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哲也承认，他确实小看了赤司征十郎的行动力。

凭一己之力，买通一个比基层高上一线的成员，以此来探知他在港口黑手党的真实处境。且不说尚未进入社会的赤司征十郎能动用的手段有多少，他行动之迅速，连黑子哲也见了都不禁想鼓掌。

然而带回来的信息不尽人意。

昨日回程路上，被“委以重任”的部下没多久底子便在黑子这抖露干净。黑手党都是群刀口舔血的人，心态是强大不假，但想瞒过这位看似脾气很好人也温和的元老级干部，一般人自认没足够胆量。

……哪怕此举是首领的安排也一样，生怕俩大佬打架，小鬼祭天。

黑子哲也的看似逻辑通顺的话，打一开始，便是特意扯给小队长听的。

赤司征十郎在乎的“黑子哲也”已是他人假扮，他真正的朋友与父母一起死于爆炸，这一切最开始便是港口黑手党的蓄意谋划。他来得太晚了，早回天乏术，毕竟人没法让不知落哪的骨灰重塑人型，活过来对他说没关系。

不管事实如何，甫一得知消息的赤司征十郎会作何感想，他的第一反应必定为无法接受。

当然口说无凭，他买通港口黑手党人员的过程太过顺利，如若消息为真，森鸥外定会想尽办法藏掖，而非如此轻易暴露给他。赤司征十郎会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虽说这事本身算森鸥外一路开绿灯，被夹在首领和干部中间的员工此事后也会受到提拔，但一个尚未接手家族事业的继承人，能做到这步已极为不易。

心中思绪不断，黑子哲也胳膊盘起，搭在椅背高处，不见情绪流露的蓝色眼珠定定回望向赤发少年，没送出去的钥匙融进掌心的影子里。

他倏而开口，“赤司君，我值得吗？”旋即又自问自答似的否认，“我不值得。”

倘若先前最让小队长头疼的是集体犯中二病的奇迹的世代，那现在，毫无疑问，自己才是自榜底窜天而起，牢牢占据榜首的那位。

赤司征十郎操了太多本不该操心的事。

一如现在，听闻黑子话中毫不掩饰的自我厌弃，他只能皱皱眉头，试图找回曾经相处时的氛围，寻找合适的措辞：“别这样自说自话。”

黑子哲也不以为意，略歪着头，吐出一个意想不到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让赤司征臣知道可不好了。”

“……”不会被轻易噎住的赤司征十郎。

虽说他意识到了黑子哲也的转变，也对他在港口黑手党的处境有了新的认知，但那个即便在家里都没人情味的父亲名字从同学嘴里说出，违和感真不止一星半点。

然而违和感的来源没有停下的意思，似乎摊牌后，在他面前任何伪装都不屑于做似的，还煞有其事感叹道：“他可没赤司君好说话，性格也更老成，手段老练，交涉起来会很麻烦。”

虽然小队长也不能归为“好说话”的范畴，他重感情没错，但也不是谁都能被纳入这份感情的范围。

“你很了解他。”赤司征十郎颇不自在的别开视线，忽然发问，“……黑子，那边都教了你什么？”

黑子哲也直勾勾望着对方，思虑深沉，半晌后，竟坐直身子，反问：“这算和解吗？”

若森鸥外此时也在，他的眼神绝对更向老狐狸接近三分，泛着老谋深算的弧光。

目的已经达成了。

赤司征十郎只是半阖着眼，人格转变回来后，时常表现出来的凌冽气质竟弱去几分，唯独思虑不见淡去，颇为隐忍。

“只要情谊不曾作假，那么，是的。”

这便是他思量过后的回答。。

赤司征十郎知道自己的话预示着什么，更明白这并非一句轻飘飘的允诺，背后的利益牵扯复杂到无法轻易逃脱。

但至少，那块始终沉在他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如释重负后的怅然如同拍打上礁石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席卷他的心房，也很好掩去了某些本人难以察觉的苦涩。

黑子哲也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他没说什么，身下的椅子仿佛长了刺，坐着很焦灼，小队长恢复蔷薇红的双眸深处也隐了许多他不想细细品味的东西。

最终目的是达成了，心情却从没好过。

黑子哲也别过头，他有些怀念时常戴着的帽子。款式跟中也的很像，必要时还可以拉下帽檐，无论掩盖自己的目光还是他人的目光，效果都堪称一绝。

不像现在，只能靠不知何时长长的刘海遮掩一二。

隔着细密发丝间隙，他甚至能看到赤司征十郎紧攥到发白的手。

呼吸略微加重，一声叹息终究化作绵长的鼻音，未浮于表面，黑子哲也扯出浅淡的笑，回答着先前的问题：“也没很多，文化课当然没有，主要是谈判交涉方面吧，还有些管理手段，跟赤司君学习的东西差不太多。”

紧绷的气氛就没有松懈过。

谈论的问题从不简单，但谁也不想让事情走向更焦灼。赤司征十郎见他的反应，抿住了嘴，似犹豫许久，到底是问出了他不得不直视的某些问题。

“包括那些东西？”他没把话说太清楚，语气故作镇定，“你对枪很熟悉。”

他的主人格与黑子哲也时隔一年的再次相见，中间便横着一柄被他把玩许久的枪。有枪的黑手党不少见，但距离事故到现在，黑子哲也才经过多少时间？

赤司征十郎虽说有意识到某些生于阳光下的人绝不会涉及的问题，但他果然更希望听见本人否认。

哪怕自己早已知道，答案只会是不可能。

“暴力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黑手党也不会成天打打杀杀。大多数时候，我们尽可能秉承和平理念，跟普通社畜区别不大。”

黑子哲也没有否认，不过还是顿了顿，旋即在无关紧要处纠正：“我更擅长用刀。”比较方便抹脖子。

他有看到，话音落下的同时，小队长眼底最后一丝挣扎的光也散去了。

黑子哲也毫不避讳地回望着，像社交场合中最不会读空气的那类人，弧度圆润的眼眸一眨不眨，轻易便能把一个人不经意展露的所有微小情绪收入眼底。

“有些话，我也只能跟现在的赤司君说了。”他撞入赤司征十郎晦暗的眼底，忽然开口，“奇迹的世代有机会回到最初。”

不等赤司征十郎做出反应，黑子哲也便把另一世界的发展稍加修饰，顺带把没机会成为他新任光的火神大我卖了个干净。

“我在诚凛发现一个才能与奇迹的世代不相上下的人，跟青峰君一样是大前锋，冬季杯时他足以成长为强有力的对手。”

“黄濑君和绿间君已经在赛场上输过了，青峰君和紫原君……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正好撞到了一个已经洗白的前同事手里，在最得意的篮球上输很惨，能清醒不少。”

赤司征十郎表情紧绷，看着没多大变化，对上黑子哲也莫名添了几分笑意的脸，显得过于冷硬，以至于看不出喜怒。

他的声音也平平淡淡：“对我就是坦白？”

黑子点头，仿佛没听出他话语中的微妙情绪：“因为赤司君最难办。”

赤司征十郎忽然觉得，有时候黑子还是不要笑比较好。

他面无表情惯了，说到底是国中是自己的原因，为了成为完美的幻之第六人，习惯性隐匿情绪。然而现在，这样的笑却显得虚假，也像假面一样牢牢粘在脸上。

赤司征十郎想了很多，但纵使他再有话想说，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回不去的。”

黑子哲也所说的奇迹的世代，没包括他自己。但少了影子，他们根本不算复原如初。

这种话，其实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说清楚。

黑子哲也没再笑了。

他也没再说这些根本没法三言两语讲清的情绪问题，转而谈论正事。

“我在组织的地位，仅在森先生之下。”他透底，无视了小队长凝重的注视，“父母的死亡不是意外，促成这一切的人，现在可能对你们下手。”

他摊开掌心，拇指朝内侧收缩些许，确保头顶落下的灯光刚好能让指尖的影子落在掌中央。

此刻也不是避讳异能力者与普通人隔阂的时候，小到跟芝麻有一拼的门钥匙自影子中浮现。黑子哲也终于停下言语，深蓝的眸子像蒙了雾，与那抹本该靓丽的蔷薇红对视。

第一次见到异能力的赤司征十郎，表现足够镇定。

“这是你的异能力？”

“部分。”黑子哲也回答，“算一道保险，带在身上，至少能在受到致命伤的时候留住一命，就差赤司君没有了。”

即便先前拒绝过一次，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赤司征十郎这次选择接过，任由细小的疼痛感自接触的皮肤处传来，缓缓没入皮下。

赤司征十郎忽然开口：“有个条件。”

“嗯？”

这委实不是谈条件的好时机，尤其是在自己选择接受，事情早尘埃落定之后。

赤司征十郎定定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语气郑重：“不要做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不要受伤。”

他顿了顿，眼前恍惚划过之前看到的本不该存在于高中生身上的枪伤，蜷起的指尖紧了又松，在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半圆形印记。

“我并非事事皆要掌握，只是希望黑子你，不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即便这些都只是他无望的奢求。

尝试支楞，尝试失败，尝试二月完结，看了看大纲又觉得不太可能（）

还好年前解封终于复查开好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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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 1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