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着眼睛的男人是突然出现的。

彼时，桃井五月正在一处僻静公园，坐在生锈老化的秋千上，隔着垂落的发丝盯住脚尖。

碎石地面被夕阳烧得泛红，乌鸦成群在电线杆上停驻，尖锐的喙部发出沙砾划过玻璃似的粗嘎叫声，回声绵长。

她刚跟青峰大辉吵过一架，理由很简单，不过是国中二年级开始积攒的无力感，终于被他状况外的无所谓态度引燃。

青峰大辉没意识到那天是黑子的告别。

所以他不理解桃井五月的落寞，也不理解为什么她会是一副想哭又不能哭的表情，更不能理解这份落寞为什么持续一天多还没结束。

青峰大辉想安慰，但他从来不是心细的类型，话到嘴边也不会说，于是骚着后脑勺，眼神飘忽的吐出一句“至于难过成这样吗，又不是再见不到？”

结果可想而知。

本以为吵吵嚷嚷一番，发泄完情绪便算过去的事，得来的却是桃井五月的崩溃情绪爆发。

她甩离青峰大辉，前往没人的地方静一静，这处临近桥洞濒临荒废的公园，是潜意识的最好选择。

公园偏离了主路，电车在桥洞上方呼啸而过，风吹日晒褪色的墙绘随龟裂的墙皮剥落，停住许久的乌鸦突然受到惊扰，嘎嘎叫着，扑扇翅膀逃命似的离去，留下几枚脱落的绒羽，飘飘荡荡落在她拖长的影子尽头。

桃井五月注意到，有双陌生的脚在那驻足。

那人停留许久，直到桃井五月心生警惕，缓慢着抬起头时，他才倏忽开口，划破了几近凝滞的气氛。

“还在为他伤心吗？”

“谁？”桃井五月的大脑空白一瞬。

男人只是笑着，故意扭曲了她的问题：“除了黑子哲也，还有其他人吗？”

他笑得温和，语调也足够轻柔，渐变头发比起奇迹的世代更加罕见，只有末梢染了他色，眼角弧度恰到好处维持在笑眯眯的范畴，与桐皇队长有异曲同工之处。

桃井五月却从他脸上读出深沉的恶意。

见她不作答，条野采菊摊开手，展示像警官证一类的东西，又因为反光，叫人看不清是否有樱花标志。

猎犬本来也不会跟警察混为一谈，但更多时候，没必要跟普通人解释明白。

“请不用担心，我不过是一个办案中的警察。”他说，“黑子哲也背后的势力一直是我的目标。”

桃井五月攥紧支撑秋千的铁链：“我凭什么相信你？”

然而男人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在自顾自的解释。

“你喜欢的男孩已经跟他的父母一起死了，就在毕业的暑假。”

桃井五月抿住了嘴：“如果你找到我目的就是为了说这些谎言，请你离开。”

她猛地站起身，眼底遍布凝固的怒意，动摇的火焰却悄然滋生，一如在身后摇晃的秋千，生锈锁链发出酸涩刺耳的摩擦声。

“我没必要对猎物以外的人说谎，桃井小姐。”条野采菊语气足够冷硬，又夹带些许荒腔走板的诚恳……诚恳这词放他身上太过违和，像极了劝诫深受蒙蔽少女的好人。

“你是受害者，你喜欢的男孩同样也是，身为警察，我不希望你被坏人蒙蔽。”

他声音稍顿，微风裹挟着少女急速加剧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环境下，被条野采菊捕捉到再正常不过。

那是充斥混乱的心音，动摇、慌乱、离崩溃仅有一步之遥。审讯时，这往往是犯人即将招供的预兆，对待阅历不深的学生，更是天崩地裂般的无措。

条野采菊看不见，但他知道火已经烧得足够，只需自己轻轻一推──“如今你见到的黑子哲也，是个顶替了他身份，穷凶恶极的杀人犯。”

桃井五月捂住耳朵，声音变得尖锐，如同失了保护的雏鸟，除了拼命挣扎再无他法：“你说谎！哲君他根本没有──”

“真没有变过吗？”男人压低的声音打断她的辩驳。

“放弃篮球，放弃友谊，一心扑在能带来切实利益的赤司财阀继承人身上……”喉间倾泻出讥讽的笑，他的恶意不再隐藏，借不曾变更的笑脸赤/裸裸地展现。

条野采菊走近两步，俯下身，质问向已经蜷缩在地的少女。

“他真的是你认识的黑子哲也吗？”

靠自欺欺人勉强稳住的和平假象，终不能长久。

耳侧垂落的长发掩盖住毫无血色的面颊，桃井五月不知何时蹲下身，头埋到膝盖处，不住瑟缩着。她靠舌尖抵住牙关，勉强制止呜咽，蜷缩的手掌死死捂住耳朵，擂鼓轰鸣的心跳也无法抵挡男人恶魔般的话语。

雾气不可制止的氤氲，模糊了视野。

她其实什么都清楚。

那个曾让她倾慕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男人沉闷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有些异常你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肯相信。”

“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早到你们……叫奇迹的世代对吧？在你们相识之前便是了。”

“仅是有记录的谋杀案便700多起，你想说，这是你认识的黑子哲也所作吗？”

“……不可能。”

“亲眼见见吧。”条野采菊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他现在就在东京，跟他的男朋友一起……”

听到女孩呼吸骤然的停顿，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几分。

“没错，黑子哲也已经死了，你需要知道真相。”

──

桃井五月始终低着头。

墓园阴森，尤其是晚上，轻拂过的微风更是平添几分诡谲。

她像是受了蛊惑，跟随自称警察的陌生男人来到此处，也确实在远远见到了黑子哲也，身旁是一位陌生的成年男性，样貌颇显年轻，脱下黑色礼帽立于墓前，像在哀悼。

桃井五月知道那是黑子家人的墓。

带她过来的咪咪眼男人制造出麻烦的局面，随后便不见了。面对本不会再见的人，桃井五月眼前出现重影，冰冷从指尖蔓延到四肢，冻僵干涩的双唇，难以吐露话语。

或许她本来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桃井。”

先回应他的只会是黑子哲也。

他的表情淡漠，疏离的眼眸不复往日，明明是再澄澈不过的水蓝色，却跟过去完全不同。

桃井五月惨白着脸，扯出难看至极的笑：“你是……哲君，没错吧？”

条野采菊的话桃井五月不会全盘相信，他的所为是再明显不过的挑拨，内容更是荒谬至极。奇迹的世代没谁会相信这番说词，只要跟黑子哲也重新接触过，即便有些地方改变，也知道他始终是那个人。

正因为如此，桃井五月才无法接受。

“回答我！！”她呜咽着，话语断断续续，攀部至嘴唇的冰冷回流向心脏，每鼓动一下，便带来一阵钝痛，“……拜托了，我不愿意相信的。”

“是我。”黑子哲也妥协似地叹气，面目如常，眉心却拱起些许弧度，“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我试着调查过，港口黑手党，还有收养了哲君的那个人。”桃井五月摇摇头，后退半步，拒绝黑子哲也的提议，透过指尖缝隙能看到通红的眼眶，“结果很糟糕，小绿也劝我不要继续下去……如果哲君真是干部，所作所为，会比通缉令上的人更严重吧……”

那是他们无法触及的世界，所揭露的一切，是任何一个生活在法治社会的人所无法接受的残忍。

“哲君他很普通，一不小心就会消失不见，却在赛场上分外耀眼，待人也很温柔，他根本不可能是杀人犯！”

视野的重影再度增加，桃井五月只能依靠模糊可见的色块视物，却猛然发觉，眼前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

黑子哲也没有再回答，他甚至没有更多的反应，只一言不发，任她发泄。

又像是被逼到哑口无言。

“为什么不否认？”桃井五月惨白着脸问。

“他说是你杀了哲君，是你杀了他……但是、但是──”

桃井五月呼吸陡然急促，眼睑不自然的抽动，瞳孔紧缩到极致，太阳穴的钝痛延绵不断，汗珠在额间成列，逐渐与泪水汇聚。

她指尖不自然蜷缩着，颤抖着在额间划过一道道红痕。

“桃井。”黑子哲也已经来到她身前，扼住她的手腕，“冷静点。”

桃井五月抬起头，喃喃道：“我也想啊……”

“你真的是他吗？”

黑子哲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猎犬的介入是棘手，却不是毫无办法。桃井五月的状态再糟糕，待她情绪冷静再选择恰当的说辞，并非无解。

但异变总会将计划制解的体无完肤。

安抚的话语出口前，黑子哲也的眼瞳中率先倒映出骇人画面。

不祥的黑色纹路出现的毫无征兆，形同妖冶诡谲的莲花，于桃井五月苍白的额头舒展脉络。

异象出现的同刻，她的眼瞳再无光泽，过于急促的呼吸随之停息，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随重力牵引，软绵绵向下倒去。

“桃井？！”

一天二百的药钱撑不住了，滚回来复更好歹把这本完结掉攒药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5章 第 1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