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停止了。

中原中也表情尤为复杂，从担忧过度的苍白飞速切换到被噎住一口气的五味杂陈。被捉弄后一时的气血翻涌也逐渐溃散成无奈，最终回馈到五官的，便是难以管理的僵硬感。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讪讪开口，试图得知自己怎么露出马脚。

怀里的少年眨眨眼，亲昵地环住他的脖子，却做出让他倍感沮丧的回答：“爆炸后。”

那根本就是一开始便发现了。

中原中也正好卡在跑车爆炸的节点，与原本停留在这的另一个自己对调身份，借由熊熊燃烧火光的遮掩，神不知鬼不觉，在黑子哲也的视线之外做完一切。

“我哪里暴露了？”

他怎么都想不通，过来到现在不过短短半小时，自己马甲为什么被扒的一干二净。

“倒不如说，我还想问中也君在想什么，居然有在我面前演戏的自信。”少年话语颇为犹豫，口吻微妙。

中原中也：“……”

这倒也是。

就像黑子能感应到开启污浊的他一样，中原中也同样可以靠冥冥之中的微妙联系反过去感应对方。

近期组织发展得顺风顺水，除去堪称日常的小打小闹，安稳到让他都感到讶异的程度，每天工作甚至只用处理些需要干部过目的文件，闲到发慌。

首领干脆给安排了员工福利，让他们一群人公费泡温泉，还让樋口给黑子捎去口信。

结果跟着篮球队跑去大阪的黑子哲也压根去不成，导致中原中也兴致消去大半，索性留在本部没有同行。

这一留就留出问题了。

他竟然在办公室内，感受到黑子哲也的飞速逼近。

那感觉很奇妙，就好像闭眼沉沦于梦境，一切感官迟钝无比，昏昏沉沉间，在流淌的星河中随波逐流。而视野所及之处的最远方，有一颗毫不起眼的暗淡星辰孤寂闪烁着，连发出的光都是如此微弱，湮灭在数以万计星辰间，却不知为何，让他的眼底只能容忍它的停留。

于是中原中也动身了，他相信自己的感官，一路走向某条通往附属楼的路，在凌晨空荡荡的马路旁停住脚步。

他能感到人就在这里。

陌生的牵引力将中原中也抓住，以为黑子在影界中的他没有抵抗。不曾想，再次睁眼时，他看到一张与自己完全一致的脸，表情惊愕，显然比他更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身后传来的炽热温度差点燎到发尾，中原中也向前迈出一步，下意识张张嘴，却未来得及吐出一言，便见到眼前另一个自己如宁静水潭中搅碎的漩涡一般，被强行驱逐出去。

中原中也知道黑子的情况，他能更进一步连同两方世界的事也被首领悉数告知。看到周深空荡荡却明显异常的横滨，再看到身后快烧成空壳的红色超跑，明明自己的同一辆车刚送去东京保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思绪在中原中也大脑内转得飞快，很快他注意到自己所在位置是副驾驶侧，熟悉的人却在冲天火光另一侧，沉默的非比寻常。他顾不得多想，冲破火光，直直奔赴到黑子哲也面前，却没有急着表明自己身份。

不出所料，黑子一直跟这个世界的他在一起。

……

鉴于屋外景象实在不敢恭维，两人重新回到首领室，话挑明后又闹了这么一出，任谁都生不起继续纠结的心思，只想着快点将事情解决。

中原中也又一次看着黑子霸占本属于首领的位置，但紧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别的不说，故意坐上首领位置的黑子哲也气质跟森鸥外学了个十成十。

只见少年板起脸，双手交扣放在面前，难以看透情绪的双眸牢牢盯紧他，原本清澈的嗓音压低，质问道：“你那个时候表现不对，是因为我叫他中也君吗？”

中原中也沉默了。

不要在这种时候突发奇想捉弄人！

不得已，他只能轻咳一声，撇过头去亡羊补牢似的想要遮住面颊的绯红。

“明知故问，真是的……完全瞒不过你。”

行了他懂了，他全都懂了。中也君这个称呼是他努力多年才让黑子哲也妥协的，他不过一时失神，有些酸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明明才见面就能得到如此亲昵的称呼，这微妙的细节变化，却成为黑子哲也认出他的铁证。

“还有就是……中也君太听我话了，问什么答什么，对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你能这样？”

“没办法。”中原中也抿了抿嘴，飞速阐述一遍自己来这的过程，随即立刻转移话题，“可以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情况了吧？”

除去自己已经身处异世界，其余内容他完全是一头雾水。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的横滨，不久前刚刚遭到北美组合的袭击，Q的能力被利用后导致伤亡惨重，到现在事情都没完全解决。”

黑子哲也站起身来，拿短刀挑开更多附着在玻璃外壁的污物，露出背后横滨这座城市灾难过后的景象，示意中原中也重视。

“至于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中也君有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橘发青年微愣，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突然提起看似毫不相关的内容，但还是点点头：“有了解过。”

黑子哲也叹气道：“那就好解释了，这里可以看作盒子内部。”

薛定鄂的猫，简单来说，就是将猫放在一个同时有毒药和放射性物质的密闭容器内，放射性物质有衰变的几率，并且衰变后会触发机关打破毒药瓶，猫便会中毒身亡，不衰变则猫存活。

但在外人打开容器之前，没人知道猫的存活与否，此时猫的状态有死活两种相叠加，但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既死又活的猫。

一般人对该实验的理解就到此为止了，但好在，目前为止的东西足够黑子哲也阐述现状。

“难道说我们现在状态既死又活？”

“不，这座城市才是猫，我是有衰变几率的放射性物质，而且我拥有自我意识。我的行为，能决定猫的死活。”

这是黑子哲也结合目前所知的一切信息，拼凑梳理后得出的结论。

他时刻警惕着太宰治的设想，牢牢把“影界有因他思想而变化的可能”记在心底，明明早就踏在追寻真相的路上，很多事却因为有所顾忌不敢追根问底。

一切都是在他探寻横滨的异常时开始的。

首领禁止他回来的城市，让黑子哲也潜意识给横滨打上“异常”的标签，但这座城市表面很正常，让黑子哲也不禁怀疑特殊的地方在于咒术方面。

于是在戴上眼镜时，他心中疑惑的异常便化作现实。

他自认开启污浊后的中原中也短期内不会醒来，心底蔓延的想念却克制不住，于是本世界的中原中也提前醒来了。

尔后的事情更简单，

身边中原中也是活生生的没错，不是被迫柏拉图只能在视频通话看到的画面，却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交谈起来难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熟稔让彼此感到尴尬。

结果就是自家的中也君真的过来了。

包括那些兀自遍布血腥内脏的总部、填满所有抽屉的小洋装、突然而然出现的先代咒灵，这一切，都由他的潜意识操控。

黑子哲也想到的事，中原中也同样能回过味来，即便有些细节方面的误差，他的脸色还是越来越差，凝重到宛如笔锋凌厉的石像。

“这就是首领不让你回来的原因……”

正如薛定谔的猫，倘若这一切都在盒子内进行，在黑子哲也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亲手敲碎那瓶能毒死猫的毒药。等隐藏在暗处的人露面，打开容器正式确认“猫”的状态，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最坏的可能……盒子内的一切会变为现实吗？

确实是灾难性的能力。

黑子哲也将短刀塞回原位，几次三番尝试调动自己的意识，把眼前横滨当作一盘巨大的沙盒游戏，想象自己是开启创造模式的上帝。终于在几分钟后，成功摸索到一点窍门，让头顶涂满血液一般的鲜红天空恢复原状，被浅淡的蓝取而代之，朝阳得以徐徐升起。

那些阴郁到滴出水来的内脏无法承受阳光直射，它们飞速烤干蒸发，很快又在海风的吹拂下化为齑粉，疑似诅咒的黑雾也淡去了，高耸云霄的总部大楼因此得救，露出辉煌的真面目。

一切异常都消失不见，如今摆在黑子哲也面前的，是与现实无二的繁华横滨。

不过人照样没有一个。

下一瞬间，黑子哲也高度集中的精神终于松懈。

他抹去额角渗出的冷汗，又眼睁睁看着眼前色彩斑斓的繁华景象褪去，灰黑色正如黑夜降临般的影子肆意扩张着，很快又恢复成影界正常的模样。

黑子哲也一把抓住身边青年的手腕，大步朝电梯走去，他还没忘常态下的影界会腐蚀人的身体，但眼下显然不是脱离的好地点。

“快点离开吧，我担心碰到这里的首领。”

不让身为学生的自己接触黑手党的世界，这是黑子哲也最后的底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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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