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垒侧的球员休息室前人声鼎沸,其中大部分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女,小鸟一般兴奋地叽叽喳喳,间或夹杂着花痴的叫声和抽气声。年龄不等的男性也有好几位,举着相机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着。想从他们中间杀出一条血路完全是痴心妄想,我果断转头离开了。
我推说有事要单独走,晋二便回我一个眼神,和吉泽明光一起走了,又联系了其他几个少棒队的小伙伴准备聚餐。我走到出口,只见稻实的大巴附近也是人头攒动,只能放弃在这里看一眼鸣的想法。
都是女生也就算了,但里面的男人也一抓一大把,那就只能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了。
但都是女生也令人有点不爽呢。
想想今天身边此起彼伏的“鸣——”“鸣酱——”的尖叫,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度。
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不安的情绪更多一点。他享受着全世界的拥戴和赞美时,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
虽然昨晚信誓旦旦说要见他,但今天的校园里,还有只属于我们的一片清净吗?
七月的烈日透过电车玻璃无情炙烤着每一位乘客,感觉自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咸鱼。被汗水浸过的衣服贴在身上,黏黏腻腻,让人烦躁到想冲到水龙头下蜕掉一层皮。刚流过泪的眼睛被这光线一闪,也开始酸痛起来。我在座位上无力地蜷缩成一团,虽然有些浑浑噩噩,但头脑还处在高亢的情绪中,仿佛喝醉了一样。
我到学校时,稻实的队员还没有到,但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我见董事会的成员还躲在休息室里纳凉,也默默躲进了树荫。
包里传来手机的振动,我连忙掏了出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我不假思索便接通了。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一个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喂纱织,是我!你到学校了吗?”
“阿鸣?!我在!”
对面似乎在起哄,又像在欢呼,手机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高亢:“等着我!今天的欢迎很快会结束的,我先去找你!”
挂了电话不久,稻实的大巴便在众人瞩目下姗姗登场。大家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追在车后欢呼雀跃。董事会的代表西装革履,克制着矜持的笑意迎接陆续下车的监督与一军选手,并和国友监督、原田和鸣握了握手。
我躲在树荫下,看着他们以英雄一般的姿态凯旋,然后悄悄跑到图书馆侧面的长廊下。平时这里就十分安静,如今到暑假更是门可罗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匆匆奔来,我一抬头,那个投手丘上万众瞩目的关东第一,眨眼间已经来到我面前了。
莫名的冲动在胸腔乱撞,我直接扑到了他身上。或许是四下无人助长了我的胆量,或许是本能战胜了矜持与理智。尽管他外衣上沾了神宫球场的土,打底也被汗浸透了,但他自长廊一端出现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他耀眼极了。
成宫鸣非常配合地抱住了我,还顺势把脑袋埋下来蹭了蹭。不过他的手很不老实,一直在我腰上捏来捏去。我只觉得有点痒,又有点疼,伸手想去拍开他的爪子,他却一把把我抱了起来。
“你干嘛!?”
双脚离地时我吓了一大跳,想踹他但最终又收住了脚。他大概感觉到了我的僵硬,很快把我放下来了。
“我做到了!”鸣浅色的眼眸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我们一起去甲子园!我早就说了,我会回去的!”
想到他去年的消沉,旁人的恶意,我的眼睛不禁有点发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家伙却又捏住了我的脸:“拜托我今天可是很努力的赢了诶,你不应该笑着来迎接我吗?”
我一边挣脱他的魔爪一边艰难地吐字:“你今天还不是哭得抽抽的,我都看见了。”
“我没有,你离得那么远一定是看错了!”
“解释就是掩饰……松手啦混蛋!”
打打闹闹半天总算消停下来,我揉着被捏痛的脸颊问道:“你怎么有时间跑出来?董事会的老头子难道不该说两句吗?”
“庆功会推迟了。”这个幼稚鬼总算正经了一点:“助教送白河去做检查,翼君也陪着去了,所以吃饭也好讲话也好,都要等他们回来再开始了。”
我想到那个触身球,不禁心有余悸:“白河他没事吧?”
“没事,”鸣的表情倒比我坦然多了:“你们可能看不清,那个球恰好打到头盔了,所以他当时意识还很清醒。不过打到头最好还是检查一下,马上又要去甲子园,所以就带他去医院了。”
我松了口气。虽然和白河不算很熟,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同学,又是队伍不可或缺的主力,如果他就这样倒在球场上,实在令人难过。
“你怎么溜出来的?没跟前辈们打个招呼吗?”
“我跟卡尔罗斯说了嘛,他替我转告雅桑就行了。不然我直接告诉雅桑,他又要变成大猩猩了嘻嘻嘻~”
“……对你搭档好一点吧。”
“我今天投的球不好吗?而且我今天可是打出了再见安打呢。”
真的不能和他多计较,不然会被气死。我例行公事心疼了一下队长,随口道“是是是你真厉害。”
鸣夸张地皱起眉:“好敷衍!我今天表现这么好,你不应该给我点奖励吗?我可是放弃跟粉丝见面,从楼后面跳窗出来找你的!”
我已经不知多少次被他的脸皮惊到了:“搞这么贴心的粉丝服务,你是akb的爱豆吗?”
“不要把我和乱七八糟的人相提并论啊!我可比她们受欢迎多了!”
……好吧,这种话真的只有眼前的家伙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讲出来了。不过以他今天的表现看,这话倒也不算过分。
成宫鸣目光灼灼盯着我,背后似乎满是“快奖励我!”之类的字幕刷过。我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索性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成宫鸣倒也不躲,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嚷嚷道:“你干嘛啊?”
“你不是要奖励吗?给你奖励。”
我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虽然眼睛被我捂住了,我还是看到他嘴角得意地翘了起来。我松开手,成宫鸣睁大眼睛看着我:“只有这个吗?”
“你还想要什么?”
成宫鸣理直气壮指着另一边的脸颊:“起码两边都要有吧?”
今天真的不能和这个厚脸皮的小朋友计较,我在心里默默开导自己,然后道:“那你把眼睛闭上。”
成宫鸣嘟囔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但还是乖乖把眼睛闭上了。我飞快地凑上去亲了一下。他却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把脸凑了过来。
嘴唇上柔软的触感瞬间让我僵住了,没有推开他,也没有闭上眼。大概他打完比赛回来还没好好休息补充水分,嘴唇还是干燥的。这个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额头细碎的汗毛,但我的注意力全被他的眼睛吸引了。
就像晴朗的天空一样,澄澈、明亮而深邃,又如东京的四季一般变幻分明。
但我并没有痴迷多久。当眼前这个家伙冒冒失失在我脸上舔了一下之后,我总算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推开了。
我捂着嘴瞪着他,成宫鸣瞪着我,最后还是我先败下阵来:“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了?我们可是在交往诶,过了半年才上到二垒,你不觉得有点慢吗?”说完他又蹭了过来,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能上、三、垒啊?”
“你想P吃!”
我恼羞成怒,在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他立刻捂着头夸张地叫了起来。我红着脸转过头不理他,气道:“回去吃你们的庆功宴吧,我回家了。”
“别走啊!”鸣用力拖住我:“你会来看甲子园的吧?”
我觉得他今天尾巴翘得太高实在让人不爽,故意挑了挑眉毛:“你说呢?”
这次是成宫鸣败下阵了。我看着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尽量憋住不笑。成宫鸣垂头丧气了许久,不情不愿嘟囔道:“那你必须看直播,一场都不许漏。”
“我才不要呢。”
“嘤嘤嘤……”
这家伙故意卖起萌来简直看得人牙酸,我一阵恶寒,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头:“别闹了。我外公家就在兵库的明石,离甲子园也不算远,今年夏天刚好要去一趟。我说你可不要第一轮就爆冷回来……喂!松手!放我下来混蛋!”
被他抱着转了不知多少圈,我站回地上腿都是软的。成宫鸣开心得像条小狗一样围着我蹭来蹭去,我实在忍无可忍,撵走他便回家了。
母亲嫁到东京来的最初几年,和家里完全没有来往。她那时经常生病,又要照顾我们,父亲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又不着家。外公对此虽然颇有微词,却也帮不上什么忙。直到我们都大了,这才带我们回去了两次。说实话,我们和外公家那边是比较生分的。
而我们能和外公搞好关系,晋二实在功不可没。外公是阪神的忠实球迷,但家里其他人却对棒球毫无兴趣。可想而知,担任投手而且被盖章天赋不错的晋二的出现,对他老人家来说是多么大的惊喜。
今年能够到明石长住,很大程度也是因为晋二的面子。来看自己未来球队的甲子园比赛,这种理由石头一般顽固的父亲都没法拒绝,外公更是乐见其成,于是母亲陪着晋二来看比赛,顺便把我也带来了。
虽然我带了习题来,但是总不能全家出动看比赛,把我一个人留在家写习题吧?
再说我好歹也是稻实的学生呢。
如果说明治神宫球场的氛围是热烈,甲子园的氛围便是疯狂。不只是因为关西人的热情,也不只是全国大赛的热度,仅仅是“甲子园”三个字,就足以令无数人为之疯狂。
稻实一路高歌猛进晋级八强,成宫鸣则创下了22局无失分的好成绩,连续三场完封对手。对阵大阪强队的怪物级四棒时,更是夺下三个三振。赛后他在投手丘上张开手臂的照片,被各大报纸疯狂转载。我在便利店买东西时,都会看到那张格外意气风发的面孔。“激斗甲子园”甚至还为他做了特辑。
成宫鸣无疑是天生的明星气质选手,不仅实力过硬,而且很擅长应付记者,也很配合他们的需要,随便摆个pose就很吸引人。尽管采访看得出是照本宣科式营业,但也比起那些不善言辞的选手好对付多了。
何况营业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反正这不会对任何人造成损失,而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哪怕是装出来的乖宝宝,也比真性情的面瘫要好。
稻实时隔十六年打入甲子园决赛,作为队伍不可撼动的王牌,年仅16岁的成宫鸣一跃成为了全国级的棒球明星。新闻报道上不仅放出了他各种各样的赛场照,也拍到了不少为他疯狂应援的球迷。虽然我比赛期间一直没有与他见面,但总觉得生活已经被他渗透得随处可见了。
8月21日,对我们来说可能都是难以忘记的一天,稻实经过14局的苦战,最终以3:2输给了巨摩大藤卷。
事实上,成宫鸣今天的投球表现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优秀。他在第五局丢了一分,然后两队1:1进入延长赛。然而这时对面早已换上了第三个投手,他只能孤军奋战。
尽管顶着连续出赛和完投的疲劳,鸣依然展示出了顽强的意志,延长赛中连续三局零封对手,并迫使对方换上了第四位投手。
但这一次,稻实打线未能攻克对方的投手阵。随着成宫鸣在第14局再丢一分,比赛终于结束了。
延长赛无疑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或许东京预选赛的成功,让我们对稻实有了无限的期待,但人毕竟不是铁打的。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成宫鸣身上的汗越来越多,疲惫也越来越明显。这不仅影响到他的投球,也影响到稻实的打线,毕竟他是作为打线中轴的五棒,他的低迷对打线来说也是非常要命的。
远远看着他干裂的嘴唇,我简直心如刀绞,一边希望比赛无论如何赶快结束,一边却又不甘心稻实就此认输。但随着对方投手一次次拿下出局数,时间越拖越久,胜利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最终,奇迹没有发生。
我看着原田搀扶着他走下投手丘,又搀扶着他去列队行礼,心中五味杂陈。外公倒是在一旁豪迈地抹着眼泪,我却哭不出声,只是任凭泪水不住地流下。晋二拍了拍我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声音凝固:“他没有输给任何人。”
我用力咬了一下牙,把眼泪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道:“无所谓,他不受伤我就谢天谢地了。”
其实鸣的经历已经很drama了,一年级暴投二年级复仇,决赛1v4力尽失败。无论是自我救赎还是悲情落败都是霓虹喜闻乐见的剧本,非常圈粉。不是说冠军没人气,但和我朝只围着冠军转亚军基本nbcs是不一样的。
但甲子园的赛制是真的毁投手,寺爹没给他安排伤病非常仁慈了
伤病永远是运动员最大的敌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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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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