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本怀抱着那个孩子，车子却推走了母亲。

她心里很难过。

由于优先确保了孩子的安全，最后母亲在孩子安全出生之后因为抢救无效死亡了。

如果当时放弃孩子的话，母亲可能能安全活下来，后遗症都不会很严重。

虽然医生因为病人死亡而难过是正常现象，虽然也常有因为母亲死亡而对孩子有所偏见的父亲，毕竟丈夫对妻子已有深厚的感情，但对刚出生的孩子或许还没有，毕竟怀胎十月的并不是他。但这一次，这个丈夫给永本的印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他直接冲了上来，被其他护士拦住。他恨恨地看着永本，“我签了字的！”他说，“我签了字的，我要保护大人！你这是违法！”

永本看着他，最终没有说出手术室里发生的一切。她只回答说：“这样的结果我们也很难过，很抱歉，我们真的尽力了，希望您能好好珍惜孩子。”

“你们这是没有职业道德！不遵守合约！”黔铎愤怒地喊叫。但已经是徒劳。

永本甚至没敢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和护士一起抱着到了温箱。黔铎只看了孩子一眼，而且在永本看来也毫无善意，就去妻子那边了。

“差不多就这样了。之后，你父亲带走了你和你母亲，我就不知道了。”永本并没有讲得很详细，对于黔铎态度的描述也减弱了很多，更没有讲出母亲那句“否则，我会自杀的”，只是说母亲苦苦哀求小组先救孩子。她一边观察珂宥的反应，一边端起茶杯，深深地吸了口气。

珂宥别过身去，好一会儿才转回来。他抹了抹脸，声音有些变了，“所以你是说，之前黔铎一直不愿意签字？最后的结果和他拖延了时间有关系吧。”

“这个……影响还是有一部分的，毕竟确实不知道他为什么迟迟不肯签字。如果他当时立刻做下决定，及时手术，能母子平安的可能性或许大些，也只是有可能。”

虽然知道这么说可能会在珂宥心里造成什么后果，但永本还是如是说。

因为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心里也依旧很介意当时黔铎的表情和行为。

“他在我母亲进入危机状况之前，也就是在医院待产的时候，对她好吗？”

“我没有经常去巡视，所以其实不是很清楚。不过直到我接手你母亲，她的状况还比较好。”

“这个，你有什么头绪吗？”珂宥把那张写着“鉴定，蓝境南三区千雨街第五户”的纸也拿出来。千雨街离这里有两条街的距离。

“啊……这个？这户人家我好像认得……以前也是医生，但很早就不干然后搬走了。对了，你父亲也问过我鉴定的事情，不过我们医院是不可以做的。”

“什么鉴定？”

“血缘鉴定。”

“……鉴定我？”

“不知道。他只问我说，这里可不可以做血缘鉴定，我说可以，但没有正规机构的申请书的话是不可以擅自做的，他就没再问我。这户人家，那个同事也会做，但好像在你出生之前一段时间就搬走了吧。”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珂宥一瞬间涌现了很多想法。黔铎应该是想要暗中鉴定我但是当时未果，之后有没有成功就不知道了。他在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孩子？那也就是说……

黔铎在怀疑母亲怀上的不是他的孩子？

而且他为什么不快一些签字？如果他是故意的，那就不仅仅是我的原因导致母亲去世了吧。

珂宥捏着杯子发愣，不知不觉杯中的茶已经冷了。

“都好多年过去啦……”永本叹息道，“我也老了。”

“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珂宥这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你的人生还很长啊，过去都过去啦，你现在也活着。能过好现在就是最好了。不要被过去缠住脚……”永本把两张纸平展，还给珂宥。

“我明白。”珂宥道。

原本我已经打算放下了，但是现在看来，我还必须回去，亲自斩断缠住了脚我却毫不知情的过去。

回到黔铎的房子，根据珂宥打听到的信息，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

珂宥思考的结果是通过黔锖去问黔铎。毕竟现在的珂宥并不想和黔铎起正面冲突，他根本不想让黔铎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是黔锖，他答应了母亲要和他并肩。所以早晚自己会出现在他面前的。

黔锖在边境工作，自己可以放极地海鹦和他交流，或者直接去找他，都不着急。墓的事情也可以找他去问清楚。

是时候先回旅馆去看看银瑾了。今天已经是他离开银瑾的第六天。

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把这些纸片还回去。然后回去找银瑾。

珂宥依旧轻而易举的潜入房间，放回纸片。

刚准备离开，门就打开了。

黔铎站在门前。

“原来真的是你……”黔铎似乎辨认了一会儿，才翻着嘴唇说，眼睛里是溢出的厌恶。珂宥后退了两步，警戒地看着他。

“哼，幸好我儿子给我传信说，他有在这边的同事看到有人进出我家，听描述有可能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来偷东西吗？还是终于没地方吃饭了？还戴个破眼镜，怎的，瞎啦？”

珂宥冷冷地盯着黔铎，既然已经正面冲突了，那就问个清楚。

“我回来问明白是不是你杀了我母亲。”珂宥抬起下巴说。他已经比黔铎高一头。

“你说什么？”黔铎显然没想到，怒意立刻爬上了脸，“你说什么？你害死了她你现在反来咬我？”

“我都听说了，是你迟迟不愿意签字吧。为什么？”他语调激昂，“你只是签个字的事，却是我母亲的命。是母亲求着医生先救我，她才……但如果不是你一再拖延，错过最好的手术时间，原本，我和我母亲都可能活下来的。”说到这，珂宥的声音狠了起来，“究竟为什么？就算你想杀我，你莫名其妙怀疑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才刚出生吧，杀我多么轻而易举，你大可以等手术结束后，母亲安全之后随便处置我！”

黔铎也明显激动起来，他不禁一步跨到珂宥跟前，昂起垮塌的脖子，鼻尖几乎贴到珂宥的下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个屁！你母亲和那个变态的种，你以为他们两个能让我轻易杀掉？没做鉴定谁知道你是什么杂种！好，全蓝境就那么几个人，除了医生他居然说他也能做鉴定，那我就算不鉴定也能看出来你是个杂种——”

“你有什么理由质疑我母亲？我母亲明明那么爱我哥和你！”

“所以我才说你知道个屁，你那时候还是飘在阴间等着投胎的孤魂吧，怎么可能看见你母亲和那个变态有多亲热？你母亲甚至还告诉我说他能看出来了，看出来孩子是个男孩儿。我儿子什么时候能轮得到变态说话？他真是应该早点死！死那么惨都是报应！贱人，不，那种变态根本不是人！全蓝境都知道他不是人！”黔锖开始暴跳如雷。

“谁？”珂宥皱起眉头。

“看看，你这杂种还敢说自己知道？哼，就是那个变态啊，造出你这个杂种讨债鬼的变态，被宿敌杀成蝼蚁死在自己家里的变态！你应该也知道的才对吧，最令人恶心的外来鬼，连提起他都是脏了我的嘴！”

珂宥再次后退了两步，手肘碰到桌子，桌上的瓦瓦罐罐摔落下来，乒乒乓乓地砸在地上。

从他记事以来，被宿敌杀死，死在家里的，在相对和平的蓝境，只有一个人而已。

只有一个。

黔铎说的没错，他知道，而且很熟悉。

是银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