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半年多，一朝目的达成，结果喜人、至少从组织角度看结果喜人，黑子哲也情绪却并不好。
森鸥外这人虽说是电脑精，这种时候也不会故意就此事谈论。只在接到报告后道了句辛苦，十分大方的给了带薪假以及足额的奖金，当做弥补黑子哲也工作外私人感情的损失，便不再打扰他，难得体贴一回。
黑子哲也与小队长道了别，各自揣着心事，之后，他甚至没有继续在洛山停留的必要。
谁都能察觉到，这便是最后的平静。
他不可能坐以待毙，久等不到敌人，黑子哲也只能从仅有的突破点着手，带薪假期间没闲着，往咒术界跑了好几遭。
然而用处不大。
向来以人手不足著称的咒术师，近段时日竟诡异的无事可做。
日本咒灵只多不少，集体销声匿迹可谓头一遭。若说一级特级的不出现算好事，那么连蝇头这种无甚战斗力的咒灵都消失不见，只能算作风雨欲来的糟糕前兆。
难得连总跟咒术师对着干的诅咒师们也安分起来。毕竟咒术界整个大换血，如今还能靠诅咒发家致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脑子，知道什么时候能肆意妄为，什么时候该收手。
至于黑子哲也的问询，两位咒术界的最强努力思量过，同样没得出结论。
回想起来，即便是他们，脑内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他的意识能够影响现实”的意识。
说来绕口，但事实如此。
就跟“人不吃饭会饿死”那般稀松平常，谁都知道，但真要追究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意识，压根无从查起。
森鸥外那边也是同样。
到头来，仅剩的突破点只有天元。
黑子哲也本想着去薨星宫，见见那位号称不死、活了至少千年的存在。
天元算日本咒术界的标准背景板，哪哪都绕不过，又基本无人见过。除了高专时期，两位最强后续竟没再与他有过接触，得知黑子的想法，也不阻拦，还顺带帮忙引路。
然而黑子哲也终究没去成。
薨星宫封闭已久，几年来，无论五条悟还是夏油杰，谁都没跟这位背景板打过交道。知道天元在哪是一回事，可真到了需要找的时候，面对千多扇门，一时竟毫无头绪。
看这架势，似乎天元也不想见他们，否则不会一扇扇门带脾气似的，直往人脸上扇。
强行突破太费事，黑子哲也虽说考虑过真去一刀阴了人家，但他的能力对上不死的术式有无用处还是未知数。另一方面，考虑敌人麻烦程度跟太宰治有的一拼，不知不觉入套的可能性居高不下，他只能按耐住心思，暂且求稳妥。
婉拒了五条悟把上千扇门挨个炸了的提议，黑子哲也还在思索之后如何走，突然接到中原中也的电话。
与之一起的还有条意义不明的简讯。
他特意从高专赶回去，来到家东京评价不错的温泉酒店，除了温泉，这家烧烤也很出名。早就换上闲适浴衣的中原中也和黑蜥蜴几人等在那，场面混乱又融洽。
该有的吵吵闹闹一个不少，该没神经破坏气氛的稳定发挥。酒过三巡，酒气熏染的红绯荡漾在每个人脸上。
黑子哲也拉开门，有被这幅再明显不过的团建画面震到。
仿佛错乱日常终回归正轨，眼前喧嚣不断，却恰到好处抚平他莫名泛起的烦躁。
在预先留下的空位处坐下，歪头躲过模样逼真的柠檬炸/弹，又在某疯狂科学家一如既往发疯‘咦哈哈哈哈哈哈’背景音的骚扰中，黑子哲也面无表情开口，问向意外没打成一片的中原中也。
“所以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员工福利旅行。”
他难得没穿工作时的套装，揣着酒瓶子，泛着红光的木塞自动从瓶口脱落。
中原中也替自己斟满一杯，身上并无酒气，看出来在此之前一滴没碰，表情尽可能平静：“最近比较和平，本部的活只有些文书工作，首领就把我们放出来了。”
短短两句话的时间，场面已失控。
坐对面的梶井基次郎充分发挥他生命不息，搞事不止的特质，又一次拿食物当科研材料，阵阵刺鼻黑烟自烤网处挥散，熏晕了一旁哭着打酒嗝扒住芥川龙之介衣摆不放的樋口一叶。表面不怎么对付的两位十人长也开始了，立原脾气躁，小银一言不发，常以拔刀回应，偏偏非工作时间，广津老爷子没管他们，场面竟复杂到既混乱又剑拔弩张。
中原中也捏住酒杯的手紧了又紧，额角隐约有青筋暴起，忍耐力逼近极限，又不好发作。
异能力者有性格方面的小问题再常见不过，一旦这群人聚在一起，里面相对正经的，便会被无穷无尽的心累淹没。
这点已经在上次温泉之行完美印证。
但今天不太一样。
同样是温泉，同样是集体出行，比起之前为了芥川特意挑选适合修养的静地，这次更像是打着福利旅行名号的庆功宴。
庆祝港口黑手党啃下一块最硬的骨头。
黑子的工作他不可能全程跟进，‘意外’次数多了，再迟钝也能察觉隐秘暗流涌向何处。首领这段时日都没去打扰他，给足不受干扰的缓和时间，偏偏今日，突然提起公司福利旅行，把他与黑蜥蜴等与黑子哲也相熟的人打包丢去东京。
距离上次集体出行没太久，更何况首领的态度，不像是会就此事搞庆功宴的样子。
气氛早被炒热，黑子哲也的到来甚至没能引起多数人注意，他发凉的指尖轻划过中原中也的手背，抚平他的躁郁，摇头道：“由他们去吧，组合的合作事项也谈妥，确实是值得庆贺的日子。”
心里揣着事的，也就是中原中也了。
“晚上陪我去个地方，”他举杯，同对面注意到他到来的广津柳浪隔空碰杯，与中原中也的交谈没有停，“离这不远。”
黑子哲也的口吻很平静，沉淀着深蓝的眼眸不见任何水波，借着餐桌遮掩，悄悄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的手机递过。
中原中也若有所觉，垂眸去看，表情略微严肃。
桌下的小动作很隐晦，另一边，本来惬意喝着酒的广津柳浪侧过身去，说了些什么。没多久，鼻梁上贴着创可贴的十人长便放弃与同僚较劲，腋下夹着本装帧厚实的黑色册子，绕过餐桌来到另一边。
立原道造：“黑子先生，中也先生，老爷子让我把菜单给你们。”
“非工作期间就不用管上下级问题了。”黑子哲也接过，口吻很随意，“出来玩还被叫先生，有种下一刻我就要被目送着去死的错觉。”
立原道造忽然后背被针刺一样汗毛直竖。
黑蜥蜴里有头有脸的一个个都是能人，除了资历最老的广津柳浪，没几人点亮多少读空气能力，他算其中有点意识的。
跟非工作时间完全提不起干部威严的中原中也不同，黑子本身性格不难相处，偏偏很少有人敢跟他开玩笑。一张面瘫脸很难分辨情绪，让人难以辨别他究竟是随意说说，还是真正在警告什么。
然而某种直觉，让立原道造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原因不明。
他僵在原地，眼见着黑子哲也似乎把他忘了一样自顾自翻开菜单，对他不闻不问，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焦灼。
直到一杯忽然冒出的香草奶昔堵住了蓝发干部的嘴，捏着奶昔的中原中也空出的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敲了一下黑子的脑门，眉头微皱，念叨了句“别什么话都乱说。”黑子哲也这才悻悻然“哦”了一声。
如芒在背的感觉瞬间消失。
随意点了几道菜，黑子哲也忽然撇过头来，咬着吸管，眼睛直勾勾看着满脸慌乱的立原道造，说：“我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
立原道造：“节、节哀？”
黑子哲也：“没有死，他声音跟你一模一样。”
立原道造：“……”
没有死为什么要用那么沉重的语气？！
“很久没见了，最近又感觉你们声音像，很有意思。”黑子哲也口吻恶趣味满满，拍拍立原的肩膀，示意他别紧张。
“怎么突然想起他？”中原中也一愣，回忆一阵，记起来黑子所说的竹马是谁，稍感疑惑。
“最近又有了消息，有感而发而已。”黑子哲也摇摇头，话锋一转，突然进入感慨人生模式，公司聚会领导发话的架势拿捏了个十成十。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曾经为同一目标努力的人，已经在各自的道路渐行渐远了。”
他叹气，五官在头顶温润灯光的照耀下柔和不少。外卖来的香草奶昔与酒桌气氛格格不入，包装廉价，杯底碰到桌面，细小沉闷的磕碰声竟顺利打断房内哄闹，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而来。
“最初只是互相利用，不知不觉间，这里也成了我能安息的归所，很奇妙吧。”
无论什么时候，掏心窝的话总能拉近出生入死伙伴的关系。
并非针对立原的玩笑就此揭过，黑子哲也不着痕迹端起干部架势，把控了聚会节奏。
稍稍有些刻意。
中原中也装作毫无察觉，抿了口酒，搭在肩头的橙色发丝搔过脖颈，落入他视野最末端。
矮桌下，递来的手机屏幕已然熄灭，黑漆漆一片，倒映出他若有所思的面孔。
那是一条来自太宰治的简讯，时间在半小时前。
【──小心有主的狗。】
……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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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