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夜晚，雨滴淅淅沥沥地撒下来，敲在半支起的窗板上，声音轻柔又连绵不绝，让人不由昏昏欲睡。
吴邪压低下盘，严阵以待：“小哥已经给我把过脉了，我好得很。”
“好得很他就不会把我们连夜叫过来了。乖徒儿，来，伸手师父看看。”黑瞎子一手指缝间挟着数根手指长的银针，一手向吴邪伸过去，就差把不怀好意写脸上了。
很显然这个世界没有点开制造墨镜的技能树，黑瞎子用布条在眼前缠了两圈遮光，看起来更像盲人了。当然吴邪不是怕他扎错地方，这家伙进门后“视线”落点都很准确，只是每次他的安排都没法给吴邪留下什么美好回忆，又有闷油瓶这个靠山在，吴邪自然想竭力躲开他。
解雨臣看着这两人绕着不动如山的张起灵转圈，忍不住笑出声来：“吴邪，你现在到底还记得多少，还知道我是谁吗？”
吴邪速答：“大花。”
“哦？那也记得你欠我的百件法器吗？你现在这样我也不难为你，新月楼的零头抹掉算你三百亿灵石吧。”解雨臣微笑。
吴邪拽着张起灵衣袖探出头：“错了，是解当家！……有百件？！”
“记这么清楚，倒真不像个失忆的样子。”解雨臣收起笑意，看向张起灵，“怎么回事？”
张起灵摇头：“我探了吴邪经脉，没有受损，魂体稳固，灵力全无。”
说话间他抬起手挡在吴邪和黑瞎子之间，意思是不需要再检查了。后者啧了一声，手腕一翻，长针悉数消失在他指间：“又不像是被人拿了修为，可也不是夺舍咯？”
此时小屋的门被推开，胖子端着砂锅钻了进来：“小哥，先按你说的抓了服药，我看着煎好的，没问题。天真来一口？”
吴邪远远闻到一缕药味，顿时感觉苦涩的味道从鼻腔燎到了舌根，猛地抓紧了张起灵胳膊：这都修仙了怎么还煎中药呢？！就没有什么能一口吞的灵丹妙药吗？！
倒是黑瞎子接话了：“这气味……安神的方子？喝了也没多少用，他现在说话条理清晰，虽说事情不记得了，但对身边人都有印象，就算真是失魂症，也早过了心神不安的阶段。”
说着他把脸转向吴邪：“徒儿，你不如想想，你最后还记得些什么？”
我最后记得我其实根本没失忆是穿越来的。吴邪心道，正搜刮说辞，余光忽瞥见白昊天交给他的那个白玉盒，一个粗暴但简单的计划霎那间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几个人见吴邪不说话了，沿着他视线看去，目光纷纷落在了匣子上。吴邪刚进竹屋时还抱着这个，张起灵早打开查看过了：“双生彼岸花。”
“……彻通石。”吴邪说，“我记得我要找彻通石。”
解雨臣皱起了眉，胖子把砂锅放到桌子上，甩了甩手道：“怎么着？难道谁为了抢先机把你打失忆了？想要彻通石的谁家不想尽办法种几株彼岸花，该去的早挤过去了，犯得着么。”
黑瞎子道：“九门境内有人敢冲吴邪下手？这又不是你们隐居的那犄角旮瘩雨村，他在那儿被人暗算了还可能些，毕竟那里谁都管不到。”
“我不记得有被暗算……也是有人送来彼岸花我才知道我想找这个。”吴邪道。
“白昊天？”张起灵问。
吴邪点头，解雨臣又问：“是你之前交待她送来的，还是有人让她送来的？”
吴邪把自己醒来后和白昊天见面的场景复述了一遍，几人听完神色依旧不轻松。王胖子摇头：“这线索跟没有一样，那白家姑娘怕也不知情，要不去问她师父？”
解雨臣道：“不行，白家专职管理，她师父不会透露有用的消息的。再说你忘了我们来这干嘛了？吴邪现在的状态最好别捅给更多人知道。”
“我们……是来干嘛的？”吴邪抓住了重点，“不对吧，我们来出差的？这地方我感觉我挺熟悉的啊？”
“不熟悉才怪，你跑去雨村之前在这住了快百年了。”解雨臣无语地看向他，“你到底还记得多少，这座山是吴家分给你的修行地啊。”
吴邪看天花板，百年……敢情我也是个老妖怪了——不，恐怕在座的现在都是啊！
解雨臣埋汰完他又补充道：“这次是九门隔了几十年来头一次千峰大典，更是你吴家几百年间难得一次做主持的大典，你绝对不能出问题——吴家主。”
吴邪这下是真意外了，家主？当权者的角色他不是没扮演过，但是那会儿家里他的上一代对他都还有发言权，哪怕三叔也只是失踪，从没有确切的死亡消息，吴家家长这个角色自然落不到他头上。他不自觉地心慌起来，追问：“……我爸呢？二叔呢？他们……怎么了？”
解雨臣被他问得一愣，好笑道：“你在想什么？吴家为了施行计划把自己摘出九门都快三代人了，除掉汪家让九门重新洗牌，这才有这次大典。计划里你是主力，你父亲有意退隐，吴二师叔又向来游离红尘外，吴三师叔失踪，家主之位这才传给了你；这节骨眼上你作为计划的推行者和核心，不出来主持会散人心的。”
“虽说你是家主了，你可真没干过啥实事，雨村那地方除了哥几个就王盟知道，吴家的事务更是全推给大花、王盟还有你几个下属处理了。”王胖子啧啧感叹，“当那么久甩手掌柜了难得出来威风一次，居然还给忘了，这事儿要说出去，你这老脸是真没地方搁了。”
王胖子这话一出，吴邪顿觉全屋子人都在拿晚节不保的眼神同情自己，可气的是他还真没办法反驳。
张起灵忽然道：“去找彻通石。”
“你当真？”黑瞎子挑眉道，“海市中才能找到彻通石，可那是个虚无缥缈的玩意，且不论找到它得花多少时间，进去了也不定能拿到那石头。”
张起灵道：“我会找到。”
所有人都看向张起灵，他却不再言语。几人都知道张起灵的性子，真要论起来在座的也的确只有张起灵最有决定权，众人便不再多说，安排起了出行事宜。
吴邪自己当然是知情的，石头一找到就算他任务完成，等自己离开了，那个本地的“自己”大概就能回到这个身体内，他的“失魂症”自然也就痊愈了；但他其实不便自己提出这个意愿，究其根本他不了解这个世界，他这几位人精朋友稍一反问就能发现不对劲。
张起灵会这么说，应该是判断出他不是遭了人黑手才变成这样的，那唯一的线索就只剩那两朵彼岸花，这才决定去找石头。虽然思路不对，不过结论简直神助攻，不愧是我过命的兄弟，哪个世界都这么靠谱！
吴邪不禁得意起来，不自觉地带笑看向张起灵，不巧撞上了对方的眼神，心间一惊，担心露馅立刻收起笑别过脸去。
他没看见的是，张起灵见他如此反应，眼帘稍垂，神色骤然冷硬了几分。
吴邪对此浑然不觉，他现在注意力都放在另外三人的对话上，讨论出行必然涉及很多风土人情，他要抓紧时机补点常识课。
一轮话毕，最终决定让小花和胖子留下，九门皆知胖子是吴邪族外拜把子的兄弟，解雨臣则是和吴家交情最近的解家家主，万一吴邪来不及赶回大典，这两人也能勉强主持；黑瞎子和张起灵身手更好，对海市也更熟悉，由他们带着吴邪去找石头效率最高。
“据传海市里什么不可能的货物都有机会买到，彻通石则是其中最需要机缘的一种；要不是海市的货物带不出来，其实吴邪可以留下来，紧急演练一番做第二手打算……”解雨臣最后说道。
吴邪对他怒目相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还来？刚我都听见了，就剩半个月大典就开始了，开起来少说半年起步，能撑下来我跟你姓！”
解雨臣道吴家都归他管了谁稀罕你，王胖子笑话他一点当年雄风都没有了，黑瞎子则以师父姿态教训他没出息。一片嘈杂中，吴邪好像听见张起灵啧了一声，接着就听他道：“时间紧迫，尽快出发。”
吴邪回过头，张起灵正看向他：“你去休息，准备好了就走。”
莫名其妙吴邪就在揶揄声中被架到了内室床榻上，张起灵朝他一伸手他就知道不妙，果然眼前一花困意便席卷而来，入梦前最后的记忆是感觉到张起灵给自己掖好了被角。
一觉无梦，再醒过来自己已经躺在车厢中了。这车厢行驶得平稳得很，吴邪估计是使了什么法术才能做到这点，毕竟这地方可不像个会有柏油马路的样子。
他撑起身子，果然看见张起灵坐在他身旁闭目养神。张起灵察觉到他醒了，睁眼看向他，确认完又闭上眼睛。
吴邪没瞧见黑瞎子，心猜大约是在赶车，便掀起窗帘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窗外云雾缭绕，车厢下连个轮子都没有，只雕了满满的流云纹。那些云纹此刻都和活过来一样在缓缓流动，变化间不断浮起云气，车厢便依此被托起前行。
再穿过云雾往下看，这车哪里是跑在路上，分明是在万米高空驾云而行；天刚刚破晓，翻腾的云海大部分还沉浸在夜色中，只有前方最远的一小片透射出几刃金光，镀上了灿烂的金红光芒，看得人胸中不免激起澎湃之情。
黑瞎子从车前探过来，一手还捏着一个决：“哟，醒了？”
“……醒了。”吴邪讷讷道。
红眼航班也坐了不是一两次了，飞机上看日出也不是没体会过，但那感觉跟坐飞车能一样吗！还是实木的飞车！吴邪不动声色地兴奋起来，张起灵又瞥他一眼才安分回去。
遗憾了一瞬这种体验没法找人分享，吴邪突然想起他还有俩队友，回忆着昨天听见叶修声音的感觉，他尝试着在心底呼叫了一声。
那边很快回应了：“叫你很久没人应，还以为你出事了。”
吴邪道：“不好意思，昨晚被强制睡着了，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
“昨晚？你睡了起码三十个钟头了吧？这都过去一天了。”
吴邪一惊，抬眼看向张起灵，人家眼都不睁：“你睡得很沉，就抱你上车了。”
“……好吧，对不住，可能我是累了点。”吴邪对叶修道。
“没事就好。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兄弟超靠谱，已经出发去找彻通石了，我睡着的时候都跑了一天了。你和路明非呢？”
“他那边也出发了，不过不是去找石头，说是要去瀛洲出任务。”
“瀛洲……瀛洲是海上的国家吧？要去海市必经瀛洲，那我大概很快就能碰到他了，这边问题不大。你如何？”
“……呃。”
叶修早交代过情况，吴邪当即想到他正被送去就诊：“怎么？他们发现你不是原装的了？”
“不是，我们还没到微草。只是我感觉不太对劲。”
吴邪想起那个诡异的向导，紧觉起来：“君莫笑出了问题？”
叶修听起来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干嘛？不，他能出什么……君莫笑你闭嘴，你能休眠吗？能休眠待着去……是我几个朋友陪我去找我研究药理的朋友，路上陆陆续续遇见好几个熟人，不知道他们怎么都那么闲，硬是多包了一辆车要和我们同行。”
“会对你图谋不轨的那种熟人？”
“是算得上朋友的熟人，可能原来那个我太强了吧？即使各自属于不同队伍，大家一看我有动向就都想跟我组队走，也不管我到底去干嘛。”
……这人这么说话感觉有点欠打喔。吴邪默默想。
叶修道：“吴邪，这频道就仨人用，信号很好的，你想得再小声我也能听见。”
“这也算不得不对劲吧？”吴邪冷静道。
“你听我说完。”叶修叹完，向吴邪简单梳理了一遍他的情况。
没存稿啦！(┯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彻通石4[吴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