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小乌丸殿这话说错了。”曾经被献与源氏的三日月宗近摇头：“并不是没有实装源氏刀剑，而是被实装的，都只是那位源氏的族长大人并不看重的刀……”
“主君是那位大人的弟子，这一点与主君记忆中的还吻合吗？”得到了小审神者点头的肯定答复后，三日月接着说：
“那您应当知晓，源氏曾经用妖怪制造刀剑付丧神的事情……哈哈哈，别这么看我，老爷爷当年可也被源氏收藏过呢。”
“第一位这样出现的付丧神‘鬼切’，就是由妖怪封印进刀剑里制成的。鬼切成功之后，又有妖刀姬、童子切安纲、膝丸仿刀小乌等，被制作而成了与鬼切类似的‘人造付丧神’。”
“这些刀剑与吾等不同。他们只隶属于源氏，就算在高天原挂上了‘付丧神’的名号，也不会离开主人的身边，更遑论以分灵之神供奉其他审神者……此等举止，与背叛无异。”
这些事，连八百理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历史中哪有这些付丧神的存在，从第一振鬼切开始，他的赖光老师就一直丢刀一直丢刀，鬼切和妖刀姬更是直接与源氏反目成仇……一把都没留下。
不会离开？不存在的。
但事关老师脸面，这种事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理想了想：“那髭切与膝丸，他们也是人造的付丧神吗？”
三日月：“不，那两位殿下被鬼切带在身上使用过，过早的沾染了强大的妖力和灵力，自行幻化出了人形的付丧神。”
八百理沉思片刻。
平安京时期可能被溯行军盯上的时间点太多了，尤其是涉及到诸多妖鬼神明，阴界与阳界随便哪个被改变，造成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但从搜索出来的关于赖光老师和晴明老师的资料来看，凡被改变的，都和源氏——确切的说是鬼切小叔叔——有关。就算别的还不清楚，至少能把范围锁定一些……
“时政至今尚未公开平安京战线，”他抬起头来，看着列下十五振刀剑：“我将带领一支部队，通过时政本部的转换阵直接去往平安时代。三日月、石切丸算两个，剩下四个名额你们自己商讨决定。”
“注意为本丸留下高端战力，我们走后启动一级防御，分发所有库存御守。再发生上次一期的情况，不管对方是谁……”
八百理厉声道：“直接围杀，一个不留！”
刀剑们俯首应声：“是！”
……
联系不上。
不管是出去玩的八百比丘尼，还是应当正在前线本丸里的安倍晴明源博雅，甚至是向来安分窝在执行部队的神乐，都联系不上。
占卜不出来，纸鹤找不到，音信没一条，终端没信号。
源赖光第六十八次放下占卜他们方位的符纸，双手交叉托下巴，一脸深沉：就很气。
他愚蠢的师弟和弟弟啊……净在这种时候给他堵心！
这一天过得太糟糕，且莫名其妙。六十八次的失败让源赖光没忍住在脸上露了一点点的不悦出来。
他平时喜怒不形于色，谁也揣测不出他的真实心情到底如何，但现在鬼切在身边。
鬼切就可以观察出他的心情。
他嘴角只抿了微不可查的一点点，对方就担忧地俯身询问：“您今天心情不好，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要不是形象包袱还在，源赖光现在真想说自己真是怕了鬼切了……
原先喊打喊杀的死敌竟然开始无微不至的侍奉，如影随形的跟随，把自己当成一块易碎的玻璃……搁谁身上不害怕啊！
更丧心病狂的是这么热的夏天，办公室里竟然不让开空调！也不让用降温的符咒！
你是魔鬼吗？！就算是当年在平安京，夏天还能用冰呢！
内心越发郁躁的总长大人起身，大步离开：“我去楼下花园转转，你别跟来。”
白发划过鬼切身边，刀剑垂首以避免直视自己的主人，但当发丝流淌过他指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悄悄抬头——
看到源赖光的身影，骤然消失了一瞬。
鬼切呼吸一滞，克制不住地泄露出滔天杀气，又在被别人发觉之前强行压抑。
……
花园里白槿的味道过于浓郁了。
这种花的香味本来是相当清淡的，甚至带了些草木的清新。曾有诗人在记录和歌之时，将称赞白槿“清香”的词误写为了“青香”，流传出去竟成了神来一笔，备受赞誉。
但暮落的花本就比朝开时的馥郁一些，更何况数量有这么多……
源赖光挥了下衣袖，带起香气成风——馥郁花香把他的衣服都沾染上了。
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忽然觉得呛得慌。
当年的平安京也是有白槿的，最盛的地方有两个：一为爱宕山，一为源氏，在源赖光执掌家主之位的前半段时间。
爱宕山的如何与他无关，源氏的倒是他亲自吩咐人种下，可惜后来白槿染血，又被他亲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花草之流就是如此，美丽却弱小，只有作为人类感情依托的时候才能得到庇护。
轻微的风从远处吹来，在地面上小小的打了个旋儿，香气骤然一浓，源赖光没忍住咳嗽起来。恰巧也是这阵风，送来了几道缥缈虚弱的呼唤声。
阴气森森，但也透着几分熟悉感……
熟悉感？
源赖光一边咳嗽一边循着呼唤的声音走，眼看着前面越走越黑，一直走到花园的角落，围墙的一个死角……
他愣住了。
白衣宽袖的小少年趴在墙头上，乌黑头发披散着，被风吹得盖在脸上，衣角飘飘头发也飘飘，比他以前退治过的真鬼还要鬼气森森。
八百理苦哈哈地伸手：“老师……”
“下不来了？”源赖光不进反退，双手环抱，一挑眉：“这样就把你困住了？”
“结界改了我进不去，爬上墙头就是极限了……”理伸手向前，触碰到的无形屏障被灵力染上银白色的光，显露出一重重的蓝白色符文，柔韧异常，能够随着手掌的动作改变形状，却怎么也不能突破：
“第一次爬墙就被困住了，太狼狈啦。”
理记忆里的结界是他和老师们一起定时修缮的，至少能从这里进去。
结果现在老师不是他的老师，结界也不是他的结界……
就卡在了墙头上。
源赖光懒得为这个小崽子费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下去，走正门。”
要他说理也是自找的，时政的大门从来都没有对他关闭过，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非得爬墙。被卡住了还不下去，装神弄鬼地朝他委屈……
理果断拒绝：“不要！走大门见你的话就不能带着三日月他们了！”
“你没断奶吗还要刀剑们寸步不离的跟着？！”
源赖光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早就对这小崽子先斩后奏进驻000本丸不满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教训理。这次看到小孩蠢兮兮的样子，憋了一天的火气都被点燃：
“我缺你什么了吗？还是觉得我和晴明他们不够慈祥，一定要去刀剑那里补上？！这么喜欢刀剑为什么不找一座新本丸从头培养，非得掺和那帮老头子的浑水？！上次枢缉队的事还没有吃够苦头，还想再栽个跟头？！”
劈头盖脸一顿骂，把八百理骂得一脸懵，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不是，我没……”
“你咳、咳咳……”
猩红的血从指缝里漏出来，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
源赖光扶着旁边树干，五脏六腑痛得像是在消解，甚至觉得自己在咳出些内脏的碎片。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从指尖开始，质感透明的范围在慢慢扩大。
那边的孩子好像在喊他，震惊又焦急，但他无法回答。
他恍惚意识到自己在消失，像从福尔马林拿到王水里的尸体，一点一点被溶解。
被刻意忽略的地方终于露出獠牙——如果千年前未曾退治大江山，“源赖光”此人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如果千年前未曾与鬼切决裂，已经达成目的的“源赖光”还会与邪神为伍吗？还会研究邪神“创造生命”的力量吗？
还能靠着信仰人身成神，一直活到现在吗？
“老师！老师？！”理惊呼一声就要翻过来，结果一头撞上结界又被弹了回去，用力太猛，脑门上还被撞出一个鲜明的红印子：
“老师你等等，我这就叫人，我从正门过去！”
他一边翻找终端里现在在时政的联系人，一边炮弹一样蹦下墙头往正门那边跑，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刀剑们都顾不上了。
“樱……樱阿姨！”他找到了医疗部的部长，通讯刚一接通就喊了一声，把那边的樱花妖吓了一跳——没见过谁家孩子上来就喊阿姨的。
“您能不能来花园一趟？时政主楼后面的花园！救、救救……”
樱花妖正在治疗伤员的医疗室坐镇，顺便磨练一下新来的小医师们，听到他压抑着的哽咽也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小朋友你慢慢说。”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是从哪里知道的我的通讯……’
‘但身为医师还是救人要紧。’
哽咽之后是乎乎的风声。八百理从大门进了时政就不再受束缚，干脆从各建筑顶上掠过，直奔花园：“老师……老师他……”
他猛地顿住。
脚步因为惯性又向前两步，终端里只传来花妖疑惑又不安的催促声：“喂？你还在吗？喂？！”
他下意识把童话挂掉。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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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故人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