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齐清佳来到办公室。

茶水间里传来细碎的笑声。

克劳迪娅正和安娜聊得起劲，瞧见她经过，立刻收了声，快步迎上来：“佳，你之前要的那份文件，我带过来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语气似乎有些异常热情。

齐清佳微微一愣，越过克劳迪娅，和她身后的安娜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可惜没什么信息量。

她要的那份文件完全可以发扫描件，绝对没必要专程下楼送一趟。

齐清佳心里警笛大作，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报以礼貌的笑容，随即伸手去接：“谢谢，麻烦你了。”

她没料到，克劳迪娅动作极快，自然而然地避开她的手，反倒作势要跟着她一起进办公室去。

齐清佳愈发觉得奇怪，但也隐隐好奇她到底想做什么，于是默认了她的动作。

房门关上，气氛倏然安静下来。

克劳迪娅神色不太对劲，眼底积压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

她低头走到办公桌前，把文件放在齐清佳面前，手指用力按在上面，神情实在过于严肃。

“这个材料你尽快看，我下班前来拿。”克劳迪娅几乎是叮咛一般说道。

齐清佳疑心更甚，但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克劳迪娅离开的几步路也走出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一步三回头，最后还特意带上了门。

齐清佳垂眸，打开面前的文件夹。

里面是厚厚一叠纸，她随手翻了几页，大多是常规的薪资调整记录、奖金发放表，还有一份球员个人税务补充申报表，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但这不可能，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她放缓了速度，一页一页仔细翻阅。

终于，她在靠后的几页里，发现了一份名为《第三方球员交易咨询服务合同》的文件的前两页。

她眉心微蹙。

这项业务她从没听说过，更不是她向克劳迪娅借阅的那份资料的一部分。

这份合同措辞严谨，表面看似合规，但各种细节却透着古怪：协议金额高达七位数，受益方是一家注册在直布罗陀的小型咨询公司，而付款理由则是“历史交易溯源与风险评估咨询费”，落款时间正好对应着去年夏季转会窗口——那段时间，俱乐部刚刚完成数笔复杂的球员交易。

她看得越仔细，手心里潮湿粘腻的感觉就越让人难以忽略。

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一种典型的“支付通道”操作。

表面是咨询服务，实则通过空壳公司转移资金，用以规避财务监管和工资帽限制，甚至可能涉及洗钱。

这种操作，在西甲虽然并不新鲜，却不代表它没有风险。

她不知道克劳迪娅为什么要把这份文件交给她。

克劳迪娅和安东尼奥的关系亲密，甚至亲密得有些不太寻常，这一点齐清佳非常确定。

而她自己，一直是被安东尼奥排除在核心事务之外的人。

齐清佳不动声色，把那份合同放回原处，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工作。

她心里清楚，这场博弈里，最先沉不住气的，绝不会是她这个站在干岸上的旁观者。

果然，下班前，克劳迪娅又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

齐清佳抬头，淡淡应了一声：“请进。”

克劳迪娅推门而入，脚步迟疑，却还是走上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佳，文件都看过了吗？”

齐清佳装作毫不知情一般，面上仍旧带着惯常的礼貌，把文件夹递了过去：“嗯，都看过了，谢谢你，麻烦了。”

克劳迪娅接过文件夹的手，明显僵了一瞬，却没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齐清佳双手十指交扣，手肘轻撑桌面，静静看着她，笑意温和，目光却略显冷淡。

片刻后，她开口：“还有什么事吗，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嘴唇翕动，长长的美甲紧紧抠着文件夹边缘，内心恐怕百般挣扎。

齐清佳凝视她几秒，忽然收回目光，语焉不详道：“如果还没想好，就再给自己点时间。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空气变得粘稠，难以流动。

克劳迪娅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齐清佳却不再说话，自顾自转过椅子，手指快速敲打着键盘。

她要把新赛季的青训球员注册名单和薪酬结构初步方案提交给联盟的球员注册与合规管理部门——这是一项耗时又繁琐的工作，她已经为这件事忙了好几周。

总算敲完最后一行字，她长舒一口气，懒懒伸了个腰，从身旁的柜子里拿出手提袋，把iPad和耳机收进去，又从中取出车钥匙，站起身来。

她刻意瞥了一眼旁边地缚灵一般的克劳迪娅，不免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柔缓：“你还在啊？我准备下班了。要不，有事明天说？”

克劳迪娅忽然低声问：“今晚有空一起吃个饭吗，佳？”

她漂亮的眉毛紧紧皱起，眼里满是无措和焦虑。

“今晚啊……”齐清佳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低头随手翻看了两眼手机，假装在查日历，随口说：“让我看看安排……嗯，算了，没关系，可以推掉。”

克劳迪娅听她答应，明显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几分。

“那就……九点在El Despacho见？我先回家换件衣服。”齐清佳提议。

克劳迪娅急忙点头，“好，一会儿见！”

事实上，齐清佳根本没有什么行程。下午的时候，她已经提前告诉艾托，今晚有事，不必等她一起吃饭。

换衣服更是多此一举，她只是不想那么明晃晃地与克劳迪娅一道离开俱乐部。

她向来谨慎，这种时候更不会冒险。

*

齐清佳回到家打开房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光景——

厨房里热气腾腾。

艾托正**着上身，腰间围了一条深色格纹围裙，下半身只穿着一条内裤，肩背肌肉线条流畅，腰臀紧实，整个人像是刚从哪本**杂志里走出来似的。

他做饭时习惯放音乐，此刻音响里正放着某首节奏火热的拉美舞曲——旋律热闹，动感十足，歌词却单调得令人不忍卒读。

齐清佳对他的音乐品味向来嗤之以鼻，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视听效果确实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她悄悄走近，靠在厨房与餐厅之间的门框上，双手抱胸，嘴角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美妙的画面。

艾托浑然不觉，正用意面漏勺当话筒，自顾自地唱得起劲。

他的音准一塌糊涂，和所有自信满满的球场“百灵鸟”没什么两样。

他越唱越投入，身体跟着节拍摇晃，动作难称优美，却又因为这副身体而天然带着些性感。

齐清佳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忍得很辛苦才没笑出声。

终于，艾托一个旋身，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

他愣在原地，脸色瞬间涨红，一直红到脖子。

齐清佳慢悠悠地上下打量他，视线毫不避讳，从脖颈一路扫到他裸露的腰线。

正面看过去，他几乎像是赤身**，只挂了一条围裙欲盖弥彰。

她挑眉，笑着拍了两下手：“跳得不错，唱得……勉强能听。”

艾托的脸涨得更红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漏勺，捂住脸发出一声哀嚎。

齐清佳倒是神色自若，几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环住他的腰。

他刚想低头吻她，她却轻巧地侧开脸，顺势越过他，伸手关掉了身后的灶台。

“水开了。”她语气促狭，明显是故意逗他。

艾托眯起眼睛，嘴角一勾，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齐清佳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双腿本能地盘上他的腰。

艾托大步走到餐桌前，把她放坐上去。

还没等他再有动作，她反倒先出手了，腿猛地收紧，手上顺势扯开了他腰间围裙的系带。

艾托低低闷哼一声，抬手托住她的脖颈，动作带着几分急切，俯身就要吻她。

齐清佳却猛地按住他的胸口，笑得一脸无辜：“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一会儿还有个约会。”

艾托眼神瞬间危险起来，故作恼火：“什么？和谁？”

齐清佳眨了眨眼睛，笑容狡黠：“同事。”

话音刚落，艾托双手勾住她的膝窝，突然用力一拉，齐清佳整个人撞进他怀里，险些失去平衡，连忙环住他的脖子。

艾托趁势吻住她，唇舌交缠，气息灼热，几乎要把她吞下肚去。

齐清佳被他吻得根本无力推脱，眼角余光瞥见客厅墙上的挂钟，心里飞快盘算着——洗个澡再出门，时间应该也还够。

艾托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忽然停下动作，贴着她耳边低笑：“想什么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发现自己竟然也被他戏弄了，顿时脸上一热，抬手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一下：“什么也没想！”

说着，她试图从餐桌上跳下来。

但艾托却仍旧抱着她不放。

“放我下来，我得换衣服出门了。”她推了推他。

艾托摇头，低低笑着，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惹得人心里发痒，“一起换，我看着你换。”

说完，他稳稳抱着她，转身朝卧室走去。

*

夜色渐深，齐清佳准时抵达El Despacho。

这家酒吧藏在老城区的角落，外表低调，内部装潢却极为考究——深色木质吧台，复古皮沙发，灯光柔和而隐秘，很适合说些不该说的秘密。

克劳迪娅提早到了，坐在最角落的沙发座里。

她低头盯着手机，屏幕胡明忽灭，不时照亮她的脸。

那副神情，齐清佳太熟悉了——是恐惧。

克劳迪娅，她在害怕。

齐清佳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略去无聊地寒暄，直接问：“想喝点儿什么？这家的Vermut Reserva不错，够烈，后劲也长。”

克劳迪娅抬头看她，下意识把手机藏到身后，塞进沙发缝隙里，仿佛那样就能把那些不断跳出来的信息屏蔽。

齐清佳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问。

她很清楚，这种时候越想知道，就越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好奇心——虽然她现在的确好奇得要命。

“克劳迪娅？”她出言提醒。

克劳迪娅这才回神，勉力挤出半个笑来，“哦，好……我都可以。”

“那就好。”齐清佳微笑，转头对一旁的服务生道：“两杯Vermut Reserva，一份无花果火腿，和一份奶酪拼盘，要熟成久一点的。”

她说话时，眼神始终没从克劳迪娅脸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