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从房间出来，在酒店附近的小径散步的时候，路过了一家景致不错的咖啡店。傍晚时分，在靠近海岸的露天桌台挂上了不少小夜灯。智律走进去，在吧台点了两杯美式和拿铁。她拿着叫号铃，带李砚走到露台空座。
这个时间坐在露台，其实已经看不清什么海景。海面黑黢黢的，像个随时能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
她接到来自智雅的电话。那头的胞姐在接通的瞬间就连忙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没眼色打扰她们的二人时光，只是之前的见面太突然也太匆忙，匆匆忙忙的团圆，又一行人蜂拥区政府…… 父母说还没有感谢过李砚把他们救了出来。所以她这个做姐姐的，这才极其‘讨人嫌’的来顶锅。
在听到妹妹说自己正在外面散步后，电话那边的通话对象换了人，智律这边也随之换了一位…… 她看着李砚在眼前——明明周围没有旁人，却十分的拘谨端庄，神情恭敬地接听着电话，连坐姿都变得僵硬。智律忍不住在一旁悄悄笑出声，被狐狸大人毫无杀伤力地瞪了一眼。正巧这时呼叫铃亮了起来，她借机偷偷溜走。
智律拿饮品回来的时候，李砚已经恢复神色，依旧举着电话连声应着什么。抬眼看见她走过来，他对着那头说了一句，然后把手机递到她面前，“爸妈说想和你聊天。”
哇哦——！谁懂！真的很——哇——哦——！虽然李砚的转述方式，听起来很…傻傻分不清‘谁是闺女或许他才是儿子’的程度。但还是为如此上道的山神大人，竖起大拇指。
智律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拿起李砚递来的手机……
隔着电波，她听见妈妈在问：“李砚对你好吗？”
怎么说呢？除了爸爸之外，大概再不会有第二个男性能像李砚这样——把她看得比生命更重要。这么无条件无底线的宠着她，全心全意忠贞不渝的爱着她。
“妈妈，他很好。是一个眼里只有我的‘傻瓜’。”智律甜蜜羞怯的笑容被隐在夜色中。
爸爸听见这话坐不住了，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小公主，如果那小子欺负你了，一定要打电话给爸爸啊！爸爸立刻就来！”话似乎还没说完，她隐约听见爸爸被妈妈训的声音，说他不盼点孩子们好，什么就欺负告状了，妈妈说她看李女婿就不错，还叫爸爸别下场胡乱戳指…… 智律听着那对话，脸上的弧度越来越大。她的笑容里透着稚气率真，怀念又高兴，一切都没有变。妈妈还是记忆里的妈妈，爸爸也还是她熟悉的样子。父母的时间被残忍静止了许多年，多到她和智雅已经悄然长大。从需要他们保护的孩童，成为了能够比肩的成年人。尽管他们在彼此人生中缺席许久，可血缘羁绊是无法轻易切断的，他们依旧是亲密无间的家人。
在夜晚海风的吹拂中她挂断电话，笑意仍停留在脸上。李砚喝着智律的拿铁，对她软乎乎地撒娇道：“真羡慕凡人。”
“这么突然？”智律失笑。
“如果我是一个凡人，就能和你数着彼此头上的白发一起变老。”李砚似乎对方才的通话深有感触。
“正因为你是山神大人，现在的我们才能重逢。这么一想，不觉得身为九尾狐的你，身份特别重要吗？”
他们牵着手走在树植掩隐的幽暗小路上，李砚召来三三两两的萤火虫照亮前方。听闻这话，他心情很好的被说服。
看着萤火虫，智律突然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当年在家门口安慰年幼智雅的那两只萤火虫，也是你召来的对吗？”
当年，还是孩童的智雅从小儿精神医院被舅舅带回那个阔别已久的家。因为时隔数月才回到那里，她欣喜又难过的坐在院子外的台阶上大哭起来。她哭自己终于从那个关着她的地方出来了，哭明明她回来了家里却再也没有父母的身影，哭她的妹妹还被孤零零地‘遗落’在医院里，她们从此以后只有彼此了…… 这时有两只萤火虫飞舞在她的周围，最后落在了她的手心。智雅告诉半身，她感觉到它们是想安慰她，这让她觉得很温暖。在那个时刻因为这两只萤火虫，她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决心振作起来。她得继续生活下去，带着妹妹活得好好的，等待父母回家的那一天……
“李砚，谢谢你。”她停下脚步。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大抵是月色惑人，她看着那被素白笼罩，波光潋滟蛊惑人心的男狐狸，“你还是和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如六百年前，在神山的惊鸿一面。
智律的手抚上李砚的脸庞，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泛着潋滟波光，“以后，我会保护你。”女孩郑重许下誓言。
“你就想对我说这个？”
‘虽然很感动也很感谢，但是现在的氛围下，说这个是不是有点……’
“当然…不是。”智律被李砚明显失落的表情逗笑，“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亲爱的李砚先生。”
终于，山神大人得到了他最想听的话。
李砚带着她瞬移回到房间。他们一边接吻，一边跌进床褥间…… 智律的眼睫轻颤，像展翅蝴蝶震得他心神荡漾。他们之间似河流交汇也如倦鸟归巢，是潮汐拍打海岸，是灵魂找到憩息……
隔天上午，他们在荞麦花田里举行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婚礼。在遍野的白色花簇中，给彼此戴上约定终生的戒指，新郎亲吻新娘…… 小小的仪式结束后，她将手里的荞麦花束送给了李砚，“之前你送了我银杏果，这是回礼。”
荞麦花是恋人花，如果李砚不知道，那就…让他成为大迷糊吧。
今天天气不错，他们开车环岛兜风。路上看见海面有不少游艇在海浪中翻腾转圈，做着看起来非常像特技的动作。智律承认，她可耻的有那么一秒钟的心动，竟然想拖晕船的李砚去坐…… 她可真该…啊不是！
后来还开车去了橘子园。在喝了杯橘汁后，智律已经完全不想体验采摘橘子的农忙活动了。正好李砚也不是很想，小两口一拍即合。他们在这里订了几箱特产柑橘，填好家里地址，打算等回去后分给亲友们。
在济州岛吃过午饭后，他们踏上了归程。
……
极其讽刺的是，当他们离开机场后，智律身上的鳞片开始发作。
她带着不知如何避过安检的武器，刺进一旁李砚的身体……
“这皮囊竟如此的好用，可以让曾任山神的九尾狐完全不设防，留下致命的伤口。”属于智律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响起。
“…螭？”他不敢置信，螭为什么会在这孩子身上出现。
“又见面了，李砚。”
“智律在哪？”什么叫‘又见面了’？
“别担心，她的灵魂暂时沉睡了。等我杀了你，就会让她醒来。到时候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别做梦了！在那之前你会先被我杀死！”难道说螭之前就曾出现过？他却不知道？
“你对我一无所知，李砚。”在智律身体里的螭像在表演咏叹调，“我活过的岁月，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更加的久远。在你出生之前，我就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提起过去，让你很骄傲自得？”李砚冷声讥诮。
祂却不以为意，“我还将活得比你更长久。”
“生于疫病的家伙，为了摆脱世俗的黑暗，想要成为神，而在黑水之下隐匿千年的一头蟒。你在妄想什么？”鳞片在智律身体里成为了螭，这是——另一个螭？
“你的位置本来该是属于我的！如果当时化龙升天的那一瞬间，没被人类看见的话！”螭愤怒说道。
“这算什么？自己运气差，却要连路过的一只蚂蚁都憎恨？真为你遗憾。”李砚对这托词嗤之以鼻，“不过那就是你的宿命，螭。你本该如此，在既定的命运中消亡。话说回来，你连名字都没有吗？”
“你依旧如此。依旧傲慢，认为世间一切都在你的脚下。”
“别的不敢说，至少你，确实是在我脚下。”
电闪雷鸣，天空在顷刻间阴沉昏暗，乌云蔽天…… 和螭的交战，李砚话说得嚣张，可他无法对「智律」下死手。他，做不到。而螭，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李砚，珍惜的东西被别人攥在手心的感觉如何？”螭的语气甚是猖狂。
“从她的身体里出来！”
“你可以尽情下手，连着她一起。”
“我再说一次！从智律的身体里出来！”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和这孩子，是灵魂缠绕，不可分割的。”
“什么？”
“她是我的！从一出生就是我的祭品，最终却让我陷入永夜的女人。我很满意她。”
“你这混蛋！谁给你的胆子！”李砚听闻这话战意更甚，却始终碍于智律的皮囊，打起来束手束脚。然而分身的螭比起六百年前，也弱了许多…一时之间他竟和这家伙形成僵局。
“李砚，把身体交出来，去死吧！不然，这孩子也会死。”
“把话说清楚！”
“她的身体供不住我成长的吸取，这样下去，早晚都会死。”
“所以你才想要我的躯壳？”……
夺衣婆曾多次警告过李砚，让他不要再寻找，说她会逆转他的命运。使道也告诫过李砚：“不要把这个女孩留在你身边。”他说那个来找他的男人讲过，少女身上有王的鳞片。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王厄」居然是这样的意思。
……
“智律，你能听见吧？和我约定一件事吧，忘记我，然后好好活着。平凡没有波折的，在岁月中安稳的老去。不要埋怨我，你是知道的，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她刚回过神就听到这番另类的深情告白，“你要为我赴死，还叫我忘记你？你打算让我丧偶？”
南智律只感觉自己晃神了片刻，打了个小盹，等再清醒就发现世界都翻覆了…… 太荒唐了这场面！荒诞到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哪里来的长刀？刀身上都是血迹，刀柄还在她手里握着。她的手上，李砚的身上都是血…… 螭借她的手要杀了李砚！祂真的差点就要做到了！
“谁允许你死了！”智律慌忙扔掉刀，神情有些崩溃、后怕，还有更多的恼火，“如果不是我突然清醒，你真的准备死在「我」手里，然后留我独自悔恨痛哭？”
“没关系的，我在这。我在这里。”他心疼地抚摸着智律的脸颊，从她眼中滴落的眼泪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疼痛。
“你差点让我亲手杀了你！”
“不是你的错……”
“李砚！”智律怒气难掩地打断面前——受害者为加害者开脱的诡异景象，她调整呼吸，开口问他：“这份‘救命之恩’，你认吗？”
他果不其然点头。她知道，自己就是李砚的「阿喀琉斯之踵」。
智律说服李砚，等他伤好转后，带她去见夺衣婆一同找寻解决当前困境的方法。
螭能借智律的手，在她全无自主意识的情况下伤害李砚。那祂就有可能伤害更多她所在乎的人，比如智雅，父母，阿朗…智律不敢再想。李砚是最有可能制服住「她」的人，可他……
真的没时间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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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九尾狐传-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