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师

第二次见面比我想的要快很多,不过这一次我是被老师从大门光明正大带进去的。

说到我的老师,我只有一点必须说明,那就是不要相信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他同样是个美人,是那种让人一见就难忘的类型。但是所有看见他的人没有一个会对着他的脸露出什么不敬亵渎的表情。地位低的只会恭敬的低着头,谦卑的露出脖颈,身处高位的面上挂着的却永远只有信任和关怀。

没有人敢在一个阴阳师面前露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情绪,这也许就是导致了我的老师在对待别人的时候也永远都是他那一套用不烂的社交辞令,让人心生无趣。

哦不对,他的那一套社交辞令只有两个人享受不到,一个是他的毕生好友源博雅,另一个就是我,但是我必须强调,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好事。

那一次的逃学我并没有得到什么严肃的惩罚,毕竟那不是我第一次逃学,也必然不是最后一次。我的老师就他所说是一向宠溺我的,所以他只是用手里的折扇像刀匠敲打剑胚那样不断打着我的额头,直到那里红成了一片才笑眯眯的收回了手。

“疼吗?”

老师那比一月的冰棱还要寒冷的指尖按在了我发红的脑门上,用的十成的力气。那股子冰凉混着疼痛直直窜进了我的后脑勺,让我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比发烧的时候还要热。

说实话,如果老师不是美人的话,我可能就打他了,但是他是,所以这个假设不会成立,我永远不会对美丽出手。我只能伸出手将老师的手指紧紧攥进了手心,内心的委屈泛滥的要把整个平安京淹没:“很疼。”

“疼就对了。”

我话语的尾巴还没落,老师就不紧不慢的接上了这一句,“了”字在嘴巴里卷曲了一番,连带末尾的句号都有俏皮的钩子,这钩子从我头顶穿过,横冲直撞的冲向我的尾椎。

果不其然,在老师把我按在阴阳寮的扁桌后面,告知我此后一个月的课业是以往的三倍还要往上的时候,我丝毫不惊讶。

我所能做的只有无视掉一边坐的毫无形象的源家公子的大笑,死盯着老师那张天妒人怨的脸乖乖的说是。

但是不得不说,这一个月的禁闭让我纠结到在肚子里打蝴蝶结的肠子有了些许的松动。从到成功取代了占据了我大半个月脑袋的父亲和月彦小少爷不停交替的脸。

我的人生或许不会再有悲喜,当我在最后一篇文章的末端签下自己的名字时默默想着。

不会再有悲喜的第二天,老师便带着我跨进了那座灰白墙壁建造的精致牢笼。

我又一次的看见了那个仿佛是照着我喜欢的模样生长的小少爷。

一个月前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发过誓,我一定要当着他的面嘲讽他的弱小,病态与无能,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抚平我内心父亲被抢走的寂寞。

我当时甚至都想象好了他被我指责过后会显露的模样,那滴挂在睫毛上欲坠的泪珠肯定会滚滚落下,在他的枕头上留下自己弱小的证明。他会生气,会愤怒,但是他却无法动弹,他病弱的身体是他最大的封印,让他只能像濒死的鸟儿一样在笼子里发出破碎的啼叫。

那一定会是美到极致的画面。

我曾经是这么想的,但是当我再次对上那双无限渴望生的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想象的画面不足他美丽的万分之一。

我又想夸赞他了。

如果我的言语可以化成珠宝和琼浆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成为平安京最富有的贵公子。

但是父亲冷漠的背影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我滚烫的胸膛:“樱花.....”

真丢脸,我又像是之前那样转移了赞美的对象。

“哎?”

出现在视野里代替樱花树位置的,是光秃秃的丑到极点的木头桩子。砍树的人看起来格外不上心,切口一点都不平滑完整,四溅的木屑伴着樱花的花瓣被人随意的碾弃在了泥土里。我飞速的扭过头,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少爷面上挂着的刺目的充满恶意的微笑。

哈。

这一刻的兴奋来的前所未有的猛烈,神经末梢传递出的快感让我的脚趾都要蜷缩了起来。我克制不住的朝他伸出手,我想要触碰他的眼睛,描摹他弯起的嘴角,穿过他的发丝牢牢扣住他的脖颈。

“刷——”

老师折扇打开的声音让我猛地回神,我装作不经意的收回了手,理了理一丝不苟被束在脑后的头发后将手藏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做这一切动作的时候我内心忍不住的发虚,因为我知道老师正将自己藏在扇子后面像看小丑一样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难怪老师会带我过来。

冷静下来后我的大脑开始正常的运转,我很轻易的便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所有事情。

“这棵树怎么了嘛,阴阳师大人。”毕恭毕敬把我和老师迎接进来的仆人跪坐在小少爷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抬起对方软绵的身体让他倚靠在了自己柔软的胸口。“说起来,月彦少爷一个月前突然就让我们把那棵樱花树给砍掉,砍完没多久就出了好多怪事。”

“实在抱歉,家主大人亲自递上的函信,却不能亲自招待阴阳师大人。”

真是巧舌如簧的仆人,将两句一点没有因果关系的话语拼接在一起,愚笨点的估计会以为家主因为怪事卧病在床才不能来迎接老师的吧。

但是愚笨的人在平安京活不长久,就像谁都知道病弱的少爷不会住在主宅。

无聊。

无聊至极。

我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女人絮絮叨叨的说的关于这一个月的怪事上,我只是一直与那双黑曜石的眼睛对视。

先说一点,我对平庸之人没有兴趣,对贵族之间的弯弯绕绕也没有兴趣,而面前这位越庖代俎的仆人——

我对面前的女人为什么愿意成为仆人的理由同样没有半点兴趣。

当然的,我也不太爱干涉别人的家务事,而在我看来只要是发生在老师的阴阳寮和父亲与我的那间屋子外面的都是别人的家务事。

即使是美人也不例外。

至少之前都是不例外的。

只是——

我看着面前这女人习以为常划过小少爷面庞的手指,看着她像拥抱着自己的娃娃一样的梳理着小少爷卷曲的头发,看着她拼命抑制却无处不在的疯狂,第一次觉得这样平庸至极的人类是如此的丑陋和肮脏。

“月彦少爷就像我的孩子一般.....”

我听到她这么说,用着想要把心都剖出来的深情。

我美丽的鸟儿身上沾满了污秽。

举步上前,就像刚才脑海中想的那样的,我一手扣着小少爷皙白的脖颈将他塞进了怀里,另一只手扣住了仆人愣在空中那只僵硬的胳膊。

“好啦,别在屋里说这些没用的了,源头你也知道就在树那,去给老师带个路吧。”

我现在应该是笑着的没错吧,那么为什么面前的女人要一脸惊恐的看着我呢?

这么想着的我听到了身后老师的一声轻笑,是带着钩子的那种笑声,于是我便知道我还要有段不好过的日子。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身边的女人窸窸窣窣的起身,我控制着自己的力度扯着小少爷的头发丝让他在我怀里仰起头,从上而下俯视着他让我内心的快乐加速膨胀了起来。

“是的是的,只能怪有些愚蠢的孩子没有清理干净污秽。”

老师远去的揶揄的讽刺声让我的耳根发红,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我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在小少爷的身上。

老师在胡说八道,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虽然我确实没有清理被杀掉的咒灵留下的残秽,但是那点脏东西才不会造成现在这样严重的局面。他这么说不过是在变相告诉我,我的课业不及格,让我乖一点不然惩罚继续加倍。

老狐狸。

我含糊的咕哝了一声,压低了自己的身体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近到我可以听见他的心跳,看见他瞳仁的纹路,感受着他的呼吸。

小少爷的微弱的呼吸像是一缕白烟,它们弯弯绕绕的扩散开来,浸染进我的皮肤牢牢地抓住我的心脏。

我快要落下了。

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的认识到,我正在下落。

是克制不住的,四肢被小少爷呼吸所形成的网牢牢拖拽的,往下落去。

但是我并不想落地,地上太脏了。

我强迫着自己坐直了身体移开了视线,手指却仍旧不听我话的缠绕在小少爷的发丝上;“你不该砍了那棵树的,我不是和你说了要好好爱护那棵树吗,真不听话.....”

“闭嘴!”

小少爷尖锐到破音的嗓子在我耳边炸开,不过一句话就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原本还牵就着我拽着他头发力气的身体突然地就这么朝着我的方向瘫软了下来。为了避免拽疼他,我也只能手忙脚乱的松开手上的力气,环在了他的腰上。

这次他动也不动了,像是放弃了一般将自己埋进了我的怀里:“想笑....就笑吧,你懂些什么,我这样的身体,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反抗的了。”

“你是不会明白的,阴阳师。”

他翻来倒去的在我怀里说着这样的话,虽然嘴里不断重复着弱者不能反抗强者就像人类不能反抗天灾,内里却总透着一种想要成为的天灾的扭曲。

真的是——

我叹了口气,将放在他腰上的手上移,摩挲着他单薄的脊背上突出的骨节,一路来到他颈椎处那颗小巧圆润最突出的那一节骨头。

“这不是有在尝试着好好反抗吗?”我挑出了他系在脖间的红绳,上面挂着的是我一个月前窝成一团当做武器祓除咒灵的符纸。

被悄悄的捡回来了呀,真的是——

怀抱着这样一张已经丧失了效力的符纸,真不知道小少爷每天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入睡的。在樱花树被砍掉到现在的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里,也许是这种虚假的心安才让他可以保持着我看到的这副可爱至极的模样,只有他挣扎着在泥潭里开出了向死而生的花朵。

可爱极了。

不论是这样被欺侮着流露出的不甘,还是他自身不自觉的对这样无力自己的厌恶,都可爱极了。

这篇文写得我好快乐,哈哈哈哈哈哈哈

迫害无惨好让人开心

本章又名论无惨可以屑到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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