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八百理没看到旁边封印之塔里跑出来的灰紫色小蛇。

蛇的体型太小、出来的位置太隐蔽是一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理对封印之塔和八岐大蛇一点都不好奇。

塔没什么好说的，相当普通。而八岐大蛇后来会常驻在安倍晴明的庭院，理每次去找自己的老师们学习，都能看到那位神明坐在客厅前面的毯子上，一边追番追剧一边捏黏土。

膝盖上还放着游戏机。

——可以说是非常接地气了。

但现在的任务重点是保护源经基。所以理就只是悄无声息的顺着背阴那面的墙壁上来，带着重重隐蔽的结界藏在任务对象所在的屋脊后面。

高处风大，他为了不发出声音，甚至把两边衣袖都卷了起来。

潜行花费了不少时间，但能近距离接触而不被发现，才是判断这“潜行”成功与否的标准。理的技巧是从海忍那里学来，名师出高徒，还经过了无数个任务的检验，所以他就没考虑过自己也暴露的可能性。

直到源经基找了个由头将骨女支走，淡淡道：“我源氏会兴盛多久？你们又是奉了谁的命令来到这里？”

八百理茫然脸愣住。

他怀疑源经基是在诈他，所以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源经基笑笑，说：“你用来隐蔽的结界术，有源氏的影子。”

——而他是清和源氏的家主。

八百理愣不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源经基，心说就算是赖光老师传授的术式也不一定就全是源氏的吧？！那这么说来时政的好多阴阳术库存岂不是都会被这位师祖认出来？！

前头部队要是因为这个暴露的，未免也太滑稽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露面吗？来自以后的客人，或者说……”这个时候，源经基的表情是十足的怪异。要让源赖光来说的话，就和刚才的源满仲一模一样。

——因为太过复杂而意味不明，却绝对没有恶意，甚至还有些慈祥：“源氏的后代子孙？”

这个称呼就担当不起了。理对上青年模样的老人的视线，看到对方清俊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了还在未来等着他的赖光老师。

他心一软，明知道对方只是感应、而非真正看到了自己，却还是坐正起来欠了欠身，低声道：“并无源氏血脉，只是当代家主怜悯而收下的弟子而已……拜见师祖。”

源经基为声音里消磨不去的稚嫩而沉默片刻，笑了起来：“虽然不知详细的情形，但能将这种等级的术式传授给你，你在那一代家主的心中，并不只有‘怜悯’的感情。”

他三言两语就给八百理口中的“家主”拉了一大波好感值。理眼睛都不眨就推导出对方的意图，不由感叹源经基对源氏的爱护是真的深入到骨子里，令人自愧不如。

“是吗。”理笑笑，非常不给面子地不按剧本走：“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赖光老师以前老是说他，还怼八百比丘尼老师说“管好你的徒弟”来着，但他到自己本丸的时候，赖光老师还是给他打点好了所有能打点的地方，连衣服都绣上笹龙胆的家纹。

【而且老师从来不体罚我，最多就是抄书扣钱告状……】

【emmm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源经基又问：“不过你画空间符文的时候，有几笔转折有些生硬，是手腕受伤了吗？”

是打游戏打的。理吞下到嘴边的话，避重就轻：“劳您费心，只是许久没画有些手生，不影响的。”

“是吗，要注意身体呀，有伤的话不要拖延，小病小伤也不要忽视……”源经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比如面前这孩子只是临时来替班的——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给小辈叮嘱爱惜身体的重要性。

半个小时没有讲完，一个小时也没讲完，两个小时还没讲完……

他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人家，八百理却只觉得警惕。源氏的族长怎么可能是寻常人？不过又是在话里话外的打探消息而已。

这种言语上的交锋源赖光早就教导过，而他也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

夜斗说的对，他早就不该满足于一个孩子的身份了。

316.

刀九站在朱雀城门的最顶上，身体周围笼罩着结界，像一株植物随着风来回摇摆，气息归入自然，不说城门的守卫，就连那些大妖也没能发现她。

通讯频道里乱糟糟的一片。

并不只是百鬼和草薙因为被发现而方寸大乱，还有大江山的妖鬼突然成群结队的下山，一群一群地从驻地附近经过。要不是有本部发下来的结界笼罩，这么大的驻地肯定会被发现。

当然结界也不是万能的，随着经过妖怪的等级越来越高，妖力越发强盛，被发现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打起来倒不要紧，这么多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还在，再不济还有安倍晴明庭院里的式神帮忙，想要全身而退，轻而易举。

“不行，必须立刻迁移！”

但留在指挥营帐里的两位还是吵了起来。

至今未能出战的短发少女此刻暴躁至极，内心积攒多日的愤怒终于冲破理智呼啸而出：“我就不！迁移是多么大的动静杀妖灭口又是多大的动静！我在这边守着哪个妖怪能过去？！你要是真的不想驻地被暴露，就快带着人去前面布下幻境别留在我跟前碍眼！”

叛逆期少女的战斗力宛如火器，一张嘴叭叭叭的飞快，让她身后的代理审神者暗暗落下几滴冷汗，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外勤部长……

草薙被气笑了，但愤怒到极点反而越发冷静。

他慢条斯理地给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分析：“这不是能不能打过的问题。你想想看，红叶之祸里，对源氏造成重创的，除了户隐红叶还有谁？”

“……”百鬼少女被问住了。

这种学渣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的气氛太过尴尬，她悄悄回头希望自己的参谋帮忙，年长的女性却两手一摊，什么都没说。

【啊啊啊第二次了，第二次因为自己太学渣而在对峙时被问住了！】

第一次是桔，这一次又是草薙，她跟裁判所的人果然气场不和！

桔在频道里疲惫叹气：“你们能不能别老是在公共频道里吵架，我带的人都被吓到了……答案是大江山啊大江山，那可是让总长彻底转变为鹰派阴阳师的宿敌……”

“也是酒吞童子，从大江山一路打败陆地的妖魔、成为所有妖鬼的王的开始。”

百鬼抿抿唇，不太自在地咳嗽了几声：“那就听草薙君的……等等，”她面色一变骤然凝重：“既然这件事在历史上有记载，本部选择驻地地址的时候就一定会避开！”

“现在为什么又……又什么来着？”

刀九默默听着他们突如其来的疑惑，在心里轻声解答。

【因为历史其实被改变了两次。】

【在时政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她切换自己跟桔的双人频道，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笑意：“如果前辈的同僚都死了，前辈会专心跟我在一起吗？”

桔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相当散漫地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话：“但是那样会超——麻烦的，前辈也一定会伤心的哭出来。还是算了吧。”

桔：“……”

这回答还真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所以，再给前辈一个提示好了。”仗着第一潜行部队就只有自己一个、周围也没有其他人能听到自己说的话，刀九笑嘻嘻道：“‘凶手是暗堕的座敷童子’，你们只要让鬼王相信了这一句话，他们就会自己走掉啦！”

【暗堕的……座敷童子？】

这两个关键词似乎有些熟悉。桔不明所以的将这话转达给了百鬼和草薙，还没解释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就听百鬼恍然大悟似的说：

“暗堕、座敷，这不就是裁判所的那个委员长在作战会议上播放的音频里的妖怪吗？”

是那个声称自己被人类用抑制器囚禁了十年的小妖怪，从音频里听来，是被姑获鸟带走然后又半路偷了转换器逃走的座敷童子……

【奇怪。】

短发的少女忽然恍惚了一下。

【是逃走了吗？姑获鸟也好好的、没有被刺杀失踪……？】

【我怎么记得，那个女妖……不，不是，确实是失踪了的。】

无形的力量荡涤思绪，将记忆篡改扭曲。

——那么问题又来了，该怎么让鬼王他们也相信这个消息？

三位指挥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安倍晴明式神们所在的营帐的位置。

“做好两手准备，外围首先准备转移，留守部队保护物资和仪器，我去请他们帮忙。”草薙说，“百鬼，你带人去阻拦鬼王到来之前的妖怪！”

“……”少女一怔，咧嘴露出相当狂气的笑容：“这才对嘛……”

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振薙刀，随手转了几下，倒提着刀冲了出去！

317.

酉时中，日落。

夕阳落而夜幕至，是为逢魔之时。阴气上行，人鬼难分。

森森妖气冲天而起，各方大妖纷纷被惊动，将目光投注到了平安京内城朱雀门！

武士们惶恐后退、驱散平民，阴阳师从四方赶来，手里握着符咒与召唤式神的纸人。他们面前女子红衣散发，眼神空洞，鬼气与阴气几乎凝成实质！

“跑得有点快，到早了，只能把她的气息封印起来，”刀九蹲坐在城门顶上，一手还按在若隐若现挣扎着想要展开的守护结界，跟桔汇报：

“没问题，放心吧，没人会发现的。”

她看着脚下，红叶狩的尸体遵循本能仰天长啸，用尖利的指甲和头发将在场所有人都杀死，式神的身体随着死亡而消散，人类的却只能血肉模糊的留在原地。

鲜血流到城门下，城门上结界终于挣脱桎梏，轰然展开！光华流转，女鬼冲撞不得入，伸手让衣裙焚起枫林似的大火！

这火在刀九的眼底倒映，她知道红叶狩的火焰因复仇而起，只能用杀戮和鲜血止息，而平安京将会因此死伤无数平民！

但她毫无波动，甚至能依然面无表情的漠然地说：

“一切正常。”

全文大修7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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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遥相知（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