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压根无心情喝酒。

黑子哲也的反常举动让他想了很多，只是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也不介入愈发失了管控的混乱场面。

不管什么企业，领导讲话总让人感到枯燥乏味，还不得不捏着鼻子细听。好在他没有长篇大论的打算，略略说了几句，便举杯致意，让先前的欢闹气氛延续。

说是黑手党，闹腾起来不比精力旺盛的高中生好多少。

没谁会故意给干部灌酒，毕竟更多时候，中原中也会先一步自己喝上头。这次他没放开，意识清醒，等喧闹再一次蔓延，他表面不经意凑到黑子耳旁，悄声问道：“怎么突然针对立原那小子？”

“我还针对过A。”黑子哲也语气微妙，含糊了过去，“还有梶井的声音……跟我在洛山认识的一个男生也很像，虽然不仔细听察觉不到。”

他说的是实渕玲央。

换了身份，换了新的交际圈，曾经友人的声音总会以各种奇怪方式回到耳旁。

巧到让人觉得是恶劣的玩笑。

“二号有过主人吧，捡到它时皮毛状态很好，现在还会不会怀念以前呢？”

温泉酒店不让携带宠物入内，二号便留在了横滨，没再来回折腾。

黑子哲也提起它同样显得突兀，只是他不擅长大声说话，声音很轻，在嘈杂氛围的遮掩下，只有一旁的中原中也能听到。

他先是一愣，没跟上突然转移的话题，但很快，捏在手里的酒杯便往上托了托。中原中也微低下头，眼眸与漾起波纹红酒中的倒影对视，隐去些许晦涩。

──

黑子哲也说的地方是墓地。

他在大多人喝得酩酊大醉时离开，去花店挑了束扫墓常用的菊花，淡雅的白色花瓣上挂着串水珠，摸上去冷的刺骨。

中原中也一早也猜到他要来这，之前便沉默异常，只在花店时提了些算不上意见的话，提着果篮，与黑子哲也并排踏在碎石铺的小道上。

墓园选址很普通。

新闻时效性很短，葬礼也未曾举行过。附近邻里不会联想到，突然离开了黑子一家，即是异国街头动乱、日本人死亡2人数字的实体化。

也因此，墓地冷清的过分，造访者自始至终寥寥无几，连乌鸦都是盘旋枝头，不肯落下。

待花束果篮摆到它们该去的地方，黑子哲也蹲下身，双手合十，低声细语着，眉眼柔和不少：“爸爸，妈妈，我现在很好，请不用担心。”

“我接下来会很忙，这次和中也君来看你们，之后有一段时间不能再来了。”

被提到的中原中也嘴角绷直，这种时候不可能继续戴着帽子。他有些僵硬地站在一旁，注视着灰青色大理石上雕刻的姓名，显得很是不自在。

“篮球部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大家都是好孩子，虽然这个年纪很容易犯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错，但还来得及改正，不至于渐行渐远……”

仿佛话匣子突然打开，黑子哲也知道这些话根本无法传达，父母若真知道自己如今的经历，会是最痛苦的人，他就只挑些让人安心的话说，哪怕一切不过是自我慰藉。

时间到晚上，墓园基本不会有人来了，黑子哲也这时来也是想图个清静。

地缝里钻出的杂草随风舞动着，发出沙沙的干涩声响。

黑子哲也听到一声嗤笑。

像是有人听到什么偌大的笑话，碍于陌生人在前，不敢笑得太放肆。

他站直了身，微风拂过水蓝色的发梢，刮蹭着面庞。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一位面貌陌生的青年，紧闭着眼，样貌温和亲人，右耳带着奇怪的耳饰。

隔着层层叠叠林立的墓碑，微弱的清冷月光落下，照不亮隐在黑暗深处他的脸，常人见了怕是会吓到心脏一突。

“不觉得很好笑吗？”青年又低低笑了几声，眼睛仍未睁开，夹枪带棒的语句却将他的满面温和摧毁殆尽。

“杀人犯给被害者的父母扫墓，实在太有趣了。”

知道黑子哲也真实情况的人不多，左右不过一手之数。至于旁人，异能力天花板摆在那，不会往大幅度玩弄时间方面思考，这违背了他们对异能力者的认知。

也因此，即便知道身为港口黑手党干部的他与黑子家的诡异缘分，大多也会认为这是一场长达十几年的精心布局罢了。

黑子哲也单手搭着墓碑，面无表情回应：“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性格很惹人生厌？”

对方仍旧笑着，没有应答。表情愈是温和，愈显得恶意满满，来者不善。

“军警的人？”中原中也皱眉，出于扫墓礼节性脱下的帽子戴回头顶，言辞间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猎犬。”黑子哲也点头。

都连上了。

特意选这个点扫墓，清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可以主动化身诱饵勾出幕后人。

来时路上的跟踪者隐藏手段过于拙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门外汉，没想到率先出来的会是猎犬。

那只能解释为，这一路他都在故意暴露。

猎犬带来的麻烦不大不小，只要港口黑手党的势力依旧，他们便不能光明正大干涉，凡事总得找个由头。

即便被点名身份，青年的神情也无任何变化，始终是那副笑眯眯模样。他没有穿猎犬的草绿色军装，反而一身常服，但无论哪样，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墓地本就是一件诡异的事。

黑子哲也不怕这时候打起来，特意与中原中也一起行动，怕的便是自己遭到全面伏击。

猎犬的目标毕竟是自己，不必担心留在酒店的黑蜥蜴出问题。那边最差情况也有芥川守着，除非猎犬打算让潜伏多年的立原道造暴露……当然用正常人脑子想也知道不会走这步烂棋。

青年、或者说条野采菊默认了自己的身份，更毫不掩饰意图：“很遗憾，现在不在我工作时间，所以无法逮捕你了。”

“你可以试试。”黑子哲也回望过去，眼神冰冷。

即便是猎犬，也不会强横到愿意把自身置于不利的境地。异能开业许可证是毋庸置疑的护身符，在港口黑手党“手脚干净”的情况下，军警方并无借口发难。

“你的扫尾工作着实完美。”条野采菊的笑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似的，嘴角永远维持着恼人的弧度，“不过可惜，这不是我今天的目的。”

他的穿着已经能代表来意，如今还不到兵戎相见、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黑子哲也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搞错了一点。

跟侦探社那位咪咪眼侦探不同，面前这位军警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他的其他感官想必十分敏锐。而来时路上的跟踪者毫不掩饰自己，手段青涩笨拙，像个初学者。

他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跟踪者有两个人。

“借用一句同事的话，你辜负了可爱少女的纯真，罪大恶极。”条野采菊笑得愈发恶劣了，他微微侧过身，露出几步之外面色惨白少女的身形。

“虽然我期待着能在她面前给你戴上手铐，今天先算了。”

身旁的中原中也烦闷啧出声，面目愈发不善，昭示着重力操作发动的暗红光芒缓慢浮现，却很快偃旗息鼓，只剩下加重的呼吸音能诠释他情绪短时间的急剧变化。

情况不是一般的棘手，而需要顾虑的地方太多。他不惧怕与猎犬交手，中原中也担心的是黑子这边的问题。

那个来自猎犬的男人恶意将事件引向他不愿看到的方向，又施施然离去，是玩人心态的一把好手。

黑子哲也确实被绊住了。

他想维持本该展露给朋友温和的面孔，唇角僵硬向上抬动些许，半途却放弃了。

“桃井。”他轻声唤道。

于是桃井五月见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与记忆中被美化过的少年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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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