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哲也被无端冒出的猜测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森鸥外得到什么消息，毫不犹豫下达了禁止自己回横滨的命令，前因后果完全没解释，就这样放任组织极为重要的高端战力在外游荡，跟赤司财阀的公子玩过家家游戏。

这其中未必没有首领好心肠给干部放长假的想法……但说实话，以黑子哲也对森鸥外的了解，可以断定，他心里还打着其他算盘，精明的很。

若眼前景象真由自己引发，那么合理推测，异变节点并非在近期。往前追溯，或许早在他上次前来找太宰治谈话时，便无意按下了某种开关。

但五条悟的表现不对。

如此浓郁的诅咒，别说普通人都能在潜移默化间受到影响，“窗”更不可能发现不了，咒术界不会拖延到现在，要解决早解决了。

除非这是连五条悟都无法解决的大/麻烦，抑或是除了五条悟，没人发觉横滨的异常。

黑子哲也掏出手机，事态已经严重到他根本顾不得在组织面前暴露的风险，指尖灵巧的来回操纵几下，试图连接入本部数据库。最终却败在顶端明晃晃的【无信号】上，只能放弃这条路。

【无信号】，这点倒跟影界有点像。

他叫手机塞回口袋，轻车熟路按下隐藏在窗帘后的电动玻璃升降按钮，准备直接从窗户翻下：“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

“算了……中也君，请不要离开我身边。”本想着将人撇开的黑子哲也换了想法，伸出手去，拽住对方袖口，“我们回总部。”

──

要说这位意外的造访者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中原中也会说，是少年重新回到窗旁开始。

他沉默不言，审视着一窗之隔的诡吊景象，旋即突然转变态度，把明晃晃的隐瞒与退避收敛，展露出先前被隐瞒的一面。

‘回总部’的说法，已经把真相明晃晃摆在他眼前了。

中原中也选择继续观察。

道路空空荡荡，零星有车辆存在也只是停靠在路边，路口红绿灯却兢兢业业工作着，只是那光芒比往常黯淡三分，像盖了层半透明的黑色塑料膜。

他的跑车被借用了，外表疑似未成年的少年占据驾驶座，油门踩到底，在街头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的亮红残影，自己则被撵到副驾驶，委委屈屈系好安全带。

这让中原中也倍感微妙。

毕竟在开车前，少年用那双鹅蛋似的圆眼睛询问过他，大概是谁开车之类的问题。但自己愣住了，没有作答，回过神来为时晚矣。

副驾驶就副驾驶吧，正好对方驾驶技术不错……

如今的横滨，只能用鬼城形容。

被困在移动狭小空间的他们，是仅有的活物。

中原中也将目光转移到少年侧脸：“我没在组织中见过你。”

“你当然没见过。”黑子哲也连打几次方向盘，抄近路驶向本部，不再隐瞒，“这个世界的我没有异能力，没有成为黑手党，甚至从未踏足过这座城市。”

现在已经没有在中原中也面前隐瞒的必要了，不如一转攻势，打消组织对“自己”的兴趣。

他试探着提出要求：“我离开后，拜托不要追查，也不要告诉首领，我只希望这个世界的自己过平凡的生活。”

中原中也没有正面回答：“就像平行世界，是吗？”

“嗯。”

一阵相顾无言。

在引擎轰鸣的伴奏下，直耸云霄的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更近了，它就像坐标，冥冥之中吸引二人前往。

在此期间，黑子哲也重新架好眼镜，原本无表情的面庞隐隐带有严肃之意。

他的视野又一次被分割成两部分。

戴上眼镜前，总部不过是普通的五座高楼，被周边挥之不散的黑雾遮盖得朦朦胧胧，却逃不过普通建筑物框架。眼镜戴上的瞬间，仅此一片的天地仿若被血色浸染，处处透着不祥的红。

范围限定在总部大楼圈起的地盘内，类似天气预报“局部地区有雨”的“局部”，与超出的地界泾渭分明。

他看到大楼外附着有无数青灰色扭曲脏器，残留有生命似的蠕动着，几座高楼仿若生了病害的果实，外壳遍布丑陋不堪的肉瘤。它们被鲜血涂满的天与地包裹在内，用无数人生命堆砌权力的王座，于累累白骨之上，树立起五座宣告血腥暴力的丰碑。

那应该是某只咒灵的领域。

黑子哲也一脚踩下刹车。

急停的跑车轮胎在道路上留下四道焦痕，散发着一股刺鼻焦臭味。车头险之又险停在赤红色地面10厘米开外，哪怕再进一步，他们就会闯入捕猎者的地盘。

“中也君，请保护好自己。”他解开安全带，提前抽出五条悟赠予的短刀，做好硬拼一场的准备。

普通物理攻击手段对咒灵无效，这也代表了中原中也根本无法发起有效攻击，想要解决问题，只能靠黑子哲也手中的咒具。

不让他掺合是最好的选择。

闻言，压根没打算袖手旁观的青年挑眉。

若眼前的他是黑子哲也所熟识的中原中也，他会微微颔首，秉着看好戏与信任放纵的心态，全程不会插手。

但他们终究是相识不过一小时的“陌生人”，战场还被限定在本部，这让中原中也无法置之不理。

然而不待他反驳，距离两人不远的红色血线“活”了过来，竟无视掉原本框线好的地盘，迫不及待开拓似的，一口吞噬掉离它最近的红色跑车。

下一秒，跑车轰然炸裂，破碎玻璃四散溅去，炽热温度裹挟着滚滚浓烟，将两位不同世界的干部拦截开来。

黑子哲也来不及木楞，身体早就条件反射后撤，远离了危险源。

“啊……”他视网膜映照出舞动的火焰，本就复杂的情绪更甚，发出无意义的语气词。

问题不大。

黑子哲也如此自我安慰着。

不过是不小心炸了中也君的一辆车……人没事就好，他已经隔着火焰看到对面闪烁起熟悉的红光。

另一边，中原中也已经急不可耐跨过汽车残骸，直直冲到他面前，双手牢牢扣住他肩膀，眼瞳深处的担忧满溢而出：“没事吧？”

关怀来的太突然，黑子哲也有些懵。

他迟疑着摇摇头，缩缩脖子，示意自己无碍：“嗯……应该我问中也君才对。”

爱车突然被炸，不应该是这反应。

难不成他们之间特殊的羁绊，跨一个世界还能如此强劲？

中原中也：“……”

意外的是，得到对方无碍的回答，中原中也却压根没听见似的，甚至在听到某个词汇时陡然加重双手力道，但很快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黑子哲也疑惑：“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青年的话语突然变得磕磕绊绊，显得颇为窘迫，他转过头去，面朝本部大楼方向，僵硬地转移话题。

“这是什么新型的异能力吗？攻击不起效果。”

“不算是。”

黑子哲也若无其事撇了他一眼，颇有闲心地把玩起短刀，刀身在他手中几乎要转出花来。

他默默等候半晌，伴随车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任由突然造访的尴尬在两人之间流淌。

地上血色边界不再动弹，仿佛攻击跑车已经耗费了它的全部力量。但黑子哲也知道，它只是在悄悄蛰伏，耐心等待新的猎物放松警惕，任何人一旦靠近，迎接他的将会是不明不白的异样死法。

他重新握住刀柄，问：“中也君，你眼中的本部大楼，是什么模样？”

“就平常的样子。”

“能看见那些黑雾吗？”

“可以。”

“其他呢？”

“没有其他。”

……

两人一问一答的顺利，答案简单到无需思考，中原中也的配合确实让黑子得到想要的信息。

“啊，果然如此。”他抬起空闲的左手，揪揪散落在耳边的细碎短发，“先代造的孽啊……”

诅咒由人类流出的负面感情引起，咒灵又诞生在人类负面感情凝聚的咒力中，那么对于生活在横滨的人们来说，什么是他们最畏惧的？

是混乱、是朝夕不保、是生死不由己的无能为力。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盘据在横滨的无数非法势力。

森鸥外上台后还好，虽说他带领的港口黑手党本质还是暴力团体，但身为首领的他有把横滨放在第一位，对普通人的威胁度有所降低。

发了疯的先代可不管这些。

在他的率领下，港口黑手党曾是无数横滨人的梦魇，在一段时期肆意张狂，草菅人命，最典型的便是“血之暴/政”。

普通人不会了解非法组织之间的弯弯绕绕，他们只会知道最出挑的那个，甚至把一切发生在这座城市的人为灾难，安在他们心目中的“标志”头上。

毕竟，曾带来血之暴/政的港口黑手党在一次又一次灾难中挺立至今，仍蓬勃发展，总部甚至成为横滨地标，连政府都拿他们没办法。

在黑子哲也面前的，正是人们对港口黑手党恐惧中诞生的咒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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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