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乌球场，白色的圣殿。

这座堪称足球世界的耶路撒冷的球场，经历了去年的翻修之后愈发恢弘气派。

巨大的穹顶覆盖着看台，环形屏幕悬挂在半空，耀眼的灯光倾泻而下，将整坐球场照得亮如白昼。

看台上，皇家马德里的球迷们陆续进场就坐。

尤其是南看台上，早已坐满了身着传统白色球衣的死忠球迷。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和围巾，伴随着Hala Madrid y nada más雄壮激昂的旋律，如波涛般涌动着，形成了一片浩瀚的白色海洋。

安娜从球员通道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场边的齐清佳。

她眉眼含笑，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朝看台上挥手，浑身上下散发着幸福的味道。

安娜挑了挑眉，凑近齐清佳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艾托和露西亚就在看台上。

“看来最近恋爱谈得非常顺利啊？”安娜笑得意味深长，故意压低声音，几乎是贴在齐清佳耳边说。

齐清佳根本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一个猝不及防，险些把手里的手机扔出去。

“你吓我一跳！”她捂住胸口，脸上的笑意却还来不及回收。

“你也太专心了吧？”安娜无情地调侃道。

齐清佳叹了口气，朝看台上摆了摆手，挂掉电话，然后把话题扯开，“你看起来倒是很满意今天的发布会啊？”

“还行吧。”安娜耸耸肩，脸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幸好，我们尊敬的米格尔·奥尔蒂斯先生，媒体缘倒是出奇得好。”

“是啊，”齐清佳点头，小声补了一句，“希望他的专业能力也一样不差。”

“但愿吧。”安娜边说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齐清佳倒是从这个哈欠里听出了些许不满，侧目扫了她一眼，好奇问：“怎么，不相信他？”

“不至于。”安娜两手一摊，撇了撇嘴，“我对足球的了解，远不足以评价他的执教水平。我和他，属于单纯的私人恩怨。”

齐清佳哑然失笑，抬手在安娜肩上轻拍两下，“再忍忍吧，明天就能休息了。”

“终于啊——”安娜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神情一下子松快了不少。

正说着，巴里奥尼亚的球员们陆续走出通道，准备开始热身。

队里气氛看起来似乎还不错，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马特奥走过齐清佳和安娜身边时，还特意跑过来和她们击了个掌，脸上带着他一贯的玩世不恭。

米格尔教练和他的团队跟在最后，一边走一边聊，偶尔还和场边的工作人员打招呼，模样比球员们更加从容不迫。

齐清佳一直对这位临危受命的新帅有些好奇。

过去两周虽然在几次会议和球员大巴上都打了照面，却也只是互相混了个脸熟，没有正式交谈过。

这样想着，齐清佳刚迈步准备上前打招呼，身边的安娜突然冒出一句，“我就先溜了。”

说完，还没等齐清佳反应过来，人已经跑没影了。

齐清佳忍不住笑起来，她还从没见过安娜“害怕”谁，不知道这位米格尔教练到底有什么魔力。

她一边好奇着，走上前，伸出手，微笑问好：“下午好，米格尔教练。”

米格尔转过身，笑容温和，眼角细纹层层叠叠，大约是个十分爱笑的人。

“下午好，佳。”米格尔握了握她的手，语气热络得像是老友重逢一般。

他显然是个健谈的人，丝毫不会冷场，一开口就感慨道：“2017年离开西班牙以后，我就再没来过伯纳乌了，这里变化可真大啊。”

“他们去年刚翻新完球场。”齐清佳稍作解释，“你如果稍早些回来，兴许觉得还是老样子。”

米格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是哪年加入巴里奥尼亚的呢？”

“2016年，你还在萨拉戈萨的时候。”齐清佳对这位新帅做了不少功课。

“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吗？ ”米格尔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六年没换过工作？”

齐清佳愣了一下，耸耸肩，笑答：“是啊，就一直在这儿。”

“太了不起了，你的工作可比我稳定多了。”米格尔笑着摇头，半开玩笑似地感叹道，“我换了好几份工作，经常被解雇。”

齐清佳跟着笑起来，“但你的工资可比我高多了，被解雇还能拿到很多违约金。”

“那不如你和我换换？”米格尔大笑，眼角的鱼尾纹几乎要延伸到太阳穴。

齐清佳急忙摆手，“那还是算了吧，我受不了被球迷追着骂。”

“习惯就好，很快就习惯了。”米格尔满脸风轻云淡。

两人正聊着，场边第四官员走了过来。

米格尔朝齐清佳微微颔首，“失陪一下。”

“当然。”齐清佳做了个“请”的手势。

米格尔快步走向第四官员，握手、寒暄，貌似十分熟识。

不过倒也不一定，以米格尔这样的性格，大概和路边的树都能聊上几句。齐清佳这样作想。

*

马德里时间晚上九点整，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莫德里奇轻巧回传，克罗斯一脚斜长传，意图快速撕开巴里奥尼亚的防线。

但巴里奥尼亚的防守端没有任何犹豫，阵型果断收缩紧凑，所有人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任何贸然扑抢动作，就只是卡住路线，等待机会。

皇马的传递节奏极快，卡瓦哈尔与罗德里戈在右路连续配合，试图强行推进，但每一次过渡都被及时切断。

巴里奥尼亚的整个中后场看似只是做了最简单的动作——盯人、协防、抢断，甚至没有大幅度奔跑，却硬生生把皇马猛烈的攻势拖慢了好几拍。

开场仅仅五分钟，所有熟悉巴里奥尼亚的人都能看出，这支球队不一样了。

没有花哨的变阵，更没有繁复的传导，球员们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静、务实，所有人都专注在三件事：防守、反击、定位球，仅此而已。

这支球队，正在用一种极其简单的方式，尝试对抗皇马。

第20分钟，机会来了。

巴里奥尼亚赢得一个左侧角球，由卢卡主罚。

他站上角旗区，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抬头扫了一眼禁区。

后退，起脚，皮球被他精准地兜向小禁区前沿的后点区域。

禁区内，几名巴里奥尼亚球员立刻开始穿插跑位。

胡利安迅速前插，佯装主要接应点，带走了皇马两名防守球员。

而马特奥则在人群中突然反插，朝后点空档高速冲刺。

所有动作水到渠成，配合默契得令人惊叹。

卢卡的角球恰到好处，在马特奥前方半米的位置快速下坠。

马特奥顺势杀出，一脚怒射，皮球势大力沉，直挂球门死角。

即使是库尔图瓦，对此也毫无办法。

球进的瞬间，巴里奥尼亚全队沸腾。

马特奥怒吼着冲向场边，队友们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疯狂庆祝。

然而伯纳乌终究是伯纳乌。

从30分钟起，皇马展现出恐怖的整体运转能力。

克罗斯和莫德里奇在中场轻巧传递，卡塞米罗精准调度，来回拉扯着巴里奥尼亚的防线。

威尼修斯突然启动，从边路强行突破，传中犀利刁钻，本泽马机警前插，轻松推射破门，比分扳平。

上半场补时阶段，皇马再度发难。

卡瓦哈尔在右路抢断后快速推进，莫德里奇和罗德里戈连续撞墙配合，皮球飞快穿梭，一道精准的直塞撕裂巴里奥尼亚整条防线。

本泽马反越位成功，面对门将轻松推射得手。

伯纳乌的白色海洋再次沸腾起来。

巴里奥尼亚带着1比2落后的比分回到更衣室，但奇怪的是，整支球队气氛平静得出奇，没有丝毫的沮丧和抱怨。

齐清佳能感受到，那种长久以来盘踞在球队上空的压抑情绪，正在悄然松动。

下半场哨响，巴里奥尼亚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死守。

整支球队彻底回撤到本方半场，防线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几乎所有人都压在禁区附近，把禁区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场面难看到了极点，比赛可以说毫无观赏性可言。

皇马的攻势一波接一波，克罗斯和莫德里奇耐心地调度、卡塞米罗不知疲倦地扫荡，威尼修斯与罗德里戈轮番冲击边路，卡瓦哈尔不断前插助攻，几乎每一分钟都在制造威胁。

可无论皇马怎么推进，皮球总是在最后一瞬被挡出，或是被门将死死抱住。

看台上的嘘声渐渐响起，球迷的不满开始蔓延。

但场边的米格尔，依旧气定神闲。

他背着手站在技术区边缘，神情安然，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之中。

比赛时间一点点被消耗，场上节奏也越来越急躁。

第85分钟，皇马再次制造出一次绝佳机会。

卡塞米罗突然送出一脚冷不防的远射，球速极快、角度刁钻，眼看就要飞入球门上角。

巴里奥尼亚门将飞身而起，几乎是用指尖将球艰难托出横梁！

还没等喘口气，他立刻起身，大力手抛球快发。

皮球划过半空，精准落到中圈附近。

马特奥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控制住球权，转身就是一脚推带，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般带球狂奔，直冲皇马的防线。

米利唐和阿拉巴迅速回追，眼看快要追上，他却突然变向。

阿拉巴无奈战术犯规，将马特奥拉倒在地。

裁判哨响，全场一片哗然。

巴里奥尼亚获得一个极佳的任意球机会，就在弧顶偏右的位置。

马特奥和卢卡站在球前，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神色专注而兴奋，像是在密谋什么恶作剧一般。

哨声响起——

马特奥佯装起脚，卢卡忽然换脚，用外脚背猛然一搓，皮球带着夸张的弧线绕过人墙，直奔球门死角。

库尔图瓦飞身扑救，却还是慢了一步。

球进了。

巴里奥尼亚依靠又一个定位球，扳平比分！

替补席彻底沸腾，所有球员冲向场边庆祝，米格尔也飞奔进人群。

进球后的巴里奥尼亚依旧冷静，再次开球后立刻收缩回本方半场，继续严防死守。

终于，终场哨响，比赛结束！

2比2，巴里奥尼亚从伯纳乌带走了一分。

方式或许乏味、缺乏想象力，可是对于巴里奥尼亚这样的球队而言，美丽足球远不如这样一场平局的意义重大。

米格尔带来的不仅是战术变化，更是一种全新的精神气质——场下轻松愉快，场上简单务实。

这不是巴里奥尼亚以往的风格，甚至完全相反。

这是一种蓬勃的、坚韧的、久违了的生命力，无论在什么时候，这都无疑是足球的灵魂。

齐清佳有预感，转机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