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怔住，一时又恐惧又难过。他缓缓闭眼：“让我直接去死。”

江映笑着道：“你不是最讨厌被这样控制吗？你放心，这屋子的系统完全有足够的智能养活你这个废物，几十年都不是问题。”

她说着打个响指，宋延无法动弹，却对她生不出太多恶感。

江映拍拍他的脸：“说你爱我。”

目光含着悲愤，爱慕却溢出来，宋延看着她，并未多言。

“呵。”江映啐了口，“恶心。”

【宿主，你刚才又被催眠了。】

【我知道。】宋延现在不能动，对江映的爱意又加深，肯定是被催眠过。

【我的意思是，她刚又窥探你的大脑了。】UD说，【又在找阿冬，还问你很多事。】

哦？所以她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把阿冬杀害？可她的凭据是什么？

宋延不想戳她痛处，却仍说：“若不是为了你，我就不会杀阿冬。我本来想同他好好相处的，可是……”

“呵。”江映轻笑声。

“你知道吗？”她戳戳他的脑门，“其实你的脑袋里根本没有什么枯木、沙砾的，那都是我编出来的。实际上你的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和草履虫一样，一片空白。”

“很难想象，你明明是个有记忆力、有知识有见解、有情感和理智的人，脑内世界却是空白。”

“你是个很好、不，是非常稀有的研究对象。”江映说，“可惜我太讨厌你。”

“看，明明到这种地步，我给你施加多次暗示，你已经这样爱我，却还要试探我。”

“杀了阿冬？你这种恶心玩意，送你去实验室都是对你的恩赐。”

全被看穿，宋延一时无话可说。当时他想激她，反而轻松进套。

江映没放过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激怒我，不过就算在刚才情绪那么激烈的情况，你大脑还是空白的。”

“你明显对这世界不熟悉，甚至连催眠也是这段时间开始学习的。我一直在试，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把一切从最开始就藏得这么好，假象就做得这么毫无破绽。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你的大脑的确是一片空白，那是因为你的知识、经历、你的一切，实际上并不存在于这个脑袋里，而是有其他储存的地方，你另有载体。”

宋延神色微动，他没想到江映居然猜到某种真相。对他来说，系统不就是一种载体吗？带他去往各个世界。

UD很慌张：【她胡说，你的意识就在这具身体里，你的记忆、你的一切也都投射进这具身体，只是她没有办法突破我设立的屏蔽而已！】

【冷静点。】宋延说，【她不会往你害怕的方向猜的。】

再怎么猜，江映的推断也不会超出她的认知。

若将人比作电脑，身体是硬件、大脑是软件，意识则是管理权限。这个世界的技术还只在软件上做手脚，没法获取管理权限——但这不代表管理权限不存在，只要存在，从理论上就有可能被夺取。

可问题是，不论管理者是谁。只要启动并操作这台电脑，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人毕竟不是电脑，痕迹也不会想删就删，它是必须存在的，因为它是过往。

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有一个不靠谱猜想，那就是痕迹被传回原本的身体，她才无法在这具身体里找到。

江映蹙眉道：“现在技术上还没法分离人的意识与身体，连复制都困难，更遑论将一个人的意识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

“所以，你是用什么手段把原本身体的意识传到这具身体？并且还在两具身体之间建立起联系，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你这大半年都没有在这个大脑里留下痕迹，因为留下的痕迹全在你原本的身体。”

可若阿冬活着，那么他的痕迹呢？原本的痕迹在哪？

“你是远程操纵这具身体吗？那么原本在这具身体的阿冬呢？”

江映顾不得那点疑问，全心只想证明自己的想法。

她的目光含着期待，宋延知道她的意思，若他能将自己的意识传递过来，那么她也就有理由相信阿冬其实没有死，而是被传到其他地方。

很聪明的解释，可惜是错的。

宋延摇摇头，说：“我也希望我能有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话我又何必非在这具身体里待着，被你操纵感情，受你的威胁呢？”

江映愣了愣，犹不死心：“可你的大脑怎么可能是一片空白？你又不是真的草履虫！”

“那是因为阿冬已经死了，阿冬的痕迹也随着他的死亡消失。”宋延说出才想好的说辞，“我的确是他的人格，只是诞生到现在仍不成熟，虽然可以操纵这具身体，但实际没法全部掌控。”

“至于我的所思所见到底在哪，我恐怕得你来告诉我了，科学家。”

“的确，每个人格都会有自己的痕迹，这是研究已经证实的。可那是在成熟后才被观察到，然后被反推出成型过程的。可还未成熟的人格呢？在主人格已经死亡消除痕迹的情况下，他还没法完全接管这具身体，这样的他会留下痕迹吗？这个问题现在有人研究过吗？”

原管理者阿冬已经死亡，他的历史记录自动被删除。来到这身体的宋延还不成熟，访客身份的他没有管理权限，虽能使用软件硬件，却没法更改电脑里的一切。只能读取、使用，却不能改写或存储。等他取得管理员身份，才可以进行改写存储。

当然，这都是宋延乱说的，他就是钻的没人研究过的空子。

江映怔住，片刻后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俨然信了他六七分：“可是，这怎么可能？副人格还未完全长成，主人格就……”

不信的那三四分是由知识经验累积起来的，可她又没办法解释。可抛却所有可能，只有这个说法是全通的。原本觉得阿冬已经死亡，可阿夏这奇怪的现象给她一个想法，却没成想……

江映神色渐渐黯淡下来：“所以恐怕阿冬是真的不在了。”

“不是恐怕，是真的。”宋延补起刀可没心软，虽然自己情感上是不忍的。

江映顿住，垂着头长久未说话。

宋延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屋内钟表的走动声。直到现在他也没明白，在这手段频出、道具多样的时代，这个古老的催眠用具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值得江映保存。

齿轮“咔哒”的不知转动了多少圈，江映终于再次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通红、隐隐闪着泪光。咬牙切齿道：“这都是你！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按理，宋延倒是想跟她掰扯这阿冬的死到底该算在谁头上。可是一来他知道争论没有用，对方的偏执他早有领教。二来以他现在的立场，自然是不能这样做。

宋延叹气，却掩不住幸灾乐祸：“他太软弱了，我也不想这样。现在这具身体只有我了，只剩我了。”

“哈！”江映笑了声，眼里透着悲戚，转眼看到他又变成恶意：“你很爱我，但你已经完全瘫痪。你会这样活很久很久，直到肌肉萎缩、器官衰竭，然后烂死在这屋子里。你渴望的得不到，你最怕的事也会发生。”

“你会生不如死！”

宋延深喘口气，侧过脸闭上眼，不再说话。

他确实有恐惧难过等情感，但实际不如表现出的强烈。此刻自觉自己的演技不能更进一步，怕露出破绽。

UD自刚才出现后就放弃禁言的原则，此刻道：【宿主，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宋延那本就不够浓烈的情绪瞬间被打断，他努力绷着脸：【一会再说。】

【好的。】

这边宋延小心谨慎，那边江映在屋子的智能系统操控盘上布置了什么。然后来到他身前，蹲下掐着他迫使宋延看她，又打了个响指。

等宋延回过神来，已觉江映是他一生最爱。强烈的情感肆虐在心间，冲刷着理智的防线。

他为她难过为她开心，为她倾心为她深恨，为她粉身碎骨，为她咬牙切齿，甚至想和她同生共死！

“你！”他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发出一个简短的单字。

一眨眼一滴泪兀的模糊视线，接着它终于挂不住、砸到地板。

他看着她的目光终于真真切切，满溢着爱与恨。

江映笑笑：“现在，我相信你非常爱我了。”

她起身，来到落地窗旁敲了几下玻璃，外头顿时变成湛蓝的天空，几朵似棉花的白云在远处缓缓移动。

玻璃消失不见，风吹着江映的长裙飘舞。缕缕白云顺着风进入房间，绕在她身体周围，被她抬手打散。

江映回头看他。

她的眼睛亮亮的，似是即将看到心上人、阳光下的明媚少女。可身上又透着股心惊的病态，好像刚刚才生吃了仇人，畅快又恶意。

这两种相反的气质诡异的融合在同一具身躯，映着屋外的蓝天白云，竟显出几分纯净。

宋延从未见过她的这种鲜亮，不再冷漠、没有算计，眼底透着纯粹的希望，让人瞧着便忍不住心生欢喜。

可，却是要走向末路。

哪怕已料到会这样，哪怕是自己一手促成，但宋延眼里仍闪过惊慌：“别这样……”

脚踝不知被什么划破，鲜血蔓延着、勾勒出一朵鲜红的花，印在白皙的脚背上。

她笑得耀眼又明亮：“你永远也别想离开。”

说完，她纵身一跃。

为剧情开始胡说了，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欺骗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