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两三天，雨过天晴之后，阿赫玛尔踏过飘落地上的几片黄叶，大步迈进离开多日的国师府。

然后直奔国师大人的书房。

布耶尔正伏案提笔，便见来人土匪似的推门进来，携着一身微凉的秋风。

团在椅子里睡觉的狮子猫耳朵尖抖了抖，张望一眼后甩甩大尾巴，将头搁回前爪上，闭眼继续打盹。

拿镇纸将手下纸张压好，布耶尔弯着眉眼，笑得一脸温柔乖巧：“阿蒙回来啦。”

“嗯。”

阿赫玛尔低低应了一声，没上她这出“美人计”的当，绷着脸径直走到桌边，摊开手掌。

布耶尔老老实实把手腕搁上去。

垂眸细细感应一阵后，阿赫玛尔面色稍缓，放开手中纤细的皓腕。

“状态确实还行。”

“信上不是说了我没事，阿蒙你不用这么着急往回赶。”

布耶尔暗暗松了一口气，将袖子拉好，但阿赫玛尔见她快把“好耶！成功过关！”写脸上，觉得自己有点咽不下这口气。

坐在椅子上的姑娘一身应季秋装，阿赫玛尔抬手帮她理理蹭歪的披风，挑眉道：“嗯，是。我们阿树有进步，还知道天凉了给自己加件衣裳。”

布耶尔：“……”

被监正提醒后才添衣的她噎了噎，一边在心中再次对人道谢，一边将那点心虚悄悄藏好。

赤王大人扳回一城之后，也没再乘胜追击，将云渺抱进怀里坐下，呼噜一把柔软的长毛，开始说正事。

“江北的状况你在京中应该有所耳闻，染了疫的流民许多被杨荣桂关押迫害，将人骗去后活活烧死……都是人族，竟对同类心狠至此。”

“某些达官贵族可从来没觉得流民也是他们同类，也是活生生的人。”

阿赫玛尔默了一瞬，“我们将少数染疫后还幸存的人治好，照你交待的把剩下的帝屋果融进救济粮。我走前专门去看了，他们比先前气色提上来不少。姚镇那边统计过，流民但凡领到一次粮后，很少再有死亡的。”

“杜财神那里资源材料也早就准备妥当，只等朝廷下旨，定能赶在最冷的时候到来前，将流民安置完成。”布耶尔点点头，“唔，你怎么先行回来了？其他人呢……嘶！”

“你说我先行回来是为了谁？”阿赫玛尔抬手给了她个暴栗，他从顾昀那里知道布耶尔又在床上人事不省睡了两三天时，恨不得立刻插双翅膀飞回来。

他往椅背上一靠：“两位钦差大人的事务已了，但顾大帅还剩了点儿活没干完，雁王殿下等他一起，最多迟个四五日出发，便让我们先走。徐大人不会骑马，这会还在后头坐马车里慢悠悠晃着，他到京城前，长庚他们说不定还能赶上他。”

阿赫玛尔提起这个，神色颇为无语。他在江北一边干活，一边让两人明里暗里有意无意塞了不少狗粮，偏生还不能往外说，毕竟旁人看来顶多只是觉得他们义父子情深。都到临走还被喂了一把，属实没想到长庚连路上这点时间也要争。

“人小两口聚少离多挺不容易，你就别挑他的理了。”布耶尔揉着额头说道。

随后，她把京中的发生的事，以及不久前已经将亲缘石留在京兆尹处告诉了阿赫玛尔。

“哦对了，你回来得正好。”

布耶尔像是想起什么，在几摞书里翻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阿赫玛尔，“西北事态还算稳定，娜布在那边闲得无聊，自告奋勇给亲缘石编来历，还顺带给咱们那什么……隐世门派编了一大堆背景，说疑神疑鬼惯了的隆安皇帝听了保准也信。我以前也没在谁面前演过戏……你帮我看看吧。”

“行啊。”

阿赫玛尔爽快答应。

一刻钟后。

阿赫玛尔弓起腰，将脸猛然埋进云渺的柔软长毛里，整个人开启静音震动模式。云渺被他动作弄得很不自在，喵了几声表示抗议，见不管用，遂伸出猫猫拳“邦邦”敲他脑袋。

布耶尔双颊浮上浅浅红晕，盯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咬牙切齿拍桌。

“阿、赫、玛、尔！我生气了，有那么好笑吗！”

司掌智慧的神明悟性极高，布耶尔语气神态其实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赞一声天赋异禀，将一个入世尚浅、单纯赤诚的年轻姑娘演得惟妙惟俏——据说这是娜布收集多方意见与建议后，认为最容易取信于李丰的形象。

要怪就怪她偏偏选了阿赫玛尔看她演，他跟布耶尔太熟悉了，导致有一种目睹熟人装模作样的微妙感。阿赫玛尔中途忍了几次笑意，也被布耶尔眼神警告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绷住。

听出她话里的羞恼，阿赫玛尔赶忙抬头解释：“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的原因哈哈哈……”

他前面正正经经，只是刚跟布耶尔对视上便瞬间破功，这番话的说服力也跟着大打折扣。

“还笑！你是不是出去太久，跟人学坏了！”

“阿树对不起，你演挺好的，真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去叫关月来帮你看看！”

阿赫玛尔一阵风似地出了书房，连怀里的猫都来不及放下，话里仍藏不住笑意，独留布耶尔风中凌乱，一脸怀疑人生。

房间里寂静良久，布耶尔伸手拿过阿赫玛尔遗落下来的小册子，翻到娜布帮他编的那一部分，运用自己良好的想象能力，将里面内容脑补着往他身上套。

她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再之后，关月轻轻推门进来，便见国师大人趴在桌上，脸埋进臂弯里。良好的视力让关月看到她肩膀在细细颤抖——跟不久前坐在边上的阿赫玛尔一模一样。

“呃……国师大人？”

阿蒙先生喊她来帮忙，可没说他把国师大人惹哭了啊。

一时之间，关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等布耶尔听见声音抬头，关月却没在她脸上看见丝毫泪痕，连眼尾都没红。

“咳，关月你来了，愣在门口干什么，快过来坐吧。”

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只是多了些不太明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