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狭长，手感顺滑，但物吉磨挲的时候一下就被划开了手掌。

鲜血汩汩地流淌，竟然有被羽毛吸收的迹象。

与此同时溢散而出的，还有物吉贞宗暗堕之后浸染全身的黑气。

八百理：“……”

八百理死鱼眼：“咱还没出爱宕山的范围呢，物吉。”

和蔼的微笑：“你是想给刚刚分别的同僚们增加工作量，还是想给你的主君我扣一顶收留溯行军的大帽子？还是想挨打？”

物吉贞宗“哎”了一声，瞪大眼睛：“还没有出他们的巡逻范围吗？”

三日月幽幽道：“老爷爷之前去看过驻地的探测仪器，好用的很，现在已经有巡逻部队往这边来了吧？”

“……”

八百理抓着物吉的手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用灵力现场手入！

“快快快，趁着他们还没来快跑！把他们甩掉！”

剩下的刀剑们：“……”

太刀、太刀、太刀，大太刀，只有一振打刀。你让我们大晚上的，山路，和时政的部队赛跑？

没马就算了，唯一能带带我们的胁差，还被拉着先跑了！

等等，至少让狐之助开个灯照下路吧？！

……

驻地的部队当然是赶不上他们的。

穿着狩衣的青年带着六振刀剑搜索半天无果，恨恨离去。

黑色的羽毛沾着溯行军的血，作为线索被带回驻地。

而这支部队离开之后……

弦月之下，山崖之上。

狂风席卷，黑羽纷飞。

和服、双翅、黑羽、团扇，身影踩一双素履木屐站在崖边，黑色的短发在狂风中也纹丝不乱。

“竟然知道八大天狗……”身影低低地说：“还这么详细。溯行军果然筹谋已久。”

另一个少女模样的影子点起胖金鱼的提灯，无奈吐槽：“不，这明明是自己人……”

“检非违使快要追上来了，我们走吧。”

……

事实上，物吉贞宗虽然暗堕，但和溯行军还是没有关系的。

所以，对于爱宕山之主大天狗的那句“溯行军要对天狗筹谋已久”的推断，溯行军表示这锅我们不接……

“这样一想我要做的事真的好多啊，”理一边拉着物吉奔跑一边说：“有了，这一次就把你暗堕的问题解决掉好啦！”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的，总之现在物吉贞宗一抬眼也只能看到理的后脑勺，不能像以前一样低头偷窥审神者的表情、揣测主君想法了。

‘啊，比我还高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随手就可以举高高的小孩子了。’

胁差也不知为何而来一股自暴自弃，大声回答：“好啊。”

……

平安之京，鬼魅四伏，妖鬼横行，**频发。

平安京不得平安。

丹波大江山，绵延数百里，连接人世阴界，聚集百鬼诸妖。

山中迷雾瘴气重重，寻常人入不得内。

瘴气之后又是重重山岭，山岭之后是一道狭长的阴界裂缝。整个大江山只有小半暴露在外，剩下大半便是坐落于阴界之中。

夏暮秋初的季节，大江山脚的枫叶林还没有披上一身红色，路边的灌木草丛却早早的显出凋零枯败之相，叶落草伏，宛如寒冬沾染白霜。

“这样的山里竟然也有四时之相。”哈出一口白气，白色短发的巫女服少女双手抱臂，吊儿郎当地走在土路上：“看来这枫树林里有东西要出来了。”

“当年清和源氏被鬼女诅咒，被赶走的鬼女就是死在这里。”金红双马尾的女孩双手插兜，神情淡淡，眉眼懒散：“后来户隐山中善恶两面的鬼女红叶，大概就是红叶的鬼魂吧。”

桔说的是民间流传下来的物语中的鬼女红叶。

和安倍晴明的那位病娇式神不同，物语中的鬼女红叶是农户向第六天魔王求子而来，原名吴叶。野心之下进入京都改名红叶，做了那清和源氏源经基的侧室，还下诅咒企图咒杀正室的夫人。

后被流放信浓户隐山，却死在这大江山脚下的红叶林里。数年阴气妖气浇灌之下，怕是不日就将苏醒，继续历史中“户隐红叶”的轨迹。

“所以说，不管怎么都习惯不了平安京的这个习惯啊，把所有害怕的人和事都称呼为鬼什么的……该说他们胆子太大还是太小？”

百鬼难得的没有跟裁判所的人吵架：“信仰既然可以成神，那畏惧自然也可以成鬼。”

“被那样日日夜夜的畏惧着，也不怪那么多人化身妖鬼了。”

桔不做声。

她从昨日会议结束之后就一直处在这样冷淡的状态中，连百鬼都看的出来不对劲。巫女小小的“啧”了一声，哼笑道：

“比如某人的这一身军装啊军装，古都可没有这样的样式和布料吧？发色和眼睛也是，黄不黄红不红，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类吧。”

‘的确不是。’

女孩在心中这样想着，依然沉默。

百鬼：“……啧。”

她们的任务是安插探测器，时政科技的产物精致至极，从能源到隐蔽性都堪称完美，外表是一个圆圆的蘑菇的形状，指甲盖大小，丢在枯叶里，就算是妖怪也看不出来。

开着定点导航找到地方，丢下蘑菇，踩两脚，完成。

除了路有些长有些远，任务非常简单。

回去的途中再次经过那片枫叶林，百鬼端详了一会儿，不由道：“这片林子果然在吸收周围生灵的生命力，叶片边缘已经开始发红了。”

明明两个小时前她们走过的时候还没有。

“毕竟人家想早点出来复仇嘛。按照时间线推算，源经基就是今年深秋死去的。”桔目不斜视：“源满仲重伤、藤原红叶死去、赖光大人继任家主之位，都在三个月内。”

说到这里，小女孩模样的裁判所员笑着转头：“你猜猜，这些事里，有多少和这个户隐红叶有关？”

百·中学都没有上完·对历史一窍不通·鬼：“……”对不起，打扰了。

答案是全部。

她将以复仇的火烧灼京都，即使最终会被杀死在沪银山中，也一定要将红枫的阴影投射在人们的头上。

……

风雅之地，倾国倾城，权贵之外，民不聊生。

平安京也不得风雅。

“风花雪月，只是上等的大人物能够享受的东西。”

撑船的艄公这样说，言谈间有些斯文的调子慢条斯理，但仍掩盖不住辛劳与贫穷的疲惫：“与我们这些小人物有什么关系呢。”

“就好比您与我，”老人对船头上抱怀而立的青年这样说，“当然，我这样的奴仆并不配与您放在一处比较。换个比方，就算是我与那边那座宝船的船夫——同样是船夫，我与他也有天壤之别。”

“船夫与船夫尚且如此，”老人说：“更遑论是这海面聚集而来的上千人呢？”

青年是个长相普通的青年，看着年岁也不大，身量也不高。除了一身黑色衣袍看着有些奇怪，就是扔到人堆里也找不到的那种教科书级别的“普通人”。

他抱着手臂闭着眼睛，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等到有梳着小辫子的女孩坐着木盆来讨要赏银的时候，青年才睁开眼睛，一边给那女孩掏出几个铜板，一边低声道：“海上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吗？”

“这才不算多呢！”原本接了钱就要划着木盆走开的女孩又转了回来，笑嘻嘻道：“您是不是晕船呀？”

青年：“……”

十拳心里苦，但十拳不能说。委员长的命令是监测这一片大海，那他就算晕船也要守在这里！

是的没错，这个青年就是裁判所的新人小职员，被鸦带着第一次见世面就抓了鬼巫女的那个。当然他现在已经不记得鬼巫女了，只是对委员长的敬仰敬畏还是不变的。

比如，现在，他对委员长的崇敬之情，就如同脚下海水一般汹涌起伏，波涛不绝。

“没有，不是，”十拳礼貌挥手，看了看小女孩，又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谢谢。”

‘这可真是个……怪人。’

小女孩这么想着，轻轻巧巧地划着木盆走远。

老船夫说：“您要是觉得晃动，我们可以再往前一些。”

再往前的位置因为水位比这里浅，而且距离太近角度不好，还没有被那些吃水深的大船占据。

十拳摇头。监测是定点的，他不能擅自离开，给同组的队员们拖后腿。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深吸口气开始跟老船夫聊天：“听您说话，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渔夫。”

这里的船夫都是附近的村民，白日能接到的客人少，便回到村子附近打渔，夜里便出来撑船，熬大半个夜晚来赚几枚小额的钱币。哪里会有这么讲究的语法。

“哈，担不起您的敬称，”船家摆手：“只是年幼时请过几位老师，学过几个字罢了。”

“哦？那您现在是……”

“家道中落而已，”老人淡淡地说：“人鬼共生之地，惹怒鬼神被报复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不少见归不少见，一个人类能从神鬼手中活下来明明更稀罕。十拳虽然不是多会察言观色的人，但起码的眼力见还是有的，没有再说话。

他转过头去定定的看着远处的水上楼阁，楼阁上舞姬黑发白衣，淡紫的宽大羽织收拢在外，红绳紫扇掩面而立。

鼓点的节奏随着海浪涌动重重加速，正往一个相当宏大的领域攀升。

平安时代，舞蹈是风雅的事物，不论男女，皆以善舞为佳。但就算是男子，也很少有风格这般堪称“雄浑”的鼓声的开场。

是的，只有鼓声，但不见鼓手，舞台高高在上凌驾于海面与诸多看客，不存在死角与暗影，舞台上可以明确的看见只有舞姬遗世独立，海风将长长的黑发扬起。

“这是什么……神迹吗？还是又一个……”十拳听到身边的船夫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不。裁判所的新人君在心里冷漠地说。

‘只是录音机和扩音的符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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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