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要不是多年磨砺积攒下的理智，桔真的会直接拔刀把刀九杀死。

但不直接杀和不杀，是两回事。

她就着对方主动凑近的姿势伸手，带着黑底红边护甲的手按在女孩脖颈上，拇指磨挲刀九咽喉：“上次见你的时候，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

黑发的女孩幽幽地看着她。

拇指逐渐用力，杀意在桔的眼中翻涌：“为什么接近我，你的目的？”

刀九满不在乎地摊手：“不，接近您非我本意，如果可以，我甚至想一辈子、从生到死都留在本部……只是裁判所的某位大人物出事了，人手还短缺，我们这些小新人就被派出来做任务啦。”

来到大江山驻地的不仅是刀九，还有其他几队裁判所的人。也不止是在大江山，其他驻地都迎来了新的本部成员。

“哦对了，那位大人前辈您也认识，是风纪巡查委员会的委员长……”

她一歪头，笑得格外明艳阳光：“代号好像是‘鸦’来着？”

258.

半夜刚过，黎明尚早，黑暗还长。

源氏，巫女修习的禁地，空无一人的曲折长廊中。

黑发白衣的巫女轻盈地走在木质地板上，鞋袜未着，衣衫松散，长发垂落，迎着从天而降的月光，美得像一幅画。

“山叶那个怪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假名桔梗的女妖抬手，目光痴迷地欣赏着手腕上白皙到透明的皮肤，“说是要去杀死安倍晴明，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这身人皮真好。本体是老婆婆样貌的白面婆想。

【年轻的女孩子的皮肤，美丽的巫女的皮肤，比满是褶子和老年斑的鸡皮好太多了！】

要不是为了这样的人皮，她才不会答应山叶的要求，才不会来这平安京蹚浑水呢。她只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白面婆，除了做假冒伪劣的脂粉和跑得快之外没有一点杀伤力……来平安京干嘛？找死吗？

但为了这身美丽，被杀也值得的。

白面婆婆。本来就是在都市怪谈中生出的、执著于美丽脸皮的妖物，说是为美而生也完全没错。

“害的我只能半夜出来放风。”女妖撇了撇嘴，继续兴致勃勃地在没有尽头的长廊上行走，还不时的抬手扭头，撩发回身，摆出一个又一个妖娆可爱妩媚高冷单纯反差萌的种种姿势……

——街拍达人白面婆！

背着某邪神窥探人世的“镜头”哼哼唧唧从花园经过的某蛇蛇：“……”

等等，这个巫女怎么肥四？癔症吗？

白面婆十分造作地掐着兰花指捏开衣襟，对着虚空表演了个“欲拒还迎”。

蛇蛇当即一个战术后仰：“……嘶。”

对不起，打扰了。

告辞！

“噗嗤——”小蛇溜走之后原地金光一闪，手持罗盘转换器的鬼巫女一步迈出，横向跨域空间轴，突兀的出现在白面身前。

正对上对方半开的衣襟。

“……”山叶笑得相当微妙：“你还真是，没白瞎这张桔梗皮啊……”

刚刚还说过坏话的大魔王眨眼间就出现在眼前，白面整个妖原地停顿了五秒钟，才慢慢地合拢衣襟站直身体，警惕道：“你怎么来了？安倍晴明死了吗？”

“快了。”鬼巫女说，“我来是给你预支报酬的。”

白面：“？”

山叶抖手，摆手，然后甩手——宽大衣袖中随着她的动作滑出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子，里面塞着什么皱巴巴的东西，满满当当的。

瓶口有些血迹，沾染在瓶塞和山叶的手上，她擦了擦没擦掉，笑了一声：“哈，竟然还留着一些。算了，送你了。”

她随手一抛，白面却不敢随手一接。看到熟悉的小瓶子之后女妖双眼亮晶晶，以狗狗接飞盘的架势飞身而上、攥住瓶子又安稳落地，迫不及待的往地上一坐拔开瓶塞——

黑发流淌而出。

细软柔韧，光洁顺滑，触手生凉。光看着就让人想起丝绸或者锦缎之类的东西，颜色也是鸦羽般黑漆漆的墨色。

黑发之后是柔软细腻的人皮，轻薄白皙，冷白如瓷器，带一点夹杂着少女体香的血腥气，就算不见五官也能想到人皮的主人该有多好看。

白面痴迷地伸手把人皮展开铺平，长长黑发垫在最下面，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无一不完美：“正是最美的少女的年纪啊……”

女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感叹：“真美。”

“现在‘真美’是你的了。”山叶抱臂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变态的样子：“事成之后这样的东西你要多少有多少，实验品有的是，随便你造。”

白面小心翼翼地拿袖子给人皮擦去不小心沾到的一点血迹，很欢快的连连应声：“好呀好呀！你放心吧没问题！”

实在看不下去下属没出息的样子，鬼巫女抓了一把额发深深吐气，嘱咐了一句“好自为之”就打算离开。转换器连连拨动，罗盘上指针发出格拉格拉的齿轮声响……

她忽然回头：“差点忘了，有一个试验品跑出来了，还跟踪了我一阵子。”

白·沉迷吸皮无法自拔·面：“哦，好。”

“……你好自为之啊。”

再次这样嘱咐，山叶深深看了一眼白面婆，回头离开。

跟踪她倒不算是谎话。但那个“试验品”的目标却从始至终都只是瓶子里的皮囊而已。山叶专心搞破坏，不想节外生枝，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祸水东引。

而平安京里，除了那些毫无理智的溯行军，她手下最没用的下属就是白面婆……

虽然最后还是莫名心软，留下了两句嘱托，但无可辩驳的，今夜的礼物来自地狱，是通往三途川的单行票。

白面婆不知道。

259.

一只一只又一只。

刀身缠绕雷霆，爆裂时将一片敌短刀都炸成白骨的碎片。

没有理智的溯行军是历史修正主义者手中最多最炮灰的棋子，扬沙一样洒了一大把在平安京的战线上，虽然比时政这边出动的战力弱许多，但数量源源不绝，拉住了诸多审神者的脚步。

再加上时政一贯的齿轮式分工，谁都没有抽调出去的余地，大江山驻地的负责人丢了都没法抽出充足的人手去找。百鬼片刻不敢耽搁地向本部打了报告，申请再送几队人来帮忙。

比如高层推荐的其他人、替补的资深审神者、裁判所枢缉队的留守人员等等……

裁判所也来了不少人，但不全是为安倍晴明而来。就像刀九对桔说的，他们的巡委会委员长也失联多日了。

判定失联的依据相当简单。

裁判所的人外出做任务都会带上联络的仪器，每天定点发消息回来，就算任务没什么进展，也能打卡报平安。鸦却已经半个月没有消息传回去了。他留在裁判所本部的符咒还在发光，证明没有生命危险，但在平安京这种地方失踪……

“大妖怪那么多，鬼王那么多，”穿着一身黑军装黑披风的青年扶了扶眼镜，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扒拉敌短刀的骨头碎片，低声道：“平安京危险的地方太多了，我们很担心。”

八百理挽着袖子在碎片里扒拉了半天，只扒拉出两振短刀“今剑”，半点都不耽搁的塞进袖子里的异空间。他装了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让青年不悦地皱眉，低喝一声：“理君！”

理叹气抬头：“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嘛。”

又有三振敌短被声音吸引来，少年目光都没有转一下，随手掷出一振灵光凝结的胁差，将敌刀都钉在地上炸成碎片。

他说：“这种时候就安静点吧，草薙君。”

倒是没有发火，因为他们也算是熟人。一个被鸦捧在手心娇生惯养，一个被委员长悉心栽培给予厚望。草薙并不是鸦的弟子，但鸦退休后，将是巡委会的下一任委员长。

只是草薙的武力值不高。因为形势和战况原因，鸦将草薙定位成一个“智囊”的角色，平日下达的命令也是保护居多，甚至在有些任务中，只要没确认安全，鸦就不会让草薙露面。

理见到草薙的次数不少，战场上还是第一回，就下意识的保护他。

但出阵还是最重要的。

理比了个“嘘——”的手势，无声起身，顺着敌短飘来的方向潜行。那些衔着刀剑游鱼般在空中游动的小东西眼窝里也燃烧着阴气的火焰，万幸不会点燃山林，但也足够显眼。

理逆着敌短的方向且行且斩，歼敌的同时还能护住草薙，游刃有余的样子让青年越发焦虑。

【既然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去寻找委员长？！】

【明明委员长……】

不忿之下，青年没注意身侧，眼镜腿被细小的树枝刮了一下。他憋住了视线骤然模糊的惊呼，却没看清脚下的干枯树枝。一脚踩下，咔嚓一声，清脆异常。

只是这点声音就罢了，偏偏他被树枝硌得脚一歪绊了一下，撞到树上，然后足有成年男性大腿粗的一整棵树哗啦啦倒地……鸟雀惊飞灰尘扬起，十分提神。

草薙：“……”仿佛看见无数悬浮着的紫色鬼火幽幽升起，每两朵鬼火之间都是一振刀光森寒的短刀。

这么大的动静把附近的敌短全都吸引来了。

八百理久久无语：“……你是野猪吗？猪突猛进？”

草薙果断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至于野猪……他不是！只是这附近的树都被敌短用来“磨牙”过而已！树质疏松不能怪他啊！

260.

结束清扫又是半天，因为机动不够被打发去别的方向和敌打敌太硬刚的莺丸他们也被召唤过来，大家一起在骨头碴子里摸来摸去找掉落的刀剑。

理一边找一边心虚，深觉应该换个作战方式了，炸的到处都是什么的……

对他和太刀们都有点不友好。

“吖吖，但是，这些掉落的刀剑也不必全部回收吧……”鸣狐的小狐狸也被放到地上跑来跑去，找到刀剑就叼回来给主君：“本丸里也不缺新刀了。”

缺失的那些也不是战场能掉落的。

“我们还缺药研啊。”理很失望地提醒了一句，因为捡到的刀里没有药研藤四郎，但手上动作没停：“捡回去也不是为了补充本丸的空缺。这些都会交给时政，融了还是做合成材料都行。”

敌刀死去就消散了，为什么会掉落刀剑呢？又不是什么打怪掉装备的游戏机制。

理不知道溯行军那边是怎么安排的。但他曾经探查过，这些掉落的刀剑里没有付丧神，只有审神者注入灵力举行神降了，空壳子里才会有神明降临，刀剑付丧神才会现形。

从溯行军今剑里掉落的，只会是短刀今剑，从溯行军药研里掉落的，也只有药研。那么，是不是可以设想，这些掉落的刀剑其实就是被杀的溯行军的本体？

灵体和恩怨都随着生死消散，遗留的只有最初的躯体，纯洁如白纸，憧憬着人世。

新的付丧神凭借于此而诞生，死亡与生存在钢材与木炭中继承。

——旧的我已无力生存，惟愿新的我得新生。

——新的分灵新的主君，新的际遇新的战场，新的本丸新的生活。

这大概就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成为溯行军的刀剑们，铭刻在生死之间的执念。

“好了，”理收回思绪，看向沉默不语的草薙：“现在，说说鸦的事吧。”

青年抿唇，犹豫了一瞬：“你为什么这么冷淡？”

明明对刀剑对别人都很好，对委员长就一点都不紧张都不关心？

他替委员长委屈！

全文大修65/83

感谢月芝心忆雪小天使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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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死生执念（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