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三年级毕业生，在春假期间度过了我的生日，又迎来了新一个春天。从今天起我就是二年级生，理了理裙摆，电视里还播着晨间占卜节目，女声雀跃地说：

“今日运势第一名的——是白羊座的你哦！”

我按下遥控器上的关机键，电视的声音戛然而止。打开门，春天的阳光和香气扑面而来，今天带了柳橙汁做午饭，制服鞋虽然鞋底硬得像钢板、但走路会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所以心情很好。今天是开学典礼，升上二年级后、我和鸣成为了同班同学、同班的还有卡尔罗斯、和同年级的福井。福井这个脸圆圆、耳垂像佛像一样的戴眼镜男生，虽然还在二军、但脾气好得出奇、也没有怪癖、运气也好得不似常人。

甚至迟到了一会儿，只好直接去了开学典礼的大厅。刚踏进门、二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明石同学——”

——因为年级第一早上发烧，年级第二踢足球骨折，所以只好轮到第三位的我临时充上做学生代表的演讲。捏着第一名的手写稿，我还背着制服包、就看见鸣在班级的队尾朝这边夸张地做口型叫我的名字，我干脆跑去把制服包塞给他，就跟着老师跑去礼堂前方。

“这个阳光照耀、樱花盛开的良日，是新生充满朝气踏入校园的日子，也是三年级的前辈们开始走向未来道路的日子。”

开学前、刚去配了新的眼镜，就算站在台上、也能远远看见队伍后面捧着我的制服包的鸣。他那头金发实在是醒目，看不见都不行。我有点想笑、只能用没拿演讲稿的那只手拼命掐自己的大腿。

“春华秋实，我们在春天播下勤奋的种子、在秋天必定会收获成果。在朝气蓬勃的青春中，我们努力学习、充实自己、踊跃参加社会活动、以成为能够报效社会的人才为目标，坚持尊敬他人、尊敬自己、尊敬事物的‘三敬主义’?，坚守‘学问之独立、学问之活用、模范国民之造就’的早稻田精神?……”

“……能够来到稻城实业高中，我们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感谢。”

我踏踏踏地跑下去、回到学生的队伍最尾，从鸣那里取回我挂满了挂件的制服包，他今天难得好好打着领带，像幼儿园午休时说悄悄话的小孩一样凑到我耳边：“你两边的头发在跑起来时好像小狗耳朵。”

我瞪了他一眼，装作严肃地听校长冗长的演讲，他打了个哈欠、把腰弯得更低：“我说、这个讲话啊——”

台上，棒球部那位严肃的冷面监督的眼睛已经像探照灯一样扫到这边了哦。

我拽了拽鸣的袖口、催促他直起腰来一起唱校歌。他左手反过来抓住我的右手、我伸手用指甲刮了刮他的老茧，手背上的皮肤颤了颤、带有一点羞恼的力道、把我的指尖包在里面。我唱着校歌、声音忍不住带了一点笑意，他转头看看我翘起来的嘴角，似乎也笑了起来。

后座是这个烦人的家伙真是倒霉。棒球部的现任二年级王牌、报纸花大篇幅刊登的关东地区最前途有望的投手排名no.1，学习上每次都是依靠考前突击补习低空飞过，上英语课时睡得不省人事，数学课在课本边边画棒球，日本史课在身后玩我的头发。

“你能安静一点吗？就算你不想学习但请务必考虑一下想学习的同学的心情。”

“有什么关系嘛，话说、奈绪美想考东大吗？”

“诶？早稻田就足够了吧。”

“明明是年级前三名——”

我转过身把古文的笔记拍到他桌子上，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我不喜欢那么拼命啊，而且稻实也是早稻田系吧。”

“诶——”

“要考上东大要很努力的吧，我不想做到那个地步啊。”我把被他说像小狗耳朵的切发挽到耳后：“我不喜欢太拼命地做什么事。”像你那样，认真地、专注地、像是要投入整个青春甚至人生地，我或许永远都做不到吧。

他撑着下巴，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才放下手肘：“嘛，真有奈绪美的风格啊。”

楼下的操场上，传来喧闹的声音，我掀开一点刘海、检查被我修得细细的眉毛。鸣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你最近感觉有点像苍井优哦，她在演《百万元与苦虫女》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我比她至少重10kg。”

“但是奈绪美脸也是小小的哦。”

钟表滴滴答答地转着，计算着距离上课铃响的时间，我放下镜子：“你的滤镜太重了吧。”而且明明看《百万元与苦虫女》时看到一半就睡过去了来着。

“觉得自己的女朋友好看有什么不对？”

“哈？？？”

“那个……”棒球部的福井君尴尬地举起手，看来已经在鸣的桌边站了一段时间：“国友监督找你哦。”

小号部新加入的一年级，是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早川说他似乎有一个吹奏圆号的青梅竹马。

“是个美人哦！”她在我耳边小声念叨着不知道从哪里入手的情报。我漫不经心地回复着“是吗”“这样啊”，边给调音管擦上润滑油。说起来，明明稻实是男生数量占六成的学校，新入部的长南君却是这几届唯一加入小号部的男生。

部活室还是去年的那间，小小的、狭窄的房间，两边放着铁皮柜子，但窗前落下缤纷的浅粉色的樱花，远远地传来棒球特有的清脆打击声、和投球破空的球威——

“奈绪美、禁止看棒球场！”

“我才没有看呢！”虽然是看了，我慌乱地东张西望着、有些心虚地反驳倒。

把乐谱摊开，早川抱怨倒：“在班级里看成宫还没看够吗？恋爱中的人啊——而且这里也看不到牛棚吧！”

“成宫？”一年级的长南君搬了凳子坐到我对面，似乎有些疑惑这个名字：“明石前辈的男朋友？”

“成宫可是棒球部的王牌投手哦——话说你完全不关注棒球吗？他可是相当有名诶，还去过甲子园呢。”

“啊，抱歉。”长南君摸了摸后脑：“我对这方面不太关心、虽然是日本人。”

“嘛，毕竟稻实偏差值很高啊，也有比较专注学业的学生吧。”

“我们学校可是都内最有名的棒球强校啊。”

中村学姐才开完首席会议回来，活动室的拉门被刷的一声拉开，早川刚打开的窗子、和走廊里的风形成对流，卷来一阵春日樱花的扑鼻暖香。我好像染上了春困，变得有些懒懒的，今天练习的是大赛的课题曲，小号奏起《西班牙狂想曲》更显得嘹亮高昂。

新生入学还不久，听说棒球部的新一年级有一个资质不错的捕手，估计很快就会升入一军。棒球部现在的队伍，是以二年级选手为中心的，领头羊的一棒卡尔罗斯，棒子很黏的二棒白河，力量型打者的六棒山冈，以及——强投强打的全国级别投手、队伍绝对中心的二年级王牌。

从小号的号嘴里、落下的音符像切开的新鲜小番茄。我浸泡在暖洋洋的春天里，因为现在拥有的东西、感到一种充盈的幸福，却也由于拥有、害怕着失去。根据大赛排列的球儿的一年，我的一年四季是按照时令水果排列的。巨峰葡萄成熟时，也恰好是夏季的大赛如火如荼的时节。

“棒球部在练习长跑啊——这是要绕着学校跑吗？”

“一二三四”的呼喝声愈来愈近，窗外转过一个金色的影子、精准地捉住了我，他透过窗子喊了一声：“加油啊，奈绪美！”

哪有什么好加油的啊。我不禁失笑。根本就是个棒球笨蛋嘛。

“那就是奈绪美前辈的男朋友？”长南窃窃地问我。反倒是早川迫不及待地回答道：“没错哦！”

“不要帮我抢答啊！话说为什么突然叫我名字！”

“前辈们不都是在这么叫吗？”

“奈绪美有种很微妙的距离感嘛，很少叫别人名字呢。”中村学姐似乎在认真思考、虽然我不认为她会思考出什么有营养的答案：“成宫君对奈绪美很特别啊，毕竟是最喜欢的恋人！”

“奈绪美不用客气也可以哦！来来，叫我‘夏帆’吧！”

“诶，好狡猾——那、叫我‘奈奈子学姐’！”

长南君虽然愣愣的感到不知所云，但还是跟上了节奏：“那前辈也可以叫我‘绫太’？”

真是够了啊。春天的水果也很好，这些珍贵的名字、好像张开手就可以抓住。感到孤独也好、焦虑也好，总归不会真的变成一个人，“鸣”这个名字，像是真的会像鸟一样鸣叫、虽然他本人似乎更像猫、威武点说是狮子这种猫科动物。我勾住他名字的尾音，如握住芳香饱满的春橙。

…不断奔流交替的季节里，春天也很快就会过去吧。

*1“三敬主义”：即尊敬他人、尊敬自己、尊敬事物，是早稻田实业的校训。

2学问之独立、学问之活用、模范国民之造就：早稻田大学校训。

*感觉寺岛好像很喜欢带“圣”字的名字呢，天久光圣、梅宫圣一、明石圣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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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春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