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吃着樱桃酒心巧克力,酒渍樱桃的香气不可避免地弥漫开来。
或许是过于口中的味道甜腻,她捏着包装纸的指尖在转移注意力般不停翻弄着皱巴巴的纸片,翻来覆去折成一个小方块。
爱理在她身边靠着窗台站,接过刚刚她递过去的巧克力,金色的眸子里仿佛贮存了一片暖阳。
她带着些好奇剥开画着爱心的包装纸,将巧克力放入口中。
我就坐在旁边的桌子前,一如既往旁听着大家的谈话。
爱理来找出任务回来的两位前辈玩,不出意外的只有我从路边捡回来的白色情人节巧克力能当伴手礼。五条悟和夏油杰面不改色将其整理分装,裹着印满桃心图案锡纸的巧克力看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当夏油杰把小袋子递给每个人的时候,只有硝子给他们使了使眼色。
但看爱理的表情,她应该还挺爱吃这个的,虽然差点被丢掉好像不那么体面……但是我吃着觉得味道还不错,包装也很精致可爱,十分庆幸自己又跑了一趟把它们给抢救回来。
七海和灰原也在,两人是被爱理拉着跑过来聊天的,教室里很是热闹。我一如既往尽职尽责地营造只要穿制服的学生们聚在一起,就油然而生的校园氛围感。
如果我能现在练就影分身复制粘粘十几个自己,各就各位表演聊天、打闹、吃零食、偷玩手机,那样的课间就更完美了。
在听说歌姬前辈和冥小姐今天去出任务,下午没办法约出去玩的时候,爱理开始发呆。已经熟读她全部微表情的我一下子提起精神重视起来,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开启超认真分析模式。
短暂的发呆之后她又继续开启了新话题,只不过我看得出来,爱理对于刚刚那条消息很是在意。
会是因为什么呢……单纯因为没办法出去玩而遗憾吗?看起来不像,不该是这样的神情……
我琢磨着所有可能性,啊……虽然像个被害妄想或喜欢过度解读的变态一样总在干这种事——有时候还会出现我划出的重点其实只是她想吃的便当今天被抢光了这种小乌龙。但是我作为一个认真严肃的大反派,不放过任何非常规细节!
而且想吃的便当被抢光了也是很重要的事,咳咳……总之拿出了日常记录“预言家微表情分析”小本子随笔写了起来。
一边标记思考,我一边继续竖着耳朵。上课铃快要响了,来串班的一行人走之前,五条悟和爱理因为一些没营养的话题可爱地吵了起来,互相激将。最后两人约定明早五点日出时在小树林见面,要拍下日出的瞬间。
直到最后她走之前,我依旧没能找出什么头绪,可就在爱理转身推门离开时,她脸上表情让我一下子把今天的记录加粗标红。
少女莫名在暗中看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一眼,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悄悄握拳。
她一向是个眼中看不见烦恼的纯真之人,但是那一眼,我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忧虑。
肯定不可能是因为攻略进度吧?嗯……就算是攻略进度,那更是头等大事了,好兄弟的未来可不能搞成虐恋,必须给我进HE线!
……
回到高专后,生活依旧是四点一线,偶尔去喂猫能撞见同样来找它的七海建人。
七海一直对爱理的事情颇为在意,总是和我讲些她给他印象里奇怪的地方。毕竟他觉得身边好像只有我能听懂他的疑惑,能理解他体会到的微妙细节。
一来二去的我好像真的变成了很可靠的前辈,他有生活和学习上的问题都会一起讨论。
我知道他的祖父是丹麦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混血面孔;知道他的家族从来没有出过咒术师,其实对于该怎么生活的问题,他有思考过很久。
他并没有灰原那样性格里所与生俱来的一往无前的勇气和热血笨蛋的精神,也很疑惑散发着温暖照亮一切的爱理是怎么做到永远亮如明镜。
大家仿佛都不会有压力,但身处光明的美好和面对现实的残酷之间对比过分鲜明,不安随着工作学习的经验积累而增加,想要保护他们的他想更快些成长。
其实,来当术师很违背他这种性格的人想要的未来生活。扪心自问,他想要的不是这样一直奔波劳碌、和安稳平常完全沾不上边的人生。
不过他是太有韧性的普通人,已经慢慢学会面对任务的压力该怎么处理、消化——别想了?不想下去,要等着某一天稀里糊涂的被什么自己都没意识到情绪撑爆,骤然一脚踩空吗?
我们交流过很多次这个不可忽视的问题,我把自己经历的特级任务和他讲过,倒霉社畜的死很让人遗憾。
那时七海呆呆地盯着我,他最后说,这种成长太残酷。
我披上骗子的包装,昧着良心和他讲,我们这种普通人就不要像特级一样去拯救世界了,做人的终极必杀技是「逃吧。」
人都会长大的,会在一道道伤口中长大,哪怕是灰原和爱理那样的纯真之人。再幸福的人也会在逐渐堆积的细枝末节中渐渐长大。
他说,真是残酷,造就这些残酷的东西真是令人生厌。
我说,猫都在定时乞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微风撩起他的额发,他和我一样不常笑,总是不怎么高兴的表情。但我觉得正因为此,他笑起来总是分外好看。金发少年偏头,浅色的眼瞳似乎在看我:“如果把猫领养回家呢?”
我抱臂,眼神扫过草坪上窝成一团的猫,它活像只煤球:“啊,还是乞讨的猫更有人情味一点。”
“一直流浪,保不齐哪一天就‘死得其所’。”
我觉得有些好笑,但并没有露出讽意:“如果它有家可归的话,当初为什么选择出门流浪?”
“其实,总是有家可归的吧。”
……是啊,有哪里不可以是家吗?
“七海会有什么样的遗言呢?”我盯着自己的裙边,看地上柔软的草叶摇晃。
“我不知道……”他沉默了好一会,“‘拜托你了’?”
我忽然觉得心慌,对未来的恐惧海水般从五官的缝隙之中灌进身体,又冷又胀。
那种充塞难受的感觉让我胸中滞闷,觉得耳朵被割伤了。
不行,我是前辈,我必须勇敢。于是我当时继续昧着良心,面无表情又潇洒自在地说:“好,就拜托我吧。别看我一直说什么要和敌人极限一换一,其实那只是在反向毒奶,我肯定会努力活到最后的,压根没必要准备什么遗言。”
他眨了眨眼,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刺痛了,略显局促地转而去看草地上的猫,看它依旧在温和的早春懒洋洋打哈欠,心脏就慢慢回到了肚子里。
“你会说‘逃走吧,活下来’吗?”他问。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我刚刚才把自己的必杀技传授给他。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就像有人在我的脑门狠狠敲了一棒子。意识到这样的谈话根本毫无意义,眼前猫咪在草坪上打滚的惬意画面都模糊了,虚无感没过头顶。
好在我已经中二病晚期,病入膏肓后随时都能燃起的小小火苗点着自己的指尖,烧得皮肉焦黑、滋滋作响,但亮得刺目:“不会。”
“我胆子很大。”
“……”
七海还在认真走着自己选择的道路,他和我说,以后会像我一样去帮助还没有成长的人。
至于能不能把这条路走下来,当初选择了入学,那么如今的答案大概是肯定的。
……
清晨闹铃响起的时候,我从梦魇中抽离。
麻木的四肢渐渐舒缓,梦境里一扇扇相同的教室门终于化作了泡影。
我翻了翻手机,凌晨竟然有两通电话,去查看消息时毫不意外地看见五条悟的刷屏短讯——
从人鱼希被商人杰坑蒙拐骗吃了女巫硝子的假药变成人类上岸,一直到她因为没有接到悟王子的电话提示而倒霉掉进海里淹死变成泡沫,编排了一个非常诡异的邪典故事。
【4:30怎么咒人淹死呢?悟还是小心点吧,你是特级,太强了,万一随口一说灵验了怎么办?】
让我没想到的是,几乎下一秒就收到了回信。
【4:30哈,泡沫会说话!】
另一个未接来电是夏油杰的,他的留言就简短许多,大概意思是忘记改掉手机闹铃半夜被吵醒了,于是想给我打个电话。
【2:06刚回来那天就和硝子交代过了,如果你睡不着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去寝室找她。】
【4:31抱歉,杰,没接到电话和消息,以后会保持开机的。】
【4:31没事就好,只是因为担心……按你的习惯来。】
快感动哭了。
我平复一下心情,把五条悟编排的精彩故事发到了群里供大家观赏批评。只有悟王子一个正面角色的邪典故事中充斥着睁眼瞎平地摔的人鱼、油嘴滑舌骗人的商人、只会下药的黑心女巫……
我没想到大家这个点竟然都醒着,小故事一放上去瞬间让群内沸腾,硝子和杰强强联手攻击势单力薄的五条悟,给他编排了一篇更长的邪典故事。
【不许抢喜久福:你们两个混蛋!】
【喝酒请叫我: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
【在抓咒灵勿扰:是悟先胡编乱造的哦。】
【真名一米九:我终于成为一米九的超级帅哥了吗?】
【真名一米九:但是为什么要在结局打败魔王悟迎娶精灵女王硝子之后又和并肩作战的队友驯兽师杰签订契约啊?】
【不许抢喜久福:屑作!!屑作!!】
这篇故事相比五条悟充满怨气的儿童邪典——除了盛世白月光悟王子之外,人鱼希遇到的所有角色都是满肚子黑泥的坏蛋——更合家欢,活泼又可爱,最重点是有个好结局。
是我最爱的主角团冒险升级打败大反派的少年热血小剧本,我甚至暗搓搓地把它记录了下来。
【真名一米九:魔王悟生气要毁灭世界啦,老婆们快跑——】
【喝酒请叫我:小希别怕,我保护你,不会让他毁灭世界的】
【在抓咒灵勿扰:诶?已经默认签订契约是结婚了吗:)】
【不许抢喜久福:!你竟然爱看这种屑作?就因为后宫向结局吗!老子如果真是魔王,第一个就把你抓起来!】
【真名一米九:不,我其实是纯爱党来着。这个故事更阳光,是你把我写得太笨了……】
【不许抢喜久福:你管这叫阳光?等等,结婚竟然还不带我!!】
……这都什么匪夷所思的对话?
时间不等人,我放下手机,洗漱穿衣,脚步匆匆离开宿舍楼。
外面天色仍然沉闷,雾气很大,世界依旧笼罩在未醒来的迷蒙之中。
我一路走到训练场的时候,天际已然泛起乳白。晨雾的湿冷因为转暖的天气而威力骤减,只在静静拔高的花草间留下夜将退场的泪痕。
平坦的训练场一览无余,晨曦仍未从云间探下手掌。微暗的视野里,沿着跑道速度恒定向前的身影却非常鲜明。
还真的猜对了。
我收回了原本向着训练场后树林迈出的步子,径直朝着正在晨跑的女孩走去。
那是下线的爱理挂着系统让壳子自己训练。她不在,它都不会穿好运动服,只是套上校服散着长发就开始了挂机训练。
忽然觉得未散的晨雾寒意仍在,冷感微灼脸颊。
我下定决心便不再踌躇,当它终止了步子精准、速度恒定的跑步程序时,以完美的体态板正停在原地,每个动作都如上了发条的机器般精准。
我靠近,一步、又一步。
它在等着我,很有耐心也很有风度。
进入可以看清表情的距离时,我望着那张脸。系统托管时整个人的气质和爱理完全不同,它可以精准地操控每块面部肌肉,现在只呈现出一种浓浓的非人感。
“她在开玩笑,他也没赴约,只有你当真了。”
停下脚步时,我们之间有两步距离。万万没想到,它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系统的声音很平板,爱理明明有一副黄莺出谷的嗓子,它拿来用时却不相同了,像冷淡的机器人。
相约的两个人谁也没来,一眼也不曾对视过的另外两人却按时赴约。
“我以为我没来错。”我说。
事实上我很忐忑,这种忐忑来自于对现实的恐惧。我是中二病没错,成天幻想着自己能有什么能力上天入地,对很多事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幼稚期待。但我的病情很稳定,那只不过是拿来欺骗自己,遮掩无力改变的现实的一层自我安慰。
现在直面十岁那年曾被我捉在手中、又立刻一脚踢开的高维之神——这些年来我不止一次思索设想它是个怎样的人,用通过「绝对希望」偷来的那些关于它的情报推测、揣摩。
有这种能力却拿来忽悠小女孩玩游戏的家伙,能有什么正常脑回路?也许系统是位搞笑角色呢?我想它也许是位游戏工程师,喜爱玩弄自己发现的小世界。
想过很多很多,也曾强行在没头没尾的状况下做计划——爱理的生的领域把我在她的游戏里定位成背景图片,除去初次见面那天的特殊待遇,我永远只能在她眼前当团空气。因此,我们一直都是两条平行线。对于系统,就距离更遥远了。
而我也并非主动挑事的类型,兢兢业业扮演背景也没什么,毕竟世界并非真的围着她转,那只是一出所有人都在享受的盛大戏剧。
这次约见,也许正说明了戏幕已经拉开,导演要给撇弃剧本的小龙套好好讲讲规矩了。
我本该心绪翻涌的,或畏惧或激动,也许还有对它掌握我宿命纠缠的喟叹。
可我现在什么也没想,单单只是因为面对未知存在而忐忑。
也许这就是无知者无畏。
我以为会进行一轮“你来了,我来了,你毕竟还是来了,我毕竟还是来了,你本不该来的,可我已经来了”的对话,结果好像不太尽人意。
它并非有意装逼,和我并不熟稔,倒也无幽默细胞。
闲谈就此被单方面地终止,因为它并不觉得我们是平等的关系。
我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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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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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命运的车轮缓缓滚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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