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很识趣地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怎么想起给妈妈打电话了，宝贝？”齐清佳的声音里是无尽的温柔。

电话那头，小女孩的声音稚嫩和柔软，“我用的是教练办公室的电话呢。”

齐清佳心头一紧，语气却依旧柔和：“怎么了，宝贝？出什么事了吗？”

艾玛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片刻后才小小声说：“妈妈，我……我想你了。”

一瞬间，齐清佳觉得心里柔软的某处塌陷下去。

她轻咳一声，竭力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妈妈也很想你呢。等过几个月季前赛的时候，妈妈可能会随队去美国，到时候应该有机会可以见到你了呢。”

“真的吗？”艾玛顿时激动起来。

“当然是真的。”齐清佳立刻应声。

“太好啦——”

随后，电话那头传来几秒欲言又止的呼吸声，艾玛好像在斟酌着什么。

齐清佳听得出来，故意玩笑道：“怎么啦？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们两个不是好朋友吗？”

“妈妈！”艾玛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然后语速飞快地说：“你能见到皮娜吗？我……我想要她的签名。”

齐清佳被她的小模样逗乐了，“当然可以啊，妈妈可以找朋友去要。”

“嗯……”艾玛又哼哼唧唧了好一阵，才憋出下一句，“那、那可以要十个签名吗？”

“啊？”齐清佳忍不住笑出声，调侃道：“十个？你是打算开店吗？”

“不是……”艾玛小声解释，“球队里的朋友们都想要……”

“哎呀……”齐清佳故作为难。

“妈妈……”艾玛见她半天不说话，终于忍不住轻声试探。

“行吧！”齐清佳这才答应下来，“妈妈去试试看好不好？不过提前说好啊，如果没要到，你可不能怪妈妈。”

“我才不会呢！”艾玛急忙保证。

笑过之后，齐清佳放缓语气，轻声问她：“你最近在球队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艾玛回答得很快，那口气听上去却实在不怎么开心。

齐清佳心里一沉，柔声追问：“怎么了？愿意和妈妈说说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小小的叹息，接着，艾玛突然换成了西班牙语，声音压得很低：“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这里其实有点无聊。”

她顿了顿，大概是不想妈妈担心，又补了一句：“能认识新朋友，大家一起玩儿，这很好……可是我们好像根本没在踢足球，只是天天凑在一起玩而已……”

“我想赢球，妈妈。”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听不清，“我想像皮娜那样踢球。我踢得很好，比其他人都厉害多了……可是教练总说我这样不好，会影响其他人……”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齐清佳握着手机，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她当然明白艾玛的意思——她需要一个更专业的平台。

艾玛察觉到电话那头的沉默，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还在听吗？”

“我在。”齐清佳终于回了一句。

艾玛明显松了口气。

齐清佳心里却五味杂陈。

她知道，就算她有再多的办法帮艾玛解决问题，但想绕过亚历山大直接去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她能做的就只有尽力安慰她，“宝贝，妈妈会想到很好很好的办法。你愿意再等一等吗？”

“当然！”艾玛毫不犹豫地答应，拗口的西语单词说得有些费力，却反而听得格外可爱。

齐清佳忍不住扬起嘴角，笑意几乎要溢出眼眶。

挂断电话，她立刻拨通了亚历山大的号码，然而刚响两声就被拒接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电话就算接通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亚历山大会同意带艾玛去MLS任何一家俱乐部试训？那根本是痴人说梦。

她想做任何事情的前提，必须至少争取到共同抚养的权利。

而对付亚历山大这种老狐狸，常规手段根本行不通。

她必须有筹码——足够多、足够重、足以让他感受到他已有的一切受到威胁的筹码。

可她现在手里有的，就只是约翰内斯那点零散的邮件记录，这根本不够。

不过她有预感，一个习惯了用灰色手段达成目的、站上了高位的人，绝不会就此停手。

他一定会因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得意忘形，胆子也会只会越来越大。

她只需要一点耐心和一点信心。

筹码，她迟早会有的。

*

临近下班，又是一堆杂七杂八的琐事，等齐清佳忙完，离开办公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她踏着略显疲惫的脚步走进停车场，径直朝自己的车走去，余光却捕捉到了一抹亮眼的色彩。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那辆熟悉的亮橙色探险者，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艾托就靠在车边，安静地站着，双臂环抱在胸前。

他今天的穿衣风格和平日里完全不同，一身灰蓝色暗纹西装，既不算正式，也称不上休闲，恰到好处地落在两者之间。

齐清佳愣了一下，脚步顿住，眼里满是惊喜。

两人隔着夜色对视了几秒，随即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艾托冲她张开双臂。

她也小跑着迎过去，毫不犹豫地撞进他怀里。

“你怎么过来了？”齐清佳仰头看他，眼神里满是笑意，“还穿得这么隆重，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艾托没开口，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唇角微扬，手指在自己唇边点了点。

齐清佳哭笑不得，无奈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

“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吗？”她含笑问道。

艾托终于点头，眼底是藏不住的浓浓爱意。

他仍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你不觉得，你今天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齐清佳愣了一下，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头绪。

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艾托那身打扮，只能猜测，“球队有酒会？”

艾托无奈地笑了笑：“我记得，今天好像是谁的生日？”

“你生日？”齐清佳脱口而出，随即又摇头，“不对啊，你生日在十一月。”

艾托失笑，抬手捧住她的脸，低头狠狠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贴近她耳畔，低声呢喃：“生日快乐，佳。”

她怔了一下，随即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感叹：“已经四月了吗？太快了……我都糊涂了。”

艾托伸手在她发顶上揉了两下，“我订了塞缇亚塔的露台餐厅，可以邀请这位美丽的女士和我共进晚餐吗？”

齐清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T恤、毛衣开衫，还有那双不怎么白的白色帆布鞋，犹豫地抬头，问：“我穿得是不是太随便了？”

艾托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穿成这样，可不是为了餐厅的什么dress code，而是为了讨好我的女主角。”

“好吧。”齐清佳忍不住笑了，眼角弯成温柔的弧度：“那就请你为你的女主角开个车门吧。”

艾托微微鞠躬，随即快步绕过车头，殷勤地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语气故作郑重：“Por favor, mi jefa.（请吧，我的大老板。）”

齐清佳轻轻咳了一声，忍住笑意，优雅地搭着他的手臂，款款坐上了车。

*

齐清佳已经很久没来这家露台餐厅了。

上一次来，还是她和亚历山大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准确来说，那也是他们唯一一次庆祝结婚纪念日。

想必艾托早早就订好了位置。

他们的餐桌正好在露台边缘，视野极佳，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不远处，那座被蓝白灯光点亮的奇异建筑尤为醒目，正是塞缇亚球场。

不用言语，两人的视线几乎同时落在那一处。

齐清佳盯着那片灯火，“我以前在马德里上学，你知道的吧？”

艾托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她，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神情带着几分记忆中的迷离，“马德里有那么多厉害的球队，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就喜欢巴里奥尼亚……”

艾托忽然笑出声，打断了齐清佳追忆往昔的氛围。

“真的不知道吗？”他言语间满是调侃的意味，“难道不是因为那位英俊非凡的巴里奥尼亚名宿费尔南多·阿尔曼萨吗？”

齐清佳一愣，惊讶地瞪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艾托耸了耸肩，浓浓的笑意藏在眼底，化也化不开，“16年夏天吧，我们去德国打热身赛，你在教练席见到他，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死死抓着我的胳膊不放。”

齐清佳瞬间红了脸，低头把脸埋进手心里，难以置信，“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只记得的，那场比赛结束后，她因为太过羞怯，连一句话都不敢和偶像搭上，回去后悔了好几天。

可回到巴里奥尼亚几天后，她在办公桌上意外发现了一张签名照。

上面不仅有偶像的签名，还专门写着一行字：“佳，祝你在巴里奥尼亚找到自由和幸福的感觉！费尔南多·阿尔曼萨。”

她一直以为是球队的小惊喜——

艾托看着她罕有的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我本来想让你跟他合张影的，可你跑得太快，我只能让他帮忙留言、签个名。”

闻言，齐清佳猛地抬起头，怔怔看着他，“所以……那张签名照，是你送的？那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艾托挑了挑眉梢，眼里满是无辜，“我在照片上贴了张便签，写了是我送给你的啊……”

“我根本没看到便签啊……”她哑然，“所以你后来就一直不提？我连谢都没谢你，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艾托垂下眼帘，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我看你收到的时候那么开心，这就已经很足够了。”

他轻盈的词句如同羽毛，轻轻巧巧，恰落在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齐清佳的眼眶突然有点发酸，她想大概是塔顶的风太大了。

不等她平复动荡的心绪，艾托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低头发了一条消息给她。

齐清佳吸了吸鼻子，低头一看，是一条Whatsapp推送——一张联系人名片，备注写着：“ Bar?a Academy James McAllister”。

“这是亚利桑那州那边，巴萨青训学院的教练联系方式。”艾托说话时很小心，甚至有些局促，“如果艾玛有需要的话……我不确定，我只是……万一你需要……”

齐清佳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已经不由自主红了眼眶，而这一次，再也无法怪罪给轻柔的晚风。

Rest in Peace, dear Diego Jota.

我们经过水火，你却使我们到丰富之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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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Ch. 33 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