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彦对父辈的恩怨一无所知，安安稳稳在赫内斯给他安排的拜仁宿舍睡了一夜。

转过天来，上午8点，绍尔招呼他去训练。等到了场上才发现，昨天的托马斯也在。

景彦赶紧跑过去打招呼：“你今天也来了啊，托马斯。”

“是啊，今天u17和u18都没有比赛，刚好学校上午是实践课，我就过来了。”托马斯·穆勒也回给他一个招呼。

“那你要跟着哪边训练？”景彦问。

“不知道，看安排。”穆勒说着在训练场扫了一圈，“今天人少少的，我觉得教练可能会让几个梯队一起训练。你呢？办好手续了吗？”

说起这个景彦又哭丧起脸来。

“还不确定。”他说，“昨天我把我爸电话给了经理先生，也不知道他们聊得怎么样。但愿我爸没在电话里发火。”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爸爸呢，Jing？”穆勒问。

“我哪敢啊。你不知道，我是偷跑出去的。我爸就是个独.裁者，在家里连提都不让我提一下足球。”景彦做了个鬼脸，“不过托马斯，你这中文说得可不标准。我叫景彦，Jing-Yan。”

“Jiiiiing，彦。”

穆勒跟着他学了好几遍，‘景’字怎么也发不好音，总会读成四声，不过‘彦’倒是读的很标准。

听他学说话，景彦笑地眼泪都出来了。

“要不这样，你就跟着我妈叫我彦子吧。”

托马斯·穆勒又试了半天，‘彦’确实读的不错，但‘子’又不行了，念出来非常刻意，景彦怎么听怎么别扭。

“哈哈哈中文发音真难！”穆勒大笑起来，随后碰了碰景彦胳膊，“哎，你爸爸不是德国人吗，就没有给你取德国名字？”

景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上去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

“我就这一个名字。”他有点躲闪，“昨天我听科尔教练叫我J来着，你要是念不好直接叫我J也行。”

“哦，J。好好好，这样清晰多了。”穆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同时对景彦伸出手，“虽然以后我们可能不会经常在一起训练，但是休息的时候你随时来找我。我已经来这里6年了，可以带你在俱乐部里到处探险。”

景彦毫不犹豫的跟他握了手。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像是来了什么不速之客。景彦看过去。

门口那个金发男人不是他亲爱的父亲还能是谁！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儿子！你们把他藏哪儿了！”吉姆用德语大声说着，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脸色阴沉地如同锅底。

几名保安和教练挡在他前面，就这都没能拦住他。

完了完了完了！

景彦内心大呼完蛋，看他爸爸这脸色，八成是留不下。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躲到托马斯身后去的时候，吉姆发现了他。

“景-彦！你竟敢离家出走！知道你妈妈有多担心吗！给我过来！”

吉姆如同愤怒的公狮子那样咆哮起来。

还是中文！

这下死定了。

顾不了那么多，景彦撒腿就跑。然而没用5分钟他就被他爸爸抓住了后衣领子。

“爸！爸！你听我解释……”

吉姆才不想听儿子说什么，他拧着景彦耳朵就往门外带：“有什么话路上再说，现在赶快跟我回家，耽误了飞机赶不上周一上课！”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他们走到门口之际，拜仁经理乌利·赫内斯突然出现拦住了景彦父子。

有那么一瞬间，景彦感觉到他爸拧着他耳朵的手在看到赫内斯后僵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好久不见，吉姆。”赫内斯说。

景彦的爸爸瞪向赫内斯，松开了拧着儿子耳朵的手。景彦恢复自由，立刻揉着发烫的耳朵向旁边跳开，脸上的表情在‘龇牙咧嘴’和‘伤心难过’之间来回变换。

“乌利·赫内斯。”吉姆眯起眼睛，“你竟然还在这里。”

“是的。吉姆，20年了，我还是拜仁的经理。”赫内斯语气平常地回答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那不关你事。”

景彦看看他老爸又看看拜仁经理，好奇心开始发作，景彦想，或许这就是吉姆厌恶足球的原因。

“嘿，孩子。”赫内斯从交战中出其不意的脱身转向景彦，“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昨晚你在这里过夜，我敢肯定你的衣服鞋子都还在房间里躺着。”

“呃。”景彦发出一声尴尬的单音。

虽然赫内斯没说错，但他不太想现在就去收拾，他想知道困扰他爸爸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吉姆的眼神从赫内斯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儿子身上：“去收拾行李，给你15分钟。”

“那我能留下踢球吗？”景彦抓住机会问。比起大人们的往事，他更关心自己的未来。

“这个我们等会儿再说。”

“可是，我喜欢这里，爸爸。”景彦还想争取一下，“教练说我有天赋，肯给我训练的机会，我想踢足球。别把我送回教室去，我不属于那里。”

吉姆像是烦了，扭头看向儿子。

他说：“去收拾东西，你有10分钟。”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怎么还少了5分钟呢？

景彦撇撇嘴，幅度非常小地点了头。随后双手插兜，低着头，很不情愿地朝青训宿舍移动。

唉，为什么就是说不明白啊。

和弟弟比起来他完全不是上学那块料，景彦想，课程听不进去，考试门门30分，就是按着头他也考不成景昭那样。

干嘛不成全他，让他在绿茵场上尽情发挥呢。

即使最后成不了大明星，做不了职业球员，至少他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

怎么父亲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景彦在训练场边上停了下来。他看过去，有那么几秒，景彦和托马斯对上了眼神。

托马斯用口型对他说‘我很遗憾’。

就在那几秒，景彦认真思考了自己过会儿撒泼打滚硬要留下来的可能性。

还是算了吧。

黑发蓝眼的少年长长叹了口气。

或许他这辈子就该按部就班的学习，考试，然后随便上个学校，最后去工厂打螺丝。不不，他爸爸不会允许那样的，一定带着他去做建筑生意。

总之，注定与足球无缘。

糟糕的心情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才能被发泄出来，景彦坐在了场边。看着正在训练的同龄人们，他开始幻想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会怎么样。

他会在跨过那个障碍时抬高一点腿，在接那个传球时用更小一点的力。

景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直到有人出声才叫醒了他。

“这边，J！”

是托马斯·穆勒。他挥舞着手臂冲景彦打招呼，那引起了他们教练的注意。

教练是个新面孔，不是绍尔教练，也不是科尔教练。景彦猜他是u18的负责人。

“你就是科尔口中的那个孩子吗？”那教练问。

“我不知道。”是标准德语，景彦听得懂，他耸了耸肩。

“中国来的？测试结果好的不像样的？”

“我确实是中国来的，那应该说的就是我吧。”景彦笑了笑。对于后半句的夸奖他很受用。

“那么，你待在那儿做什么？”教练员扶了扶自己的帽檐问，“快过来加入我们，今天有分组赛，要不是托马斯提醒我都没注意到你。”

“你一定是才过来这里的，教练先生。”景彦笑起来，“我爸爸刚刚像个霸王龙一样闯进来，就为了把我带走。要是我再到场上去，他一定会撕了我的。”

听他这么说，教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就是‘彗星吉姆’的孩子啊。嗯，那情况是有点难办。”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看上去对吉姆与赫内斯的过去了解不少。

不过很快，教练再次冲景彦招手：“我相信乌利·赫内斯经理能说服吉姆，来吧，你不会想错过训练的。”

说服？

不不不，世界上能说服他爸爸的人还没出生呢。

景彦心里吐槽着摇了摇头。

“听着孩子，你父亲和乌利确实有过一段不太好的往事，但它们都过去了，而你确实有天赋。在你身上吉姆一定能看到过去的自己。”教练摊手说，“所以你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景彦的渴望达到了顶峰。他的人还在场边，心已经跑了过去。

“——还是说你就想待在那儿，然后一遍一遍后悔自己的行为？”教练耍了个小心机，“就算你不能留下来，那么你真的不要过来、给自己的回忆留下点美好的东西吗？”

景彦的后槽牙咯吱一声。

“来了！”

***

与训练场相隔不到十米的地方，球队经理正和景彦的父亲僵持着，办公室的大门将内外不同的气氛隔绝开。

赫内斯递给他一杯茶：“已经过去20年了，你还是不能忘记那件事吉姆。我很抱歉，你……”

“20年？！”男人突然抬高音调，愤恨的说道，“那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顽固的父亲保持着自己抗拒的神色，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他盯着赫内斯和他背后的拜仁慕尼黑的队标，眼里是清晰的恨意和遗憾。

他原本也可以的。

踢上职业足球，成为球星，而且不是一般的球星，他原本能成为盖德·穆勒和弗朗茨·贝肯鲍尔那样的巨星。

但所有的一切都毁在一个人手上。

乌利·赫内斯。

自1979年成为拜仁的球队经理后，神奇的赫内斯一手拯救了濒临破产的球队，将其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拜仁。

但他却犯了个错误。

1984年春天，一个在德丙踢球的小子，17岁，被当时的球探看中推荐给了俱乐部。球探认为他至少可以为拜仁二队踢球，保证新鲜血液。

但赫内斯在考察过后否定了球探的这个想法，他认为那小子很平庸，也不够努力，球队不需要为他花钱。

就这样，那小子在德丙继续踢。1984年夏天，他被刚升上德甲的球队波鸿看中带走。

接下来的那个赛季，他大放异彩。

所有人都认定他未来会去到一支豪门球队，成为德国足坛的新‘轰炸机’。赫内斯仍坚持自己的看法，但出于对俱乐部其他管理者的尊重，赫内斯同意了让他来试训。

那小子也对去到拜仁十分感兴趣。说真的，没有哪个孩子能拒绝拜仁。

然而就在训练场上，他受伤了。赫内斯坚持要他先接受拜仁队医的检查，随后才送往了医院，路上他们遭遇了交通事故。

车祸加上膝盖伤，那小子不能再踢球了。波鸿也对他非常生气，因为他是瞒着他们和拜仁接触的。

世界足坛新星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他被淡忘了，消失在人们的眼前。

那小子就是景彦的父亲，正坐在拜仁经理办公室的希门尼斯·柯尼希，由于只在德甲昙花一现，大家都叫他‘彗星吉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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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爸爸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