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月

有求必应屋,霍格沃茨城堡里最神奇的房间,没有之一,它是会读心的屋子,能让到访的客人最大限度感到满意。现在它变成了木屋的模样,屋子里既摆着铁砧又放着被褥,一侧是榻榻米,一侧是泡着长刀的冷却池,整个房间构造比未完成的拼图还稀碎。

阿扎尔顶着违和感和她的熟人室友展开促膝长谈,手一会摸袖口,一会抓领子,两条腿踏步半天居然还和室友保持着两米社交距离。

“奈良,我是想在有求必应屋找点砂纸或者别的什么的磨石头,没有想打扰你的意思。”

“我知道了,”不通人情世故的室友点头,“我也许有办法。”

“嗯嗯……嗯?”

“想必磨刀和磨石头是一样的,我帮你吧。”

阿扎尔和奈良君奈不熟,从她们甚至不互相叫名字其实就可以窥探一二。不太愿意接受新人际关系的阿扎尔很难对陌生人的好意做出正确反馈,她绞紧眉头显得相当不悦,随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眉毛太用力了才重新调整为和善的面部表情。

阿扎尔清清嗓子用随意的口吻拒绝:“不用,我自己能行的,只是缺工具罢了!”

也许是为了响应阿扎尔的召唤,贴心的有求必应屋当即腾空变出盛放砂纸的银盘,砂纸上磨损的痕迹像是阿扎尔早前尝试留下的。拿起砂纸的学生左顾右盼,继续期待着万能的屋子变出能让她得以操作的工作台。

阿扎尔目光从左侧的天花板扫到右侧地板上的灰尘,某种反射出亮光的物品短暂地吸引了阿扎尔的注意力,奈良君奈从容凑上前挡住了阿扎尔的视线,把从池底透露的冷色全遮住了。她上手摸了摸囚禁香锦葵的树脂,突然当着阿扎尔的面掏出一罐油。

“学姐你给它擦点试试。”奈良君奈提议。

被人指挥做事就会浑身不自是写在阿扎尔皮肤上的条件反射,在面对生人时更是会加倍体现。但奈良君奈做错什么了吗?没有。不过是阿扎尔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二个全抖起来抗议罢了。

她的坏脾气隔着透明玻璃牢房抓耳挠腮,而更社会化的顺从性端着步枪指着坏脾气,在阿扎尔心中小小的一座异常监狱里互相对峙。

阿扎尔僵硬了两秒,她轻轻“啧”了一声,缓慢地丢掉砂纸从奈良君奈手中拿过油罐,一手托罐子一手托六棱柱树脂,两只手都忙得不可开交。而向她提议的学妹毫无知觉,还疑惑地看着阿扎尔,不明白学姐玩木头人的原因。

世上实在是难有比此情此景更尴尬的场面了!

“噢噢噢。”奈良君奈拿回油罐揭开盖子,从怀里翻出一团棉花样的东西沾了些油递给阿扎尔。

真的要用油渍污染宝贵的礼物吗?阿扎尔无声挣扎着,她凝视着粘上油膏的棉花团,细微的棉絮味和香油的味道手牵着手试探她的嗅觉。阿扎尔艰难地把目光移回到自己的宝贝礼物,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用棉花碰了碰树脂。

在灯光下显得晶亮的油脂顺着粗糙的树脂表面滑动,很快便像在车窗上雨刮一样,扫走了灰尘,让香锦葵从溟濛之中探出了两三片枝叶。

油脂的用处有限,它确实让树脂表面看起来更透光了,但毛糙的外轮廓并没有得到改善,光线会在凹凸不平的表面肆意反射,让观察的人发现每一根因为操作砂纸不当而卷起的边缘。

阿扎尔又是庆幸又是遗憾地说:“看吧,用处不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奈良君奈没接话,她转头看了看自己遮掩的物品,重新打量了一下阿扎尔手里疑似琥珀的树脂。

即使是面对如此不会待客的东道主,阿扎尔也没有选择另寻地点,有如此让多方难为的空气真是难为有求必应屋了。

奈良君奈不爱剖析别人的心理活动,她曾经过的日子里和真正的富家小姐没什么区别,家里五十多口人,她只愿意读父母的脸色。

倒不是说奈良君奈曾经有多趾高气昂,只是面对永远让她顺心顺意的家人们,她的社交模块比AI还AI,在揣摩人心方面甚至比阿扎尔烂得多,她实在是没明白今天晚上究竟特别在哪,一定要闯有求必应屋的阿扎尔又有何意图。

然而在某个瞬间,女孩的记忆回闪到敌人入侵的前一天早晨,尚且风平浪静的时候,披着白披风的银发青年和她在大樱花树下修太阳花玩具。

忽然间阿扎尔的态度又是可解读的了。

——这是一个即将寄出的未完成的礼物,如果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那么阿扎尔真会熬到天亮。

那也太碍事了。

奈良君奈下了决心,她再次提议:“我还有一计。”

一般不是三人以上才会随机生成点子王吗,想独自迎接成功或失败是什么很难的事吗?阿扎尔难绷了,她眼睁睁瞧着奈良君奈伏在铁砧上用毛笔写字,写的字龙飞凤舞,和画画没区别,简直是跳大神的专属准备道具!

“学姐,你希望得到什么形状的石头?”奈良君奈问,她把写好的符丢进冷却池,一直被遮掩的日本刀骤然爆发出让人目眩的白光。

不等阿扎尔开口作答,奈良君奈把刀剑从水里捞出来了。

那柄散发着诡异亮光的利器,刀身上的气息让阿扎尔时隔多日再次回想起了被支配的恐惧。古怪的利器勾起了阿扎尔对管制刀具的抵触,嘴硬没有PTSD那是假的,所幸这些情绪尚在可控范围。

没事的,奈良君奈不能对同学捅刀子……

阿扎尔给自己打气,是真有思考自己的设计打算,她的右脑描绘出一片熠熠生辉的财宝,昂贵的、闪耀的。阿扎尔的手从这片发光的沙粒中穿过拿起了自己真正的礼物,她制作的琥珀块反射着五光十色的场面,但其本身特别的只是香锦葵标本。

只要不丑就够了,它已经很特别了。

阿扎尔这么想。

事实上,阿扎尔说:“要像宝石一样吧。”

握着刀的一年级拉文克劳翻箱倒柜的找材料,从不知道哪个墙角边上薅到了一粒鸽子蛋大小的石头,她单手举着刀像是加封骑士的女王,提着刀在石粒左侧悬停比划,两秒后在右侧重复了一遍。阿扎尔茫然地观察,依然不明白奈良君奈的行为逻辑。

瞧这架势,平时确实没少练刀,确实配得上奈良君奈一笔带过的复仇大业。

当阿扎尔走神归来时,她眼睁睁看着女孩用几乎能把空气斩断的刀法对付地上的石头,几次清脆的断裂声是无机物发出的最后哀嚎。

不管从哪个面看,石头都展现出了惊人的光泽,即使在半分钟前这只是颗一文不值的碎石粒,如今拿着它去骗几个西可竟然绰绰有余。

“合适吗?”收刀的人问。

“完美。”观众点头,配合地把手上的物品摆放在石头原本待着的地方。

于是相同的事情再现——

阿扎尔收获了一块真正能称之为琥珀的艺术品。

人果然不能带有色眼镜,不能偏见,不然上哪给阿扎尔找做宝石的师傅去?

好打发的阿扎尔高兴地离开,准备新一轮的和城堡管理员们斗智斗勇,鉴于笑面青江放过了她,那么实际上只需要警惕费尔奇一人,这代表什么?代表如果她不幸被抓甚至可以用魔法蒙混过关!

阿扎尔站在有求必应屋的门口准备离开,她回头向学妹道谢,打结的舌头从声带里只想方设法掏出来两个字——谢谢。她其实还想指着冷却池问里面究竟有什么,但实在不好意思。

同学们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小秘密是合乎情理的,好奇心会牵着阿扎尔去打探,最终求生欲会拉着她不往前迈出一步。

“尽量早睡早起哦。”阿扎尔说。

“尽量,尽量,学姐你也是。”奈良君奈回答。

“当然当然……”

双方的交流平静友好,且十分清楚对方绝不会因为无名氏的三言两语改变作息。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的这天,太阳升起来之前,阿扎尔顺利把礼物寄了出去,她放了很多拉菲草在礼盒里,意图假装自己的礼物很高端。尽管在猫头鹰棚寄礼物的最后一秒,她又把那些杂乱的草料全倒了出来,转而选择塞大量旧报纸,整个礼盒给填的满满当当,挤得香锦葵琥珀不能移动分毫。

圣诞节贺卡上的落款花了阿扎尔更长的时间,她拿着羽毛笔的手拒绝分享任何成果,而她的大脑则知道有些时候不做让步是会变成惹人嫌的混蛋玩意的。

猫头鹰们掉落的羽毛是贺卡最后的点缀,依附在礼盒的包装袋上,把“匆忙”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礼盒就这样在一对翅膀的帮助下飞走了,寄件人写的是“阿扎尔和奈良君奈”。

送出礼物的阿扎尔假意抹了把泪,自我感动地想:“我可真是个大善人啊。”

结束最后工作的阿扎尔望着永无止境的楼梯,她认真考虑过从天台返回休息室,幸好寒风给了阿扎尔一两巴掌,没有扫帚的猫头鹰棚更直接给了阿扎尔一拳,让她最终选择爬楼回寝室。

没引起拉文克劳学生注意的小猫双眼发光,它在转角处探出小脑袋,抖了抖胡须开始踱步。阿扎尔依然没长出戒心,她毫无知觉的靠近参与地球online不满半年的幼猫。

“喵嗷——”

毛线团放声嚎叫,其叫声刺耳程度堪比粉笔刺啦黑板,吓得阿扎尔当场弹射起步后撤三米远,恐怖游戏里的鬼图突脸也不过如此了。

猫咪晃了晃尾巴,吸气蓄力,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防空警报。

仅剩的自觉让阿扎尔给自己的嘴巴缝上了无形的拉链,代价是激升的肾上腺素差点没把她的心脏从喉咙管里泵出来。

运气真的这么背吗!今天晚上能不能顺心一下啊!!阿扎尔敢怒不敢言,而初入地球服务器的小猫还在输出,没完没了的向城堡管理员发送警报,这一定是在学生中呼声很高的“费尔奇的猫”了。

不怨恨任何动物的拉文克劳学生首次萌生了掐死报警器的想法,好不容易夜游这么一次,却输得这么彻底!

接下来的圣诞假期阿扎尔将会为自己的放纵无数次后悔,城堡管理员提着灯搜索夜游的学生,而找不到掩体的阿扎尔调头狂奔,把走近的脚步声和猫叫声甩在身后,她不知道自己打算躲去哪,只是认为坐以待毙不是个好选择。

“站住!拉文克劳的小子!”

是费尔奇的声音,那更不能停了!

顶着当空照的月亮,阿扎尔看见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外朦朦胧胧的景象,雪花悠闲的缓缓坠下,她听见有串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贴在她耳边,伸手就能把阿扎尔拧小鸡一般举起。阿扎尔用力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够冷静了,在面对突发的压力时,她总能清晰明了的进行下一步行动。

短短几毫秒阿扎尔便构思好了接下来的逃跑方案。

嗯,比起生理上会遭受的风险,果然还是社死更惊悚。

阿扎尔朝着塔楼外跨出了自由的一步——

风声在殴打阿扎尔的耳朵,呼哧呼哧的想把阿扎尔变成“聋”的传人,一直待命在阿扎尔条件反射中的某个开关倏地打开了,那股冲动接管了阿扎尔自由落体的身体朝着城堡呼唤扫帚。

没有任何一把扫帚能在两秒内接住阿扎尔,如果落地,阿扎尔这副小身板准会被摔瘫痪,塔楼里的追击者为眼前这一幕发出惊恐的叫声。

在临近地面时一把快飞出残影的扫帚精准奔向阿扎尔,尚未停歇的冲动掌控着阿扎尔单手抓住扫帚,将危机化解于转瞬之间。

紧张得两股战战的阿扎尔回头看了一眼城堡的窗户,窗边的绿发融化在昏暗的夜色之中了,但那金色的瞳孔却仿佛要刺进阿扎尔的脑门一样,隔着五十米的距离阿扎尔也能感受到那股浓浓的探究欲。

早提过了,阿扎尔是一个自视甚高的,在阿卡姆有病例本的巫师学徒,金色的眼睛探究不出有用信息。

在极度的兴奋下,阿扎尔进行任何微操都变得相当笨拙,哪怕是调整坐姿有可能摔下去。她只能任由疾驰的扫帚带领她在霍格沃茨城堡的上空听雪花飘落的声音。

不守规矩的快乐情绪洋溢在她的胸腔里,她觉得这也太不应该了,太对不起霍格沃茨每年给她发的助学金了,她拿着这笔钱竟然还敢跟学校叫板?

是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阿扎尔只觉得好玩。

快乐是无可抵挡的,如果一个人感到高兴,那么无论如何,隐藏难以达到该有的效果,总会有地方露出马脚。

阿扎尔的表情管理有些小小的失控,没关系,至少阿扎尔忍住了笑声,幸运的话两位城堡管理员完全不会知道究竟是哪个学生如此胆大包天。

1972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的早晨,城堡管理员的公告在拉文克劳门口立了三块木板。

“昨夜宵禁后有学生进行危险动作,本次圣诞留校期间没收所有学生的扫帚!”

据说在其他休息室门前只有一张羊皮纸,只有拉文克劳门口是三块定在墙上的木板,为此还特意把一幅画像收回仓库。

留校的同学问阿扎尔:“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从天台回来的,知道点什么吗 ?”

阿扎尔面不改色:“不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没听说有啥异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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