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梦到自己在森林里,但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只有一丝丝萦绕鼻端的潮湿气息。然后,我发现外面正在下雨,于是心想,那残存于梦境中的怪声一定就是雨落时淅淅沥沥的声音。
对我来说,几天前还是圣诞将近,但眼下这个陌生的世界却并非寒冬,而是雨季。
不过外面的雨下得并不大,也和我从前见过的纽约的雨没什么两样。天空雾蒙蒙的,显出带有金属光泽的灰色。
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我看到数不清的高楼大厦,还有奇怪的“电视屏幕”挂在高楼外墙上面。屏幕的光在这场雨中折射开来,光怪陆离。
而我的身体就像托尼所说的那样,以不正常的速度痊愈了。等到中午,我已经可以不依靠拐杖下地走路。这让整个车祸受伤事件显得更像一场梦。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犹如科幻片中的布景,我几乎要相信,自己只是在宿醉之后出现了某种过分离奇的幻觉。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近乎迷信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不得不相信,自己与家的距离此刻已遥远到了可怕的地步。那种感觉就像两个齿轮发生错位,或者一块拼图放错了位置。
我一边沉浸在重重心事里,一边扶墙慢走。外面虽然正在下雨,室内的空气却很干燥,而且温度宜人。我的左腿疼得厉害,不过并不是因为之前的骨折,至少我不觉得是因为那个原因。那地方突突直跳,每次摸上去,我都预料会摸到一个肿胀得可怕的膝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不管平行世界的托尼·史塔克对我的基因下了什么定论,我身上所有的伤都愈合得非常完美。
“嘿,”罗杰斯队长靠在门框上,强壮的手臂在胸前交叉着,他冲我扬了扬下巴,“你换好衣服了,我应该把这看成你接受邀请的信号吗?”
“呃,如果你的邀请还奏效的话。”我低头看了眼这身衣服——早就在床脚整齐地叠放着,布料柔软,且适合这个季节,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标签,但上衣的胸口印着“史塔克工业”几个字。
队长朝我点点头,“那就走吧,他们已经开始了。”
我在出门前看了一眼电子时钟——又一种“未来狗屎”——上面显示着数字时间8:37。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今晚绝对会十分漫长。
·2·
“嘿,队长!”
我们走过迷宫一样的走廊,在隐约已经能听到音乐声的地方碰到了这个家伙,他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我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个强壮又英俊的黑人青年。
队长热情地和他握手,“嗨,山姆。这是詹姆斯,詹姆斯,这是山姆。”
“山姆·威尔逊。”他冲我伸出手,“我知道你。”那语气听上去就像我是某个不太出名但又总是出现在舞台上的摇滚歌手似的。
我和他握手,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像一枚投进湖中的石子般引起阵阵涟漪。
山姆·威尔逊?
“怎么,你也知道我?”他压低一边的眉毛,好奇地问。
我摇摇头,微笑,“不,不认识。”然后,就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突然想了起来,“噢!”
“噢?”他瞥着我,笑的时候露出几颗牙齿,“赌五块钱,我觉得这是个代表肯定的‘噢’。”
“山姆·威尔逊,‘飞翔山姆’!你是65年的明星球员,你的球队在全美大学生篮球联赛中获胜。”我没有说的是,莉娜是他的铁杆粉丝,如果我们没有分手,明年——67年,我在心里提醒自己——本来是会一起去看他们球队的比赛的。
山姆扬起眉,但看上去挺开心。“噢,篮球,我已经很多年不玩了。不过遗憾的是我65年还没出生,但我的球队确实在96年拿下了全美联赛冠军。”
“哎,我不知道你还会打篮球。”队长有些惊讶地笑着。
“没错,我是神秘的威尔逊先生,背负着复杂又鲜为人知的过去。”山姆笑着回答。
我们三个一起朝音乐声最响亮的地方走去。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希望自己能像隐形人一样不再受到更多关注。
派对已经开始了。灯光和音乐让这个看起来像是客厅的地方有种酒吧兼舞厅的气氛,但里面的人并不多,也没有吵人的声浪。大多数人都在沙发上坐着,大笑、谈心,我还看到了托尼和班纳医生。
参加这个派对的大多是男人,直到队长领着我们走向吧台,我才注意到那儿有个漂亮的女人正低头给自己倒酒。
“嗨,娜塔莎。”队长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和山姆拿了瓶啤酒,他递给我的是一瓶根汁汽水。
这个叫娜塔莎的红发女人瞟了我们一眼,她简直性感得不可思议,连脸上的笑容都那么迷人,“我猜这是詹姆斯。”她对我说,带着点儿异域口音,但我觉得她是故意的,尽管这让她更迷人了。
“嗯,”我傻乎乎地回答,“是啊。”
山姆大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伙计,喝你的汽水吧。”
我红着脸拧开汽水瓶盖,灌了一大口,然后差点因为这糟糕的味道咽不下去,“哎呦,这是根汁汽水?”
山姆瞪眼看着我,但队长了然地笑了,“我知道,未来的根汁汽水逊毙了。”
“逊毙了?”我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
他改口,“糟透了。”
“这玩意儿喝起来像我妈妈的止咳药水。”我说,但还是又喝了一口,希望自己赶快适应这个味道,“说真的,光是因为这个,我都得找到办法回去。”
“哟!”沙发那里有人叫道,“队长,托尼说你还是处男,这是真的吗?”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帮人。队长叹了口气,提高声音,“托尼,哪怕只有一秒种,你能别这么失礼吗?”
“看,我就说他是处男。这个问题通常只有两种回答,一种是‘我当然不是’,另一种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两种回答的意思都是‘我是处男,但我不打算让你们知道’。”
另一个家伙问:“那什么回答才是‘我不是处男’的意思?”
“如果你不是,人家根本就不会来问你。这种问题是专门为一看就是处男的可怜虫准备的。”
我慢吞吞跟在队长和山姆身后,朝沙发那边走过去。娜塔莎落后我半步,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那么,你就是队长的儿子了。”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问我。他就是和托尼讨论“处男”问题的那个人,看起来不算是个大块头,但肌肉结实,有一头浓密的棕色鬈发。
“生物学上来说,”我耸了耸肩,“好像是这样。”
“那是克林特,”队长对我说,“我想你已经认识班纳医生了,那边是旺达和幻视。”
“克林顿·巴顿,鹰眼。”男人握了握我的手,手劲惊人,“我猜你在你那边并不认识我。”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
克林特笑嘻嘻地冲山姆伸出手,山姆叹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递给他,“幸运的混蛋。”
“你们拿这打赌?”托尼用一种夸张的语气愤愤说道,“而且还不叫上我?你们还赌什么了?”
队长抱起胳膊不赞同地看了他们所有人一眼。
山姆耸了耸肩,“我们还赌了他抽哪个牌子的烟。”
“切斯特菲尔德牌香烟!就是它了。”托尼打了个响指,“你们这些衰人都赌的什么?”
“好彩。”克林特满不在乎地说。
山姆谨慎地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咧嘴笑了笑,“骆驼牌香烟。”
托尼兴致勃勃地看着队长,“你呢?队长,不下注吗?”
“他猜不抽烟。”队长用谴责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所有人都开始看我,才摊了摊手,平静地说:“我不抽烟。”
“作弊!”托尼叫道,“你绝对是在偏袒你老爸。”
“真的?”克林特用毫不掩饰地怀疑眼神看着我,“别误会,现在抽烟简直就像犯罪一样见不得人,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那会儿所有人都抽烟。”
我点了点头,“是啊,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抽烟,除了我爸妈。”
事实上我爸偶尔也会抽烟(除了感恩节,感恩节所有人都疯狂抽烟,包括我爸)。当我和妈妈都不在家的时候,他会抽上一两根好彩烟。我能在他衣服上闻到淡淡的烟味。
“我不相信,”托尼固执地说,“你敢说你一根烟都没抽过?”
我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事实上,我的确抽过一根,在中学时代。还是托尼塞给我的,而我当时也确实想尝试一下。只不过我不喜欢烟的味道,还有抽过之后手指发麻的感觉。托尼说只要度过这个阶段,我就能体会到抽烟的乐趣了,但我一直没能度过。
我想我是那种固执相信第一印象的人,很难改变最初的想法。这大概也是我一直能和托尼做朋友的缘故——他小时候长得真的很漂亮,即便他总是抢走我的玩具,但我仍旧喜欢他。
眼前这个托尼打了个响指,兴冲冲地大声说:“看到了吧,这个眼神代表愧疚。赶快交代,你抽过什么牌子的烟?”
“切斯特菲尔德吧,我想。”我耸了耸肩,其实不记得了。
托尼眉飞色舞地朝其他人伸手要钱,“愿赌服输,伙计们。”他说,“尤其是你,队长,我会好好珍惜你这十块钱的钞票的,我得把它裱起来。得了吧,别说什么‘你没参加赌局’这类屁话,你刚才绝对不是在讽刺,其他人都可以作证。”
我扭开脸,勉强让自己的视线从这场争论上转移开。但就在我的目光扫过整个客厅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端着一只玻璃杯走过来。
“佩珀?”
那个女人停了一下,扬起眉毛好奇地看着我。
“哟,原来你认识我女朋友,真棒。”托尼冒出来一句,然后皱眉看着我,“干嘛这副表情?千万别告诉我在你的世界里她是你女朋友。就算是,她也会被另一个我抢走的,等着瞧吧。”
佩珀在他身旁坐下,然后用力拧了他一把。
“不是。”我忍住没有耸起肩膀,“我们是在徒步协会认识的。”
“哦,徒步协会,”佩珀笑了起来,“我大学时经常徒步旅行。我一直想去……”
“缅因州。”我接口,“你有个古怪的舅舅就住在那里。”
佩珀有些惊讶地连连点头,“摩根舅舅,他住在班戈市,我毕业之后、工作之前一直住在他那里,边上就是森林。”
“哈,平行宇宙真是迷人。”托尼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伸手搭着佩珀的肩膀,“当你觉得这个宇宙足够庞大的时候,突然发现宇宙竟然还不止一个。”
“说起来,索尔在哪儿?”娜塔莎突然问,“仍旧失联?他女朋友都没法把他找来吗?你知道,这真是我们应该向他咨询意见的时候。”
托尼点点头,“众所周知,雷神只在关键时刻才掉链子,阿斯加德也仍旧没有普及电话、电邮或者腐朽的美国邮政系统,所以是的,他音讯全无。而且,罗曼诺夫女士,你居然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你伤透我的心了。”
娜塔莎故作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托尼夸张地捂住了胸口。
“索尔?雷神?”我纳闷地看着他们几个,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那不是北欧神话里的东西吗?”
克林特喝了口酒,说:“那家伙就是北欧神话里的。”
“索尔是外星神祗。” 娜塔莎耸了耸肩。
“外星?”
托尼说:“别听他们的,那家伙是演莎翁话剧的,《仲夏夜之梦》、《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在《威尼斯商人》里扮演鲍西亚。”
“哦。”我点了点头。
佩珀用胳膊肘狠狠撞了托尼一下。他吃痛地张大嘴巴,哽咽了一下,“亲爱的,史塔克工业要是准备研究什么新武器,他们应该把你的胳膊肘加进去,杀伤力一级强。”
“索尔·奥丁森是阿斯加德人。”队长扭头告诉我,“他不是人类,但是我们中的一员。”
我愣愣地看着他。
“外星人,”克林特打了个响指,“就像《异形》里的外星人,只不过长得像人,又高又大、满脸胡子、头发乱糟糟一大把,会飞,还有一把除了他谁也拿不起来的锤子。”
托尼插了一句:“幻视拿起来了。”
“你看过《异形》吗?”娜塔莎笑眯眯地问我。
我摇摇头。
“那是1979年上映的片子。”山姆说,他已经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我个人最喜欢第一部和第三部。”
我耸了耸肩,“我,呃,我从1966年来,这片子当时还没上映吧。”
“哦,别担心,哪天我们可以来一场电影马拉松,把你落下的都补上。”托尼挑挑眉,“你可以和你老爸一起,反正他一直都没补完。”
我又耸了耸肩,但我不想搞什么电影马拉松,也不想“补上”什么落下的电影。
夜仍漫长,并且疯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熟悉的陌生人(1)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