕着她转圈圈。

食物的香气，肉类，有股微微辛辣的香气，有点呛鼻，她打了个喷嚏。

她这才发现她很饿。

夜翼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但是这个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所以夜翼肯定是在笑她。

艾尔菲皱眉。

“艾尔菲。”夜翼说：“你拥有很强大的力量，是你救了加尔比他们，所以他特地转告我，要向你道谢。”

艾尔菲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臂，然后不情不愿地说：“我知道。”

夜翼发问：“你当时用于救他们的能力，是超能力的一种吗？”

艾尔菲沉默了很久。

夜翼也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说：“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他体贴地转移了话题：“你喜欢吃番茄酱汁还是沙拉酱？”

艾尔菲皱着眉，思考先回答哪个问题，而她压根没听说过这两种酱料，于是说：“都要。”

“不错的选择。”夜翼赞赏的语气，艾尔菲为此小小地露出一个微笑。

他依然没有挣开她的手。

于是艾尔菲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超能力。”

夜翼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等待她的回答。

艾尔菲补充道：“我只是很生气，然后就出现了风。”她顿了顿：“然后那个人倒下了。”

“是吗。”夜翼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他问：“艾尔菲，你对自己来自哪里有头绪吗？”

“海。”艾尔菲不假思索地说。

她出生在海里，是白虎鲸，也是海洋的孩子，她对这点感到非常自豪。

夜翼接着问：“是海边吗？”

艾尔菲不悦地回答。“海里面。”

她才不是人类呢。

夜翼的语气变得迟疑：“你属于亚特兰蒂斯？”

“不。”艾尔菲说：“我属于海洋！”

她有点生气了，海洋里那个什么亚特兰蒂斯她见都没见过，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属于亚特兰蒂斯？海洋那么博大广阔，里面什么都有，才不是只有那个什么鬼亚特兰蒂斯。

海洋那么博大广阔。

——但是海洋拒绝了她。

她也许不属于海洋了。

——但如果有她的大衣的话……

她的大衣在安格斯那里。

但是她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没法找到回到那栋房子的路，就算找到了地方，也没有办法找到大衣，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得把自己的眼睛养好。

真麻烦。她想。

但同时，一点小小的斗志在她心里燃起来。

为什么。

她要找到安格斯，质问他，为什么。

安格斯身为她族群的成员，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眼睛弄坏，为什么要把自己绑起来，又是为什么要拿走她的大衣，让她回不到海里。

但是现在……

艾尔菲对漆黑一片的视野感到愤怒。

吃完饭，人类把她抱到沙发上，过一会儿后，她听到哒哒哒的声音。

艾尔菲闭上眼睛，她安静地听着这些声音，莫名感到安心。

但昨天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本身就没有睡好，吃完饭就感到昏昏欲睡，又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一头就栽入了黑暗里。

她又走进了一个新的场景。

有人曾经对她说过，只要一个人意识到她处在一个梦境之中，她就能操控这个梦。

她身边的人类不见了，她能看见东西了，所以，这应该是一个梦。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面积不大，在她面前堆着很多蒙着布料的东西。

“我不信那些，与其用这玩意儿祈求垂怜，还不如拿去换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下一波巡逻马上就要到了，动作快一点。”另一个人听起来有点紧张。

艾尔菲想起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她的状态，于是尝试性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回头。

果然在她的站立位置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白袍子，依然带着那张白色的面具。

那个人揭开了面前的一张布，里面露出一个巨大的笼子。

笼子里赫然就是上次她看到的那个白色的生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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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