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HALLOWEEN了啊。”

阿诺蹲在市中心那栋钟楼顶上，叼着半截烟瞥了一眼对街橱窗后摆出的亚力克字母灯。

灰羽鸽子啄了口撒在边沿的玉米粒，有气无力接道，“这里每天……不都是…万圣节……”

黑发女人失笑，“说的对。”

有些时候人们的期待总是毫无道理，比如在异界生物遍地的城市庆祝万圣节，比如在每秒钟就有大量人口因为各种稀奇古怪原因受伤死亡的HL沉迷空手格斗。

她看见橱窗隔壁，克劳斯老板单手挽了脱下的西装外套，身后领着据说被当作人质的扎普与负责中转的雷欧，慢慢从拳客的伊甸园——地下拳击场其中一个伪装出口走出来，明白自己作为临时接应的工作已经完成。

女人呼出一口烟雾，远远地朝老板挥手，皮衣口袋里的终端就在此时忽然一阵振动。

她单手勾出那装置，只低头扫过一眼，漫不经心的表情便明显浮起惊愕。

鸽子歪脑袋看她，“是……协会…？”

HL境内接收到、他却无法察觉来源的讯息，只可能来自物灵猎人的总部。

“嗯。”阿诺点头，很低地笑一声，“有两个消息，我也说不准是好是坏。”

她站起身，远远地与老板一行人告别，随后踩灭丢到脚边的烟头，接着开口。

“第一，我现在得出趟外勤，地方你认识，嗯，就是那位友客鑫。”女人又笑了声，微微沙哑的音质勾勒愉悦，“第二，你马上就会拥有一位新的苦力了，开不开心？”

HL，“……？”

十分钟后，原曼哈顿西街，冬日花园剧院。

黑发女人与灰羽鸽子舒服地陷在重新修缮过的观众席红绒布座椅里，好整以暇看着舞台前站在那一小片区域当中的卷发男孩。

“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阿诺低声笑，“凭你出生就能听见城市物灵的天赋，克里姆森会同意一个两个任性的要求也不奇怪。”

fish原地局促地抓了抓衣角，陪着笑想开口解释什么，却被对面女人一个手势止住。

“问题在于，”阿诺单手支起下巴，紫眼睛掠过点戏谑的光，“你为什么要做我的搭档？”

她的态度还是和往常一样懒散没有攻击性，那瞬间新人却不知为何感到某种刺骨的凉意好像蛇似的飞快窜过脊梁。

他听见她略带沙哑的嗓音慢条斯理道，“我为什么单干、包括我曾经有过一名搭档，类似的传闻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女人雾蒙蒙的眼神扫过去，面相稚嫩的后辈因为紧张吞咽了口唾沫。

“我、我知道一点，关于阿诺前辈和修前辈的事情，还有协会对两位前辈的评价……”

阿诺挑了挑眉，fish的讲述无可避免地因此紧张一滞，但仅花了半秒时间，男孩的神情便出于某种觉悟非常快速地镇定下来。

“前辈您是我为协会工作以来最敬佩的人，我现在的能力或许还不如您和修前辈，但能够保证、不，是我发誓绝对不会像修前辈那样……背叛。服从，执行力，在这些事情上面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哈……”HL有气无力地笑道，“意思是……愿意无条件…做你的工具人啊……”

阿诺呵一声，换了条腿拽在另一条腿上面。

fish不由自主挺直脊背，两手贴紧裤缝，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女人正用一种好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感觉像是感触于他的不谙世事与天真，带一丝新鲜感，和一点有趣的无奈。

半晌，阿诺摇头轻笑了笑。

“我觉得我养了个儿子。”她耸耸肩。

男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样吧。”女人说着，拍拍裤子站起来，与有些茫然的后辈擦过时碰了下他肩膀。

fish踉跄了下，下意识转视角跟着看去，就见女人手抄口袋半回头看他，浅浅地笑。

“这趟外勤，你和我一起去。”

她如此决定道。

……

……

阔别许久，再见时友客鑫仍在落雨。

细细蒙蒙，阴阴冷冷，衬得怪物似的钢铁大厦底下默默淋雨的一高一矮两人很是狼狈。

fish还抱着他那个大公文包，本来准备拿它挡在头上遮雨的动作一顿，忙不迭要往阿诺头顶送，被后者看也不看摆手拒绝掉。

阿诺半眯着眼往雨幕里看去，很快捕捉到一道撑一把黑色大伞往这边沉稳走来的高挺身影，对方身量与fish差不多，瘦得像铁，裹一件长款的黑风衣，伞下阴影半遮半掩一张线条分明轮廓深刻的冷肃脸孔。

fish听见阿诺闷笑，侧过头压低声音跟他说道，“我以前也老想整一件那样的风衣，后来发现那么穿会显得我腿短。”

那气质冷漠的男人明显听见了，脚步一顿，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干咳了声。

fish有些尴尬，阿诺却早从善如流走过去站到那把黑伞底下，感受到男人自上而下难以形容的眼神，又神色嫌弃地拉开一点距离。

“铁鹿，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两个的，”她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叹息，“长这么高干嘛。”

“……红还在等你们。”叫作铁鹿的友客鑫驻守猎人脸部肌肉抽动了几下，最后收回视线，僵硬地转移话题道，“跟我来。”

红和铁鹿是协会派遣驻守在友客鑫的搭档，两人都属于不太坚定的旧派，前段时间卷入协会新老派的争端，才请了阿诺解决委托。

“果然是你来。”三方组成的群聊频道里，黑夜构筑的美人友客鑫冲阿诺娇软地笑，“红女士的状况很不好哦，好不容易成长到能听见我的声音，现在这样可真叫我寒心啊。”

fish诶一声，不太听得懂，“成长？”

阿诺跟在铁鹿身后走进一座酒店大楼，闻言瞥了眼一头卷毛湿漉漉的后辈。

“克里姆森什么都没教你？”她发出类似嘲笑的气音，“他居然这样放心我。”

不等男孩再问，她接着在脑海里的群聊频道开口，“你也知道，不同级别的灵发出的频率也是不一样的，除了我们俩生来就能听见城市级别物灵的声音，协会记录在案的其他猎人都需要由弱到强的过程。”

三人擦过毫无察觉的安保与侍应生，径直走进一座电梯，铁鹿伸手按了最高层的数字。

“一位普通的猎人成长到城市级别需要漫长的时间，这期间完成委托的依仗除了自己和搭档的武力，便是让街区、大楼之类级别的物灵【降临】，因为能力不够，才更需要彼此间默契的搭配与合作，大多数猎人都会因此和这些灵产生深厚的感情。”

女人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勾勒唇角。

“问题就出在这里。”她说，“一旦完成蜕变，踏入更高的等级，就意味着频率的改变，也即是说——再也听不见更低级别灵的声音。”

fish猛地一震。

铁鹿敏锐地瞥来视线，却因为错身挡在后辈面前的阿诺那无害的笑容重又收敛目光。

“我没经历过，所以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女人若无其事于脑海里续道，“按修的说法，那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种层次的生物，而过去的人生、以及那些曾经非常重要的灵都如同死去和消亡。大多数猎人受不了这样。”

“……然后呢？”fish努力控制表情，抱着公文包的手握紧又松开，“然后他们会怎样？像红前辈那样……失控？”

“事实上，”电梯停在了指定的楼层，阿诺抄着手走出去，“这基本是所有百岁以上猎人的死因，活下来的家伙全部成了骨干。”

她微顿住脚步，回头看还呆站在原地的卷发男孩，偏偏头示意对方赶紧跟上。

“现在，”与此同时，她在群聊频道里低哑地笑，“你明白协会重视纵容你的理由了吗？”

fish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到了红栖身的房间，铁鹿侧身让阿诺一个人进去，自己也和fish一样等在门外。

眼眉尚还稚嫩的新人一脸魂不守舍的表情，呆站了会儿后，身旁目不斜视的黑风衣高个男人毫无征兆开口了。

“听说你主动要求做阿诺的搭档。”铁鹿低沉的嗓音语气平淡，“作为新人态度倒很狂。”

fish愣了愣，下意识攥紧拳头。

高个男人没理会他反应就说下去，“你以为她一直都是现在这样笑嘻嘻的样子？稍活得久点的猎人都知道她骨子里又冷又独。”

“别等她真的发疯再后悔。”他定定看着前方某个点，用忠告似的口吻道，“没有人会是第二个修，你撑不住的。”

fish咬着牙关沉默了几秒。

“我……”他用刚经过变声期、还带点青涩的男孩嗓音说道，“我很尊重每一位前辈，不管是阿诺前辈、还是铁鹿前辈。”

铁鹿皱眉低头看过去，却在对上卷发新人的眼神同时猛地顿住。

男孩的目光非常坚定，神情里写着显而易见自信，那气场几乎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人了。

“我拥有我的判断力。”他说，“不需要您来告诉我，阿诺前辈是个怎么样的人。”

铁鹿一瞬从这后辈身上感受到了枢机长老才有的压迫感，回过神时再看，对方还是那副不成熟的模样，不由怀疑自己出了错觉。

便在这时，身后房间的门被从里面敲响了。

铁鹿惊醒似的侧身让开，阿诺把门推开一条缝，打了个手势示意黑风衣男人进去，后者又看了眼恢复成塌肩驼背懦弱样子的男孩，终是没说什么，闪身进门。

fish没接到安排，安静地独自等在外面。

又过了一会儿，阿诺一个人开门出来。

“解决了。”她说，“走吧。”

女人身后房门半掩，不必刻意打量，从fish角度能清楚看到一半房间的景象。

铁鹿背对着这边站在床侧，右边手臂上浮现出内核的浅光，那上面链接着条锁链，崭新的环扣看上去牢固冰冷，一路连到床上坐着的高挑女士脚踝里缓缓自转的内核。

fish认出那是铁鹿的搭档红，半边展露的侧脸与协会内部公开的资料中、简历照片上的人一样端庄美艳，神情却透露古怪的呆滞。

蓦的，红眼睫一颤，脸还朝着原来的方向，眼珠却猛地一阵转动，像是人偶的玻璃眼球一样直勾勾朝着fish看了过来！

男孩倒抽口凉气，肩膀就在这时被人猛地一拽，阿诺强拉住他转身，背后红刺来的视线如蛇般滑腻，充斥着可怖兽性，久久不去。

“快走。”阿诺平静吩咐，“别回头。”

fish点点头，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五分钟后，他们又回到酒店大楼底层。

阿诺望着外面的细雨，兀自点燃一支烟。

“解决失控的唯一办法是被能力低于自己且精神稳定的搭档控制，刚才你也看见了。”

没理会男孩的沉默，女人呼出口白雾，“猎人之间的搭档是很玄学的事情。失控的宿命即意味着，必然会有一方强大并缺乏理智、而另一方克制且相对弱势。”

“我是修的前者。”她淡淡地说，“第一次任务就套上了他的锁链。”

到现在也没能摆脱。这句话她并未说出口。

“后来他也变强了，我们对彼此的价值变得可有可无。”fish看见女人勾勒唇角，“协会放任我们单干，是因为我们一个人就能做到别的猎人两人合作才做得到的事情。”

话到这里已经非常直白，但阿诺还是撩起眼皮，咬着烟似笑非笑瞥向那个后辈。

“你要做我的搭档，是想成为我的前者，还是后者？”

fish稚嫩的脸上写满无措，“我……”

他开了个头，却茫然地再也说不下去。

阿诺安静地瞧着他，沉默少许，忽然收起刻意外散的全部冷漠气场，温和地笑了笑。

“我说过你未来可期，小朋友。”

她踮起脚，探手用力揉了揉男孩脑袋，“做我的搭档也不是不行，反正不缺时间。”

fish愣怔地看着她丢掉半截烟，转身走进细蒙的雨幕，原地消失之前，朝他简单做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

“就当作我们彼此的试用期，好好相处吧。”

#下集预告#

盛大演出悄然等待开幕，好像暴风雨来临前偷偷积压的云朵。在这短暂的休憩时光，少年悄悄下定了一个决心。

下集：《幕间》

“我的决定，和前辈无关。”

——TO BE CONTINUED

事实上，友客鑫的戏份真滴不多……

下次更新是下周日晚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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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HLx友客鑫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