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死亡游戏/浪击孤岛

——情感是浪潮,她是孤岛。

与其寄托于终将会离开的希望,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完完全全摒弃才好。

“别跟着我。”

纽芬兰白狼垂在地上的尾巴烦躁地甩了甩,有一缕轻轻地扫过芥川龙之介的脚裸。

粗粝的毛发让后者感到几分痒意,他硬生生地止住想要退后的步伐,继续做一个沉默的小尾巴。

拉普兰德并不讨厌芥川龙之介。

对人的好感往往取决于第一印象,至少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比起那些成年了的废物而言,要识趣得多,且具有相当高的可塑性。原本盘算着等他长大,应该能带来更大乐子,说不定能给她想要的战死结局,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拉普兰德想要亲手接管他变强的过程。

哪怕这个小尾巴会在她抢劫的时候跟在后面威慑,在她打架的时候偷偷摸摸帮忙,在夜里顶着厚厚的黑眼圈被拎起来训练,被她一气之下打伤也只会躲在角落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等到伤好后继续做一个小尾巴。

就算这个小尾巴有难以改过的固执和头脑耿直,也被他自身的听话乖巧方面所补足。

也许对于生存在一个贫民窟,或者比这环境更为恶劣的人来说,这样一个听话的,有用的打手,实在是让人梦寐以求的。

但是拉普兰德——一个以战斗为兴趣,为人生起点和终点,为第一目标的人而言,她从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那是耻辱。

可是哪怕她再怎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势,再怎么用粗话骂他是“废物,傻缺,笨蛋,七窍开了六窍的蠢货”,他也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无欲无求的烟灰色眼睛看着她,好像自己真的是她口中那样的“废物,笨蛋,蠢货”。

他当然不是她口中的“废物”。

拉普兰德曾以看热闹的想法,教唆他在一周内能够达到罗生门收放自如,想大想小仅在一念之中的程度。

她当然知道这种程度,有人到死都做不到的程度,对于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而言,有多难。

更何况他的一大部分时间更是分给了整日惶惶不得安宁的生存。

所以,在看到他当真仅用如同细针一般的黑兽,扎进一个人的心脏时,就算是拉普兰德,也不免在心里一惊。

她愈发搞不明白,芥川龙之介想要在她身上谋求什么了。

可她又无比清晰地知道,他执着与她。

执着什么呢?

有什么好执着的呢?

是慕强心理吗?

因为她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强者,所以选择跟随她?

这样的心态真是糟糕透了。

拉普兰德不喜欢这种超出意料之外的感觉。

更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突然产生而不加掩饰的浓厚情感。

仿佛随时可以收回的情感。

想起那对冷静而没有欲.望的烟灰色眼睛,她没来头地就一阵烦躁,却也没有人不长眼地拦住她,让她发泄一下心中的郁火。

她叹了口气,吐出一个勉强称得上圆的烟圈。

嗯?这次后面怎么没有咳嗽声了?

拉普兰德尖尖的耳朵抖了抖,高筒靴与地面摩擦铿锵有力的响声停下了,她知晓如何寂静无声地取走一个人的性命,无论是再能够发出声音的高跟鞋。

她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招惹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帮她排忧解难,解决后面这个小尾巴,并泄泄她没来头却难以抑制的火。

兴许从染上矿石病的那刻起,她就注定不能集中注意力准确思考一个问题了。

但是突然兴起的直觉,和敏感的洞察力,每次都可以帮她迅速找到解决方案。

很好、很好。

她在迈步就走和回头帮忙的双选题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既然这一段感情没有值得发展的原因,还不如一开始就舍弃掉。

免得已经习惯过之后,突然放手,就像是一根扎在骨缝的细针,叫人疼痛难忍。

忘掉我吧,强者不应该把别人当做自己活着的意义。

她慢腾腾的脚步加快了,就像是她最痛恨的弱者的逃避。

她突然觉得这种感觉也不错,至少不会为“这种无聊的师徒游戏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而整日思考得好。

如果因为别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停留的话,那你也不过如此了。

她熟练地拐了几个弯——她确定从没带过芥川龙之介走过的路线。

不知不觉开始下雨了。

拉普兰德把从不知道是谁家抢过来的卫衣兜帽向脑袋上一扣,往后瞥了几眼,发现芥川龙之介没有追上来,且一定追不上来之后,就干脆坐在较高的,还没有被淋湿的树下坐下。

她咬着手指甲,银发从小巧的兜帽中顺着她的肩线乖顺地落在她的手臂上,勉勉强强被压缩的耳朵显得分外不适。

烦躁。

好烦躁。

这种忍不住想要破坏东西的感觉又来了。

“...姐姐,我可以坐在这么吗?”

阖上的眼帘瞬间张开,拉普兰德望着畏畏缩缩,被水淋到发抖——啊,说不定是看到她才发抖的小孩子。

她重新闭上眼,尽管她现在恨不得立刻毁灭点什么美好的东西让人感到可惜,但她绝还没有对一个小孩动手的打算。

尤其是还算礼貌的小孩。

“...谢谢。”

散发着热量的团子犹豫了一会,谨慎地选择在一个离她稍远的地方坐下。

她在心里发出一声嗤笑,不知是为了难以控制的,愈发膨胀的毁灭欲.望,还是为了有了警惕心也毫无作用的小孩。

算了,她对别人家的小孩也没什么兴趣。

真嗣躲在树下,尽管被树枝挡住一半雨滴,却还是被打到脖颈上且不断下流的雨水冷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记得织田作告诉他的,淋雨后如果不及时回家冲洗就很容易感冒,说不定还会发烧。

可是、可是...

他胆怯地看了看把手腕搭在半屈起的膝盖上,采用阖着眼这样一个较为柔和的动作,却不自觉流露出冰冷气息的人,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挪动自己的屁股往那边去了一点。

真嗣发誓,这绝对只是因为那边是最不容易漏雨的地方。

拉普兰德眯起一条缝,瞧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真嗣不知道这算是无言的应允,还是对自己实力的过于自信,才能不在意他这个幼小的威胁。

他觉得应该是后者——因为那道贯穿她右眼的伤疤,就表示她绝对不是个善茬。

他凑到拉普兰德身边,歪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她——久到拉普兰德都要怀疑他到底在想什么,真嗣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可是借我用一下手机吗?”

“啪。”一声。

真嗣下意识闭起眼,没有冷硬的拳头落在他脸上,也没有贯穿身体的长剑和瞬间流出的鲜血,他再次睁开眼,拾起扔在他脚边的老旧黑色手机,嗫嚅着道了声谢,对方哼了一声。

那意思应该是——快点,小屁孩,别傻兮兮地杵在这浪费时间。

但是不管怎样,看见赤铜色头发的男子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难以遏制地雀跃起来。

“织田作!”

他新上任的监护人冲他点了点头,自然地伸出手,做出一个搂抱的姿势。

“谢谢你照顾我家孩子。”

一直闭着眼的拉普兰德终于舍得张开眼皮认认真真看他一眼。

真嗣这才发现,她的眸色是那种冰冷却又显得唯我独尊的银白。

怎么说呢?

当她暗沉沉的目光扫过他的时刻,他会不自觉打一个寒战。

就像是被某种大型野兽盯上的感觉。

尽管对方在他身上定格的时间还没有达到一秒。

“为什么要来接他?”

她的声音带着点哑,比起同龄的如花少女,倒是显得像烟嗓多一些。

织田作之助看到落在她旁边的几只烟屁股,都能够想象这个大约十五岁的人有一口没一口抽烟的样子,他的思维难免迟钝了一下,被她认为是在犹豫思考。

“明明不过是贫民窟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孩,根本没必要这样。”

明明是指责而显得过于尖锐的问题,用一种冷静到近乎平淡的口吻说出来,叫人难以升起任何一丝反驳的想法。

或许,这是因为,她说的本身就是事实。

真嗣抬头,从他的角度仅能看见织田作之助还没刮干净的胡茬,和线条明快的下颚线。

这个面容平凡的男子收紧了抱着他的双臂——他的心跳是沉稳的,他的身躯是温暖的。

“因为我收养了他,就必须对他负责。”

静静地睁着一双漂亮如宝石一般眼睛的女孩子轻轻笑了一声,评价道。

“愚蠢。”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背后又飘来一道声音。

“喂,你叫什么?”

他用余光看去——那个一直不打算回家的女孩子慢悠悠地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拂去站在衣服上的碎叶。

“织田作之助。”

“哦,知道了,织田作。”

明明知道她早就听到真嗣叫他的名字,织田作之助依旧耐心地强调了一遍——对这个极其肖似他友人的孤独的孩子。

“是织田,不是织田作。”

“嗨嗨,织田作,我知道了嘛。”

轻快的脚步声沿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织田作,你笑什么?”

“没什么。”

只是庆幸,又有一个孩子,能够稍微减去她身上的荒芜气息。

“银,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伴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熟悉的声音带着轻佻的音调响了起来。

一个小炮仗从床上立刻翻起来,Duang的一声撞到她身上,力度大到受伤未愈的人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扶住墙才能稳住身形。

“艹。”

拉普兰德马上骂骂咧咧起来,她揪住扑进她怀里少年的衣领,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混蛋。

她看着湿漉漉,浑身都是铁锈和潮湿味道的少年,叹了口气。

“笨蛋。”

这可能是她最温柔的称呼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呢。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所以,别跟着我了。”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却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怀着雀跃的心思,小心翼翼踩前方人的影子了。

但是说不定只有那个时候,芥川龙之介,才真正作为一个人而活着。

下章放太宰。

前方高能请注意!前方高能请注意!

安排上了!安排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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