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当时是我出了错，第一次球探推荐时没有接受，错过了第一时间把你带来拜仁的机会。”赫内斯真诚说道。

“你现在倒是会说话了。我可一点也不后悔。退役后我去了中国，过的比很多人都要好，谁知道如果我当年没有受伤现在会成什么样子。”吉姆·柯尼希讽刺地说。

他没看赫内斯，仰着头，像是在找天花板上的蜘蛛网。语气故作轻松，但赫内斯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心中的怨恨。

要知道，成为著名球星几乎是每个男孩年幼时的梦想。

“我很抱歉。但我们现在该谈论的是你儿子。”赫内斯慢慢跟吉姆拉近距离，“你什么时候去的中国，定居了吗？他在中国出生？没给他取个德国名字？”

“那些不关你事。听着！”吉姆狠狠的跺了一下脚，站起来转过身，“五分钟后我就会带着我儿子离开这里，他不会踢足球，他会跟他妈妈想的那样，上个好学校，将来做工程师。”

“吉姆，别赌气。他是你儿子，你知道他的天赋。”

“那又如何，谁说是不是下一个我。”

“我们发现了他，就不会错过他。”赫内斯说道，“现在的医疗技术有了很大的提升，我们也更加保护小球员，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再重演了。”

“你能怎么保证？”

景彦父亲发出一个不屑的鼻音：“我们不是一定要选择这里，彦子天赋很高，如果我把他带来足球世界会有很多俱乐部抢着要。”

吉姆改口了，他承认的儿子的天赋，那意味着他没有那么顽固了。

赫内斯继续说服他：“但那些都不是拜仁，你知道什么对他最好。我昨天和他说过话，那是个很好的孩子。”

“他当然很好。”

没有一个父亲不护犊子的，吉姆在说到儿子时语气中透着藏不住的骄傲。

赫内斯笑道：“看来你一早就知道他有天赋了，那为什么不更早让他接受系统训练？”

“你这混蛋……”吉姆低沉着声音嘟囔骂人的话，“我们一直住在中国，专业训练？没那个条件。”

“所以你就只让他当做兴趣了？”

“我……那不关你事，我要带他走了。”吉姆看上去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最后冲着赫内斯‘哼’了一声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都是些说着冠冕堂皇话的蠢货，他想，害了他不说现在还想害他儿子。不，他决不允许。景彦今天就得跟他回家，回去上学，或许他们可以商量一下留学的问题，但决不能是……

规划着，吉姆走到了楼梯口。但他下楼的脚步始终没有迈出去，一群孩子的声音吸引了他。

那是最原始的，快乐的声音。勾起了他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很小时候和朋友们在街上撒欢踢球时的往事。

楼上的窗户是开着的，于是吉姆倒退了回去，站在窗边往下看。

训练场上，孩子们分成小组踢着比赛。场地是普通球场的一半，他们来回跑动，在三月的寒风中挥洒汗水。

最重要的，他们看上去那么快乐。

吉姆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那是U17和u18梯队。”

赫内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吉姆身旁，他们一起透过走廊的窗户看着下面孩子们的训练。

“这个位置看下面最好，我特意安装的。”赫内斯像跟朋友聊天那样说，“每天我都会抽时间来这里，看看孩子们的训练，那让我感觉自己还年轻，还能拼命，在球场上来个连过数人爆射入网。”

吉姆没说话，他的眼睛粘在下面儿子身上。

赫内斯也注意到了，随后轻声开口：“他和我们一样，喜欢球场，喜欢踢球的感受。你周末会带他去看比赛吗？”

“……”

“你跟他玩过足球吗？无关天赋，而是在父子之间，那种随意的玩闹。你让他感受过吗？”

“……”

“听说他在学校也进过校队，你去看过他的比赛吗？”

“…闭嘴。”

“你还记得自己当初对足球的热爱吗？”

“让你闭嘴啊！”吉姆气到极点，出拳狠狠砸了墙面，转身下楼，“在跟我多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

赫内斯笑了笑，并不惧怕：“在你走之前，吉姆，我能最后给你看点东西吗。”

“去你妈的！”

“我保证，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但如果你不看，会后悔一辈子。”

***

这边景彦几乎忘记了自己老爸还在办公室跟经理吵架这回事，他正享受着他人生中最棒的比赛。

“J回去，回去！看人！多米尼克要过去了！”

教练在一旁喊着。

有对面的男孩不干了：“教练偏心！”

“并没有。”教练摊手说，“刚开场你们可是踢的不错，但可惜没好好执行我的安排。现在他们踢的不错了，我当然帮更会执行我安排的小子们。”

“快来快来！继续啊！”

“啊啊啊！他们攻上来了！”

“快回！后卫呢？”

趁着那边不注意，景彦联手托马斯再度对球门发起攻击，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他用一个漂亮的插花脚接转身射门将球打进。

“耶！”托马斯和他击掌，很快，男孩们哄闹着继续比赛。

没过多会儿，球出界了。

“嘿新来的！那边！”

给不熟悉的人传球相当冒险，但在景彦来了几次非常有威胁的射门后，队友们开始信任他了。

不得不说，景彦有点喜欢‘新来的’这个头衔。

“快来开界外球！”

“来了！”

景彦跑过去捡起球，正当他准备抛球时，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哎呦！”景彦被磕的一趔趄，“什么东西啊！”

他转过身抓着头发一看，原来是个小号足球。

景彦抓了抓头发，拧着眉毛四处张望，想要找到肇事者。结果看着看着他发现，干出这种坏事的好像是他爸爸。

天啊，老爸脚法这么准的吗？

柯尼希先生看上去相当冷静，但又带着一丝景彦从没见过的怒气走了过来。景彦敢怒不敢言，他知道自己的快乐到头了。

比赛暂停，旁边的少年们也愣住了，转头看教练。教练没有表示，抱着手准备看好戏，因为柯尼希先生后面跟着球队经理。

“我们要回去了吗？”景彦问。

结果出乎意料，他爸爸看着他说：“不。”

然后一件衣服丢到了景彦头上，给他整张脸蒙住。

“呃？这是……”

景彦把头上的衣服拽下来，是件红色短袖，看上去年代挺久远，还带着拜仁队标。

不远处有队友发出惊叹：“1985/86赛季的主场球衣！”

“什么意思啊？”景彦拿着衣服，看看那边的教练，又看看自己老爸，“给我这个做什么？”

“我以前的，没来得及穿。”吉姆说着恶狠狠看向儿子，“你给我好好踢球，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一点其他的心思——”

景彦眼睛亮了：“这么说我能留下来了？”

柯尼希先生矜持地点点头，“你先在这儿训练，妈妈那边我会去说的。”

“哇！托马斯！你听到了吗，我能留下了！我能留下来了啊！”景彦挥着那件球衣跑向穆勒，穆勒笑着张开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天啊，我能留下来了？我能——我是不是在做梦？”

少年们欢呼着簇拥住了景彦。

“你想知道有没有在做梦，那还不简单。”托马斯·穆勒用力捏了景彦的脸，“疼吗？”

“好疼！”

“那你就没在做梦！”

“啊哈哈哈！太好了，我没做梦！”景彦在人群中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他抹掉眼泪，在穆勒脸上亲了一大口，“我真是太高兴了，不敢相信真能等到这一天，感谢老爸，感谢老妈，感谢小昭，感谢一切！”

他把爸爸给他的那件球衣套在了身上，后背的印号已经有些泛黄，但还能清晰的看出来上面印的什么。

「J·Koenig」

传奇即将被续写。

吉姆·柯尼希想着，但那不会是他的传奇，那是属于他儿子景彦的。他相信景彦会走的比他更远，做的比他更好。

***

老爸这儿是松口了，但老妈那儿还没放行。

就在柯尼希先生在和老婆通话中表示自己同意大儿子进俱乐部当青训生的当天，景建秋女士把二儿子交给爷爷奶奶直奔慕尼黑。

她只有一个目的：不管怎样，景彦不能不上学。

“这没问题，我们从不让小球员全天训练。每个孩子都是放学以后家长送来训练，再接回家。决定成为职业球员是高考后才要考虑的问题。”经理赫内斯信誓旦旦保证。

“像托马斯，他家在南边的帕尔村，学校在慕尼黑中心和他家之间，每天他家长接送。”赫内斯又说，“托马斯在学校的成绩很不错，而且能保证每周至少5天的训练。”

这样的话，景建秋女士还算满意，当即决定让景彦也上托马斯的那间学校，正好两个孩子还能做个伴。

景彦：……

他进青训的目的之一就是想逃避学校来着，然而，结果好像没有按照他想的发展。

学习和训练是平衡了，那住哪儿就成了问题。

景彦家在中国，爸妈都不能过来这边照顾他，爷爷奶奶也住在德国北方的比勒菲尔德，距离慕尼黑几十公里。

这要他怎么保证上学和训练？

赫内斯提供了一个方法，让景彦住到他家，他来负责接送景彦上学和训练。这个方案被柯尼希先生和景彦联合否定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托马斯·穆勒到经理办公室来送他跳级的文件，繁忙中他听到了几人的对话。

看着愁眉苦脸的景彦，穆勒悄悄挤进去，点了点新朋友的后背：“你可以住到我家来啊。”

“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是说……”

“嗯。”托马斯笑得像在路边捡到骨头的小狗，“虽然我家不大，但也足够多加一张床。几年前我还偷听到爸妈认真讨论再要一个孩子的可能，我敢说他们一定会很欢迎你。”

“真的吗？”景彦眼睛亮了，“你不是开玩笑吧，托马斯？”

“我没有开玩笑，你真的可以住在我家。”穆勒拍着胸脯说，“我爸爸每天早上送我和弟弟去上学，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到了下午，我俩自行车来俱乐部。训练完我爸爸会来接，或者天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再一起骑车回去。”

景彦被托马斯说的未来打动，期待地看向妈妈。景建秋和丈夫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赞同。

“好。”景建秋摸了摸大儿子的脸，温柔地笑了，“那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