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飘飘何处去

春天的第一场感冒虽迟但到,头脑昏沉得涨涨的,虽然几乎每节课坐在椅子上神游天外、但总算是勉强熬过了上午。Kitty印花的口罩后,鼻塞得要命。吃过午饭便当后冲了感冒颗粒,昏昏沉沉地拆了鼻通贴,指头撕过包装纸的边缘、发出粗糙的撕扯声、连手臂上的每寸皮肤都透露着乏力。鼻通贴在鼻梁上硬邦邦地支起来,看起来很笨。稻实的救世主大人在球队食堂用过午饭归来,拍拍我头上毛绒绒的Kitty边夹、又掀起我的刘海试温度,感冒重症的我毫无反抗的力气、像一个大玩偶任他摆布。

“没发烧嘛,还好还好。”我失去支撑后摇摇欲坠地塌向一边,又被他扶住,口罩后浓浓的鼻音闷沉:“你的手是温度计吗?”

“又不烫嘛!”他毛绒绒的短刘海凑近了点、被我扶住额头推远,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少爷”有样学样地模仿着别人关心他的模样关心我:“下午还是请假比较好吧?”

此人的想法一旦决定就无人可以撼动,我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就被他扶起来去保健室,我像一块滑溜溜的香皂、肩膀东倒西歪地滑到他的肩窝,腰被有力的左手牢牢撑起来。鸣急匆匆推开保健室的门、表现得我好像命不久矣,保健老师不在,我被和惠方卷的馅料一样卷进保健室的被子里,他脱掉我的鞋子、把脚一起塞进去,好像很会照顾人似的掖了掖被角。帘子被安稳地拉上,鸣坐在床边好像做什么临终关怀、拍了拍胸口:“我会帮奈绪美请假的啦,放心吧!”

四下无人,他的脑袋转了一圈、才像做贼一样凑近来。一枚浅浅的亲吻落在额头上,像只是一个礼仪性的、温热的触碰。咔哒地、摘下我的眼镜,他红着一张脸、又如暴风雨一样跑走了。

午后的日光、穿过保健室的窗子、映得白色的床帘微微透光。还穿着校服的西装毛衣,像被单独包装好的巧克力饼干。保健老师的脚步声、风吹的细微的声音、我沉重闷塞的呼吸,我被自己的体温裹住。

住在苫小牧时,我还像一只雏鸟、埋在温暖的巢里。北海道和关西、东京不同,辽阔的土地盛满盛开的丰收与荒凉。小时候、我格外容易生病,还贴着退热贴躺在温热的被子里,妈妈从公寓外把我扶起来、柔软的手心试我额头的体温时,身上有雪的味道。

被叫起来时,我想已经睡过很久了,脑袋重重的,视野里只有模糊的浅金色色块最鲜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弹了弹我的额头,我痛呼了一声、才算清醒过来。

“你可真能睡啊,睡美人(眠り姫),下午的课都结束了哦。”现在是春天,他钻进保健室的床帘、带回来的不是线状的、凛冽的冷空气的气味,肩上还有落樱的花瓣,暖融融的晒过的太阳混着皂角味、馥郁地扑来,唤醒了一些我沉睡的嗅觉。

我本能地抱住他,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依赖,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他的味道撞了我满怀,我被他扣着腿弯托起来、像只巨大的树袋熊挂在他身上。

你今天好像格外温柔。想说这样的话,明明又任性、又自我、又尖锐*?。鸣把我从白色的帘子里半托着抱出来、我能看见的、只有他肩后的一隅世界。保健老师笑着调侃了几声,到了门口他才把我放到地面上,改成牵住我的手。

“好啦,你爸爸的车都等在门口了哦。”那只让人安心的左手,紧紧地扣住我。身体轻飘飘的,像踩在云上,幸福暖洋洋地流淌在我的血管里,幸福得像在做梦一样。我似乎希望着、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味道、触感都不会从我身体中失去。爸爸的车已经等在校门口了,鸣把我塞进副驾驶、打了个招呼。向后退去的景色里,我迷迷糊糊地回答着他的招手告别。

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爸爸探了探我的额头、笑道:“那就是男朋友君?”晚樱打着转落下来,春天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开学不久后就是春季地区大赛,我的感冒终于艰难地痊愈。春季的地区比赛不需要管乐团和拉拉队的应援,我本来乐得清闲。樱花都落尽了,我被柚乃拽到八弥王子球场,校服外还穿了一件厚厚的开衫,毛绒绒的白色、像蛋糕的奶油抹面。

“我们不是棒球强校吗,我还没去看过呢。”柚乃把我的手连拉带拽地挎住,我歪着头抱怨道:“你想去就自己去啊,我在管乐团可是看够他们打棒球了啊。”

“还有人一起哦、等着我们呢。”八弥王子球场前的人流中,一个粉色的、和另一个高大的黑皮肤身影穿着西式的制服,格外显眼。粉色头发的小人看向这边后雀跃地跳起来挥手。

“啊,小桃子。”

五月的青梅竹马,高大得像外国人的青峰君、懒懒散散地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话说五月…为什么难道休息日还要来看高野啊……我可没有要转行打棒球的计划。”他狭长的双目从高处投射下来,盯住我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有什么关系嘛阿大!今天奈绪美的男朋友也会首发投球哦!”

我的眼角抽了抽:“升上二年级后,青峰君的中二病终于治好了吗?”

“喂!奈绪美你这女人!”高中篮球界备受瞩目的大前锋夸张地龇牙咧嘴了一下。明明不是那么熟悉的关系,但为了区分“赤司”和“明石”*?,青峰会叫我的名字,明明小桃喜欢的黑子同学就会端端正正地称呼我为“明石桑”。

柚乃在一旁笑得欢:“‘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名台词啊、青峰君。”

春季大会的观众远没有夏季的比赛那么多,只是有稀稀拉拉的人散落在观众席中。入场落座时比赛已经开始了,应援席的方向、整齐的声浪掀过来,矗立在投手丘上、是身背1号的那个人。经过甲子园、与整个冬天的磨练、球速接近150km的直球,利落地拿下了又一个三振。

柚乃挑了前排的位置,我们周围没多少人,而且青峰的存在格外显眼,总觉得、那个投手眼神锐利地朝这边瞪了一眼。我还在对着跑下投手丘的鸣愣神,柚乃就拍了拍我的胳膊:“还说已经看够了呢,明明已经看呆了啊、奈绪美。”

“关东地区目前呼声最高的投手、实际上的关东第一左投、成宫君,对吧?”小桃摇头晃脑地抱住了我的右胳膊,手臂被沉甸甸地压住,拥过来发油甜甜的香气,“小奈绪的男朋友真厉害呢——”

“明明在班里趾高气昂地来问我关于奈绪的事情呢、像小孩子一样。”

我局促地搓了搓脸颊、觉得真是不可理喻,余光瞥到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才试图转移火力。

“喂,青峰君要睡着了哦!”

“真是的,阿大!”

“在这么吵的地方也能睡着吗…从这个角度来说也是天才啊……”

“不,完全是脑子里只有篮球的笨蛋吧。”

“奈绪美黄金周要去哪呢?”

比赛提前七局结束,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出八弥王子,小桃和青峰在后面拌嘴。柚乃这样问我。

手机振动了几下,传来Line的提示音。我随口回道:“黄金周还有段时间吧,这么早就开始做计划了吗?”

“要是去旅行的话当然要早早计划好啦。”

我打开Line,映入眼帘的就是备注为“鸣”的人气势汹汹的质问:

「在你旁边那个黑皮男是谁?」

“应该会去仙台吧,和我妈妈在一起。”

我啪啪地按下对话框,开始在键盘上打字:

「根本不是坐在我旁边吧!中间还隔了一个人呢!」

低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是初中同学啦,和我的朋友是青梅竹马。话说真亏你能看见啊!」

「我和奈绪美这种眼镜就是全部、摘了眼镜就变半瞎的人可不一样啊,我视力可好得很、号称“鹰的眼睛”呢!」

「不、谁也没说过吧。」

“我已经计划去京都了哦——回来会给你带伴手礼的!”柚乃轻盈地在前面转了一圈、校服裙红色的裙摆在空中漂亮地划出一道弧线,她跳回来两步:“啊,果然在和成宫发信息、唉、恋爱中的女人。”

小桃双手交握起来、歪着头靠近我:“要是我和哲君有一天也能这样甜蜜就好了呢。”

“那还是有点难度吧,你和哲。”

“阿大闭嘴!”

仙台的妈妈交往了新的男朋友,东京的爸爸忙于工作,我在五线谱的中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仍然还拥有的东西。Line又有了新的消息:

「黄金周的假期要早点回来哦,妈妈想让你和他见见面呢。」

我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又把它划开。春天,意味着一切都是崭新的东西,有什么破土而出、又有什么被丢弃了。和五月、青峰在电车站告别后,坐上了经过国分寺站的地铁,校园里还有尚在练习的社团,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咏唱和歌的声音。

“啊,是百人一首呢。”

“欲渡由良峡,舟楫无影踪。飘飘何处去,如陷恋情中。”*

*「欲渡由良峡,舟楫无影踪。飘飘何处去,如陷恋情中。」:《小仓百人一首》第四十六首,作者曾祢好忠。

*2依萍:又任性、又冲动、又尖锐.jpg

*3“赤司”和“明石”发音都是Akashi。

*友说:感觉小鸣像个会故意一脚踹翻水杯但是人生病的时候又会在旁边乱蹭的家养长毛宠物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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