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球队，经常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显得鸡飞狗跳。

也许是源于主帅的激情风格；也许是工人抗争运动的精神遗留；也许是因为那跌宕起伏，紧张刺激的球风，但总之，这个俱乐部上下从球员到工作人员再到球迷，都总是表现出一些大开大合的脾气，继而引出某些戏剧性的情节。

然而这次，让梦剧场的更衣室忙乱起来的却是，小孩哭了。

小卷毛坐在原地抽嗒了两下，用胳膊用力搓搓眼睛，赌气似的想一次把泪擦干，偏偏那小水珠又不争气地接着往外流。

他身旁，一屋子的老伙计们惊讶又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现在可该怎么办？

曼彻斯特的这间更衣室里，偶尔会发生一些较为尖锐的对峙（大部分源于主帅的严厉，也有一些发生在球员间），因而老家伙们对如何应对这些突发事件算不上习以为常，但也是经验丰富：该何时插手，该怎样劝架，都有讲究。

但，当这帮球场上以凶狠，甚至是凶恶著称的猛汉们，试图在记忆力搜索“有人赛后被Boss训哭了该怎么办？”的相关问题是，他们会突然感到一阵大脑空白。

“是不是该上去哄哄他？”

“我看小朋友自尊心很强，安慰只会让他更难堪。”

“可小孩万一越哭越凶怎么办？”

“不至于吧，头儿才说了一句。”

“不要着急，让小朋友花时间消化一下挫折对他更有营养。”

傻坐着的老伙计们用眼神，进行着无用的意识交流，祈祷着小卷毛应该很快就哭完了吧，哭完应该就好受一些了吧……

然而，对这发生的一切表现得更加笨拙的，是Boss本人。

那孩子可怜的泪水让Boss在原地愣住了几秒，然后老人随便说了两句，便关门离开了更衣室。

不是愤而离去，更像着急逃走。

这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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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赛后，我又会避免去看网上的评论。因为知道那些话不会很悦耳。

但图恩却不得不开始工作了。

她正垮着脸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像具僵尸一样毫无感情地敲击着键盘上下键。面对那些夸张、并不友好的新闻标题，她不时朝天上翻个白眼。

媒体大多将这场险胜归咎于CR的不成熟和老大的部署失误，连带着嘲讽了一下没有进球的路德。

“他们可真不会说话！”我瞄到一眼那些吓人的标题，愤而不平道。

“谁啊?”

图恩却转过来问我。

“那些记者呗。明明就是用的二线阵容，又没有输球，被他们说的像天塌下来一样，还要把错怪到一个孩子身上。”

“哦，那倒是。但弟弟，你第一句话评价得不太公正。他们可能是这个英格兰岛上最会说话的群体之一了。”

我又对她的发言表示困惑。图恩接着说道：

“这些记者，大多都有着把一个东西夸得天花乱坠的才华。只是……他们基本上都发挥到了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和搬弄是非上。”

我看到她拄着脑袋有几分无奈，直到简凑过来说话时，才又有了兴致。

“听说那个小甜心赛后在更衣室哭了，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图恩点点头。

“如你所料，他真的被Boss发火的样子吓到了诶。”

“不，是超出了我的预料。Boss那天根本算不上发火，只是有点严肃而已。”

“也是，不过这事儿在我们更衣室真的很少发生，或者说史无前例。我甚至想不起来我们上一个可以跟爱哭画等号的球员是……”

“大卫？”

她们俩几乎异口同声。

这时图恩突然眼前一亮。

“哦，简，我现在突然给你想到了一条绝妙的路线。想想我们的前后两任7号，他们都那样年轻帅气的、富有魅力的、多愁善感的、引人关注的、让人心疼的……这故事简直求之不得，现在却白送到你面前了呢。”

“是啊，然后他们也可能很容易搞出更多爆炸性新闻，害你加班熬夜。”简嘲讽道。

“不要诅咒我，谢谢。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买一份更贵的医疗保险了。”

“但是，那样真的是好事吗？他们有那么多共同点。”

图恩转了转眼珠。

“对Boss而言不好说，但对你们宣传人员而言算吧。我不懂有些人干嘛大惊小怪的，还把这当成缺点。想象一下，我可以在我的球员档案的特点一栏写上爱哭’，多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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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员们在比赛隔天又回到了训练馆。小卷毛心情好了很多，回想起那天自己抹眼泪时，好像被一屋子人盯着，他情不自禁有点脸红。

他的办法是理直气壮地踏进更衣室，假装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刚开始这很奏效。

直到里奥拿着一个一次性纸杯走过来，直接戳到小孩眼睛下面鼓起来的那坨肉上。

“干嘛？”

小孩嫌弃地轻吼一句。

“收集一下你的眼泪啊，这在这间更衣室可是像珍珠钻石一样珍贵呢。”

“怎么？他又哭了吗？”

其他人还在一旁帮腔。

“你烦不烦人！”小孩回嘴道，甩了Rio一巴掌。

这反抗毫无杀伤力，相反里奥在周围人笑声的怂恿下还表演起来。他对着那空空的纸杯呐喊道：

“快看！我捡到了什么？Cristiano的泪珠！有没有人有兴趣买走啊？”

“给我吧，我出10磅。”

“你也太抠门了，少说也值70磅。”说这种话的人，大概又是加里。

这场胡闹又以小卷毛涨红的脸颊和老伙计们一片哈哈大笑而告终。

等Boss出现在训练场上时，大家马上换回了正经的脸皮。

除了那个卷毛小孩。

外界总是喜欢将爵士的暴戾和怒火妖魔化，努力塑造成一副让人不敢亲近的形象。但其实，更衣室甚至全俱乐部的人都知道，他有狂烈可怕的一面，但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和蔼可亲，可以沟通的。即使你同他昨日刚刚在赛后狂风暴雨过，也可以立刻在第二天变得柔风细雨，笑着跟他打招呼，甚至毫无芥蒂地倾诉痛苦。这点我们更衣室里那些大大咧咧的硬汉们很是受用。

但是，Boss应该也不知道对“梨花带雨”的该怎么处置。

他和寻常一样同每个球员问好，脸上带着微笑。但那孩子却下意识躲闪开老人关心的注视。

他并非有意，也非赌气，而是像只受惊的小鹿。他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剥离了礼节性的友善，开始走向敏感的内里。

疏远亦或亲密的岔路口。

球员和教练间的关系总是十分微妙。阳光的一面，他能给他们家人的温暖，师者的智谋，职业的坦途……但光亮处总是少数，大部分是出于工作的泛泛之交，而另一头，可能在更衣室这方小天地引发山崩地裂的矛盾，交恶。

只是，这种神秘莫测的关系似乎并不总像爱情那样引人注目。

“这就好像谈恋爱。一开始都看到的是彼此甜蜜完美的那一面。只有慢慢深入，才发现对方生活里一些让你惊讶的隐秘习惯。”

我拍完球员训练回到办公室，图恩她们又在聊起卷毛小孩竟然爱哭这件事。

“我觉得这是好事，说明他跟这家俱乐部都在慢慢更了解彼此。”

说完，图恩就拿起一摞文件准备去向Boss汇报工作了。

我们的办公室在二楼，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能直接俯瞰到训练场。我向窗边望了一眼，又看到了那个渺小的背影。

其他球员都已经走光了，剩下卷毛小孩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地练习射门。

我记不得是从哪天开始，他会在训练后默默留下加练。但反正从那天起，这仿佛成了惯例。好像第二天的时候，我还偷偷留下给他录了一段。可他每次都这样，镜头失去了稀缺性后，我便也不陪着他“加班”了。

不过今日有所不同，那小孩好像带着点怒气，在跟自己较劲一样发狠地练着。

“看着好倔一孩子。”詹姆斯先生路过窗前时，随口评价道。

我们都能看到的风景，从Boss的办公室看得只会更清晰。

“下场比赛的时候，记者肯定会让您讨论有关阿森纳的战绩以及这对夺冠形式的影响……”

图恩正在向他介绍最近的新闻时，Boss却背对她，双手抱在胸前凝视着窗外那个小小孤单的背影。

图恩也没有接着讲下去，她也抬眼向窗外瞅了瞅，刚刚还晴朗的云层乌乌地压了下来。

英格兰的天空又要喜怒无常了。

她看着Boss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出了屋。

爵士着急地来到了楼门口，几个草皮修理工正在进进出出。我们的老大站在那里，朝草地球门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Cristiano！”

然后招手示意他过来。专注练球的少年听到后停止了工作，抱着个球往这边走。

“有什么事吗？Boss。” 少年礼貌地问。

“要下雨了，快进来！”

老大呼喊道。

那孩子好像并不觉得什么，但还是听话进了屋。Boss拉过他的手臂，拍了拍他蓬松的后脑勺说：

“不差今天，雨天草地很危险。回家休息去吧，孩子，我们后天还有比赛呢。”

小孩点点头。Boss又嘱咐了几句，便放他回去了。

老大则回到办公室，继续和图恩说起阿森纳和他的那位老冤家。

那天的故事本该到此结束。

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我从外面买咖啡回来，却凑巧看到了那一幕。

原来那个卷毛小孩并没有听话乖乖回家，他又到室内场地练习了些不知道什么项目。许是他的自我修炼终于要收尾了，小孩的眉头也舒展开，愉悦地在人工草皮上耍起了他的花活。

就在他沉醉在自己海豹一样的控球技术中时，Boss竟然从背后悄悄地向他走近。

老人悄咪咪的一个偷袭，从背后搂住了小孩的腰。

小卷毛原本吓了一跳，想大喊一声：谁呀？回过头迎接他的便是Boss何蔼地笑容。显然那让他很惊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

老人的表情没有变，一点没有要怪他不听话的意思，他把小孩圈在怀里，让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正是小孩刚刚在训练课上所回避的。

此刻，他额前那一撮被汗水打湿的卷毛，正倒映在Boss的蓝色眼睛里。

“你跟米可教练说了什么？”

老大问那孩子。

“啊……那个……我说我想……成为全世界最好的球员。”

其实原话是，我要成为全世界最好的球员，而且他在那位体能教练面前说得理直气壮。但此刻面对爵士，却吞吞吐吐，甚至脸红了起来。

“那你准备怎么做来达到这个目标啊？”

“我……我一直在努力训练，从青训营起就这样，我的目标也一直没变。”

那孩子渐渐表露了他始终坚定的野心。

Boss笑了。

“那你以前说的时候，大家都相信吗？”

小卷毛微微摇头。

“有几个好朋友支持我，大多数觉得我在开玩笑，还有不少会直接嘲笑我的。”

小孩陷入了一丝并不愉快的回忆，又突然眼前一亮。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Boss，那您相信我吗？”

问完后，他的瞳孔大概和心跳闪得一样快。

Boss却缓缓地摇头了。当下，小孩的眼睛里便闪过一阵碎裂般的失落。

但很快，他又听到老人笑着说：

“说实话，孩子，我对你的要求，比那要高。”

那孩子的失落瞬间转为同等程度的震惊，让他不禁张大了嘴。

“啊？比世界最佳还高的……那得是什么啊？”

他竟认真地苦恼了起来。

“你先别管，那你相信我吗？Cristiano？”

老人问他。

这次，换小卷毛不知怎么回答了。

老人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温柔地说：

“孩子，不管以前多少人嘲笑过你。你现在听好了，世界上至少有你自己觉得你会很好，还有另一个人觉得，你会比你想象得还要好。但，在实现梦想前，你还要做很多事。不是比赛时一个劲儿地闷头蛮干，也不是拿训练发泄惩罚自己。”

那头卷毛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去。

“听我的，小家伙，这条路还很长。现在要做的，是赶快洗洗澡回家放松一下吧，别把自己崩得太紧。”

说着，老人松开了手，拍了拍少年的背。

隔得有点久哈，这章给我写的呀真是……好累啊

希望大家喜欢这样的温馨片段~（因为作者就喜欢写这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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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钻石眼泪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