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所以你在1945年坠机,直到2012年才被发现。”我一边说一边缓缓点头,但其实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冰盖下沉睡了七十年?”
队长只是点头,没有回答。托尼在一旁耸了耸肩,说:“超级血清让他在撞毁过程中幸存,而冰盖的低温保存了他的身体,就像把生肉冻进冰箱冷藏起来一样,只除了这块生肉七十年来一直以非常缓慢的速率保持心跳和呼吸。”
我觉得刚刚喝下去的根汁汽水在胃里翻腾了几下,但咬紧牙关忍住没有吐出来。
“所以你爸爸是怎么幸存下来的?”托尼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别误会,我是替队长问的,他一定很想知道。”
我从眼角瞥到队长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说,“他很少谈论部队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他还驾驶过一辆即将坠毁的飞机。”
事实上,我突然发现,自己不仅对父母亲的过去一无所知,并且二十年来始终保持着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他们从不提起,我也想不起来要过问。为什么要问呢?搞不好大多数孩子对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都是同样的态度,不管那些事是发生在父母身上,还是发生在美国总统身上。他们并不相信这个世界在他们出生之前就在运转。
也许知道,但并不相信。
“那么,这两个宇宙之间的区别之一就是队长有没有变成棒棒冰,”托尼兴致盎然地说,“联系则在于大致的历史事件是相同的:一战、二战,还有倒霉的越南战争。”
“阿波罗计划、水门事件、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911事件……”克林特每说一个词就点一下头。
托尼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嘿,这是剧透。”
“蝴蝶效应。”山姆说,“要我说,这两个宇宙看似相似,其实大不相同。”
“你的意思是,在他的宇宙,尼克松也许不会下台?”克林特挑了挑眉。
山姆也挑了挑眉,“我的意思是,在他的宇宙,也许约翰·列侬不会被刺杀。谁在乎尼克松下不下台啊。”
“约翰·列侬被刺杀了?”我大惊失色。
托尼抬起两只手,“你瞧,这就是我说的,别再剧透了!”
他们几个人争论起来,或者吵了起来。我不够了解他们,无法通过他们夸张的语言和姿势判断气氛。
队长朝我示意了一下,然后带着我一起往吧台走过去,暂时远离这场纷争。
“抱歉,他们平时没这么吵的,我想是因为大家都太久没见了。”他说,然后又给了我一瓶根汁汽水。
我苦着脸接过汽水,拿在手里没有打开,“没什么,他们挺……挺让我惊叹的。”
“真的?”队长既惊讶又好笑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努力打起精神。“当然,他们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但托尼和佩珀……”我的声音渐渐变低,犹豫了一会儿,我继续说下去,“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我和他们两个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和托尼一起长大,佩珀和我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们很投缘。”
“他们会尽力帮你找到回家的方法,我也会帮你的。”队长平静地说,但语调令人信服。
我点了点头,再次感到疲惫,头颅左侧也开始隐隐作痛。
“你想回去吗?”他说,“我可以跟他们说一声,你毕竟才刚刚痊愈。”
“不,不用。”我下意识地拒绝,但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的托尼并不会因为我找借口提前离开派对而对我失望。
“你妈妈,”我们站在吧台旁,过了一会儿,队长迟疑地开口,“你知道你爸爸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吗?”
“好像是在战场上吧。”我没什么兴趣地回答,“她是战地护士还是什么的。”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想起妈妈说,她的一部分生活不允许被谈论。
“在你们的世界,”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出口,“我妈妈……佩吉,她是什么身份?英国队长?”
罗杰斯队长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佩吉最早是战略科学储备署的特工,负责我当时参与的‘重生计划’。后来她帮助建立了神盾局,成为了神盾局局长。”
有些词我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我想不起来。
“也许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他说,“和你父母有关。”
“你是说血清之类的?”我撇了撇嘴。
队长却摇了摇头,“车祸,你说有两辆车撞了你。这不像是一起意外事故,他们也许是出于某种目的才撞的你。”
“可我……”我停了下来,忽然感到鸡皮疙瘩从后背冒了出来,“我开的是我妈妈的车。”
他看着我,而我也惊恐地看着他,一时间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
那帮龟孙子是冲着妈妈来的,有人要害她。
“别担心,”队长抬起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按了按,“佩吉是我见过最强硬、最坚韧的女人,她不会有事的。”
我用力深吸了一口气。老天啊,我从未如此想回家过,哪怕连那个冲动的晚上都比不过。这一刻,我愿意为找到方法回家付出任何代价。
“……有任何异常吗?”队长似乎还在和我说话。
我抬起头,“什么?”
“我知道我之前问过这个问题,但我现在还想再问一遍。”他用深沉的眼神注视着我,“你身边是否发生过奇怪的事,就在你出事之前。”
我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拧开汽水瓶盖,然后又笨拙地盖回去。
“詹姆斯,”他放低声音,“你可以信任我。”
“我确实信任你。”我嘀咕。然后我抬起头,说:“真的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只除了……”
我再次停下来,而队长耐心地等待着。
“我爸和我妈大吵了一架。”我低声说,“他们从不这样吵架的。我是说,他们吵架,但从来没有这么……”我把话咽回去,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有着我父亲容貌——但年轻了二十岁,还没有胡子——的男人。
他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吵了什么?”
“我不知道,呃,中情局之类的吧。”然后某部分记忆跳了一下,我脱口而出,“他们提起了美国队长。”
“你确定?”
“不,我不确定。我没仔细听,当时我……”太害怕了,“还没睡醒。”
“他们有没有提起‘超立方体’或者‘立方体’之类的词?”
“……好像没有。”
队长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失望或满意,他说:“好吧。”
“你觉得我父母导致了我的……‘穿越’?”我忍不住问。
“不,别这么想。”他对我说,“走吧,我们去听听那帮笨蛋在说什么。”
·4·
“也就是说,这个电子的波函数在被测量的瞬间‘塌缩’到了某个确切的点上。”
我和队长回到沙发旁的时候,一个男人正在说话。队长之前介绍过,我记得他的名字是幻视(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父母给小孩起这种名字?是为了让他在学校多挨揍吗?)。
“如果波函数没有‘塌缩’,那么它必定保持线性增加。”幻视继续说下去,“把这个概念扩展到宇宙层次,那么我们的宇宙就是叠加的。”
这人也许是个英国教授,但他额头上装饰着一颗奇怪的闪闪发光的黄色石头,这让他显得不那么……学术。
“没听懂。”克林特心不在焉地摇摇头,他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了手里的比萨饼上面,“不瞒你说,伙计,我真是一丁点儿也没听懂。”然后低头咬了一大口比萨。
托尼说:“就像‘薛定谔的猫’,问题不在于猫是死是活——猫既是死的,又是活的。波函数本身会坍缩,整个世界也分裂成两个版本。”
“这些狗屎难道不该简单的解释为‘不同的选择导致了平行世界的诞生’吗?”山姆摊开手,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托尼和幻视。
“这是量子力学,”托尼翻了个白眼,“不是小孩儿过家家。”
我和队长在沙发上坐下。我旁边是那个名叫旺达的女孩儿,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似乎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幻视。
“那个提出多世界理论的家伙后来怎样了?”娜塔莎发问。
托尼耸了耸肩,“在五角大楼工作,研究金融、电脑之类的狗屁。后来他心脏病发,死在家里了。”
“他女儿精神分裂,96年自杀了。”班纳补充。
娜塔莎说:“好吧,这还真是鼓励人们学习量子力学的好榜样。”
克林特嗤嗤地笑起来。托尼鄙视地看着他,说:“你瞧,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是复仇者联盟,我们理应对科学保持严肃和敬畏的态度。”
“疯狂的科学家真的会对科学保持严肃和敬畏吗?”娜塔莎说着喝了一口玻璃杯里五颜六色的饮料。
班纳看起来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严肃是肯定的,敬畏……我认为这就像敬畏上帝。你知道你应该敬畏上帝,但你在撒谎或者做其他坏事的时候,往往又会权衡利弊,思考是否值得冒着冒犯上帝的风险来这么做。”
“我还以为会是上帝情节。”山姆说,“既不是敬畏上帝,也不是冒犯上帝,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就是上帝。”
我悄悄问队长,“什么是复仇者?”
队长迟疑了片刻,好像我问的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打了个含糊的手势,说:“我们就是复仇者,我们……”
“我们对抗邪恶力量,打击一切有悖正义、善良、美好的罪行。”托尼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
我还是没弄明白,“就像……乐队?”
“没错!就像乐队那样。”克林特也对着空气挥拳,“甲壳虫!齐柏林飞艇!西城男孩!”
“我说,”山姆打断他,“你能想出哪怕一个没散伙的乐队吗?”
我脱口而出:“甲壳虫乐队解散了?”
克林特和山姆齐刷刷扭头看着我,露出小狗偷吃餐桌上的火腿之后的愧疚眼神。
于是,在得知约翰·列侬被刺杀之后,又一个坏消息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我。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些事情不应该比最近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意外带来的冲击更大,但事实就是如此。
“重点在于,”托尼拉长声音,“我们很棒,复仇者联盟很棒,比甲壳虫乐队还棒。”
我怀疑地看着他。
“天啊。”托尼用受不了的语气说,“队长,拜托告诉你儿子,我们棒呆了。”
我摇摇头,“我都不知道‘棒呆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队长没有告诉我他们“棒呆了”,只是耸了耸肩,说,“我们尽力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就是这样。”
托尼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他们居然让你去卖国债,你就是这么评价自己的?拜托,我们是超级英雄,地球上最强大的英雄组合。”
“超级英雄?像……超人那样?或者旗帜队长?”
我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已经快要放弃了解他们这个不可能的任务了。
托尼看了眼队长,“我们能吊打超人,对不?”
“我们不能,因为他们是虚构的。”队长一板一眼地说,“你打不过虚拟人物。”
托尼瞪着他,拖着音调说道:“你是我见过最糟糕的人,罗杰斯,最糟糕,没有之一。”
“而且超人是外星人,”克林特说,“这场竞争会很不公平,比如超人会飞。”
“我也会飞。”托尼满不在乎地说,“索尔会飞,幻视会飞,马克西莫夫……”他瞥了眼角落里的旺达,不确定地问,“你会飞吗?”
“你怎么可能会飞。”我打断他们,问托尼,“你又没有翅膀。”
托尼冷笑了一声,而山姆“哈”的笑了一声,听起来很得意。
“不如这么说吧,会飞的不一定有翅膀,有翅膀的也不一定会飞。”托尼抱着胳膊说。
“喔!”山姆大摇其头,说道,“诽谤,这绝对是诽谤。”
“你在滑翔,”托尼对山姆说,“滑翔和飞行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都在天上。”山姆耸耸肩,“都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可以飞上月球,如果我喜欢。”托尼挑衅地说,“你连喜马拉雅山都飞不上去,小鸟儿。”
“嘿,这可是宣战,伙计们。”克林特眉飞色舞,“我们应该组织一场比赛,让你们这些天上飞的衰人可劲儿飞个够。”
“好了。”队长说,然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虽然托尼仍在冲山姆和克林特比划不雅的手势,但他至少没在争论下去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飞。”我对托尼说,“你是怎么飞起来的?抡胳膊?”
托尼嗤笑了一声,“等我穿上战甲,我就飞给你看,年轻人。”
“你这不是正穿着西装吗?”我指了指他的衣服。
“不是西装,”他一边说一边拉了拉衣襟,翘起二郎腿,“是钢铁侠战甲。”
“你铸了一个铁人?让它穿上西装?”
“不是……队长,为什么和你儿子交流这么困难?”
队长终结了这个话题,他说:“詹姆斯,每个复仇者都有自己的特殊技能,托尼有一套可以穿在身上的钢铁战衣。”
“像是铁皮人!”克林特打了个响指,“他就差去翡翠城找奥兹巫师要一颗心了。”
托尼说:“没错,而你就是我的好伙伴,托托。”
我看了看这两个人,然后转向队长,“那你的特殊技能就是……美国队长?”
“嗯,血清让我速度更快,力量更大。”他叹了口气,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话题,但不得不说下去,“我的愈合能力也高于常人,并且不容易受伤。”
我瞥了一眼其他人,然后决定暂且到此为止——今晚的疯狂已经够分量了。
“你瞧,我让幻视伪装一下是正确的。”托尼用一种总结发言的口吻说道,“这小子要是看到幻视本来的样子,一定会更吃不消。”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这决不是我今晚唯一听不懂的话,于是我并没在意。
所以等我后来大吃一惊的时候,还真是怨不得旁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