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萨菲罗斯了。

仿佛一切都被按下暂停键，又或者是谁把时间拨回到原点。不仅是没再见面，甚至连一次短信交流都没有。

她没联系萨菲罗斯，萨菲罗斯也没联系她。

……

这是她的问题。

——我没有心情，不要再问了。

这句话是她亲口说的。

……

无望的潮水在晦影里无声蔓延，是几乎可以溺毙唇鼻的程度。服装店里的指温交缠，实验室外的短暂相护，一切就如水月镜花，梦幻泡影。醒来后，连是否是梦中虚妄都区分不清。

新一世和萨菲罗斯的接触和交往，是真实发生的吗？还是只是她不切实际的妄想？

啪嗒的一声。

水滴破碎，遽痛袭来。幽冷的灯光穿透现思维的边界，将她重新拉回现实。

麻痹感与凉意在顺着血管流淌。她垂眼望了半晌，一言不发地扯下衣袖，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锐色一闪而过，冷光斜切开桶面上的三个半月形镰刀，细碎絮语转瞬将她淹没。地点是神罗大厦67层，风雨欲来的气息愈加浓郁。

自萨菲罗斯在科学部门出现过后，有什么事情被提前了。

今天上午10点，宝条带着部门里最精锐的一批研究员前往68层——那是科学部机密等级最高的楼层，需要使用特殊的钥匙卡，是只有宝条的核心研究团队才能进入的绝密实验区域。

11：30，65层到67层突然出现了大批武装森严的神罗士兵，他们把守在实验室的各个出入口，不允许任何研究人员离开本楼层一步。

11：49，一声凄厉的尖叫从68层的楼梯口处传来，随后各个楼层灯光闪烁不定，持续十几秒后轰然炸开。

12：23，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楼顶传来某种生物抓挠铁板的声响。几只狰狞恐怖的怪物忽然从通风管道里疾扑出来，咬烂了好几名研究员的肝脏，但很快就被士兵们击毙，只留下遍地的腐蚀性黏液和残碎肉块。

12：57，开始有人拖着沾满血迹的大号实验袋出现在楼梯间。

似乎有谁没拿稳手里的重物，或者是密封袋没封紧，空寂的楼道里倏然回荡起沉重的闷响，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滚落。而后咚的几声，一条断掉的手臂和一张染血的工牌掉了出来。

一名研究员颤抖着手，从地面捡起那张血迹斑斑的工牌。

——科学部门研究员，早见春。

像是一道旱地惊雷。崩溃的尖叫从她身后响起。

楼上死了很多人。

惊惧的气氛开始疾速蔓延，空气里像有一锅煮沸的开水，不安的嘈语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她听到那些人在惊恐地讨论：楼上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早见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接下来呢？下一个人是谁？会不会就是……你和我？

……

毫无意义的讨论。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肩膀上却不知被谁拍了一下。

“有人死了，你不害怕吗？”那个人在她耳边说道。

“……”她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来者是谁——她上辈子短暂合作过的搭档，名叫艾利欧姆的研究员。

“我怕什么。”隐约间她轻轻地哼了一下，“该死的时候，害怕就能不死了？”

“但你不觉得你该死。”青年嘴角挂着散漫的笑容，语气似有深意。

她确实不觉得。她甚至很清楚宝条在楼上做什么。

神罗大厦68层的最深处，是宝条专门用来进行杰诺瓦细胞研究的地方。

作为一直在星海漂泊的生物，杰诺瓦具有很强烈的攻击性，被其改造后的怪物也自然而然继承了这一点。

“你应该知道，组内要洗牌了。”艾利欧姆换了个话题。

“……所以？”

“我想邀请你。”

白发紫眸的青年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身前，仅仅与她相隔一个试验台的位置。冷光由上往下劈落，仿佛能分割昼夜，藏在晦暗里的笑容越拉越大。

她平静地看着他。

“优秀的才能、冷静的处事、缜密的算计和一视同仁的残忍，这才是一名「合格的科学家」需要的品质，也是宝条博士一直以来所要求的。而很可惜，那些废物并不具备这样的品质。”

艾利欧姆随意地瞥了身后一眼，须臾轻笑了声。乱糟糟的人群，研究员们还在惊恐颤栗。

“做我的搭档如何？68层的项目要加人了，我知道，你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

沉默半晌，她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掀起眼帘的时候，满眼皆是讥讽之色。

爬到权力顶端确实是她曾经的目标，但现在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

艾利欧姆有很强的野心，能力也足够优秀。在上辈子的部门争锋中，他算是最棘手的竞争对手。可惜青年在不择手段这一点上还是逊色于她，最后被她死死踩在脚下。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朋友。搭档关系，是由利益和共同目标来决定的。

“如果你只是来试探的，”她开口道，“那你可以走了。”

青年眸光微凝，而后微微挑起眉毛。

“我无意当你的竞争对手。”

“……哦？”青年的笑容明显一滞，迷离散漫的紫眸依稀间变得锋利，仿佛是想将她抽丝剥茧研究清楚，“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径自无视掉艾利欧姆，打算继续手上的工作。可刚抬起手，桌面上的试管便被人夺了过去。

“魔晄的提取物，看上去还真是迷人。不过这个剂量，似乎比宝条博士要求的要多吧？”

浅绿色液体轻拍管壁，在应急照明灯下折射出绚丽的荧光。艾利欧姆举着试管，却根本没看向手中之物，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她。

“你很闲吗？”她的话音里隐隐不耐。

“……不。”似乎是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某些答案，艾利欧姆低低地笑了起来，“观察和思考是科学家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也只是在践行这点。”

“倒是你。”他忽然升高语调，“最近你的心好像不在博士要求的实验上。”他在某几个词上加了重音。

“关你什么事？”

“——而与之对应的是，你的工作作风好像变了不少。”

她危险地眯起眼。

“时间好像是从之前公司里传出过你和萨菲罗斯的流言时开始的，啊……”初见那天，1st一日之内和她接触了两次。萨菲罗斯向来是话题的中心，引起讨论并不奇怪。

青年忽然换了个语调，用甜得能滴蜜的嗓音喊她：“达茜，你不会是把心思都放在了萨菲罗斯身上吧？这可不像你。”

“……与你无关。”她的语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可话音刚落，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下一秒，她倏地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恶意满满的微笑，“但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笑。”

青年探究的目光被裂出一缝错愕，她抬起下颌，曲起手臂轻慢地搭在研究柜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当你的搭档？”

“有的人总爱沉迷一些低级趣味，还自以为很优异很有品味，舞到别人脸上时真的挺让人困扰的。”她的唇角挂着比姿态更轻慢的笑容，下压的眉峰里拉满锐意，恍惚间显出曾经部门二把手的影子，“这么喜欢别人玩腻了的东西，自己去玩就好了。我没兴趣奉陪。”

艾利欧姆的神色霎时变了，精致的五官扭曲了起来，他差点捏爆手里脆弱的试管，“达茜，你……”

“别那么叫我。”她冷冷打断，“很恶心。”

14：03，在她放下手中实验用品的同时，抢修部队也终于修复好实验室里的灯管。血腥味和腐臭味被更浓郁的消毒药水味掩盖，人群中的躁动依然没有缓解，反而还有愈加滚沸之态。

14：29，宝条终于出现。

“科学部每年都会有一次调岗机会。”宝条说，“念到名字的人过来。”

她的动作骤然停滞，没有抬头，瞳孔却不自觉微微收缩了起来。远处传来宝条挨个点名的声音。

灯光微暗，蓝绿交加的幽光穿透黑暗，她站在楼层角落，指尖开始发凉。

……不对。

调岗的时间不对。

“瑞雯……”

光怪陆离的灰影在脑海中疾速掠过，她定在原地，心脏已经跳得飞快。魔晄液在灯光下散发出瑰丽的荧光，沙砾般的光点在密封的玻璃器皿里飞舞，她凝视着桌面上的东西，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往下流。

“……艾利欧姆……”

科学部门每年都有一次转组调岗的机会，但基本都集中在12月底，新年以前。上一个1998年底她确实是被宝条选进了核心项目组，但那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以及达索琳。”

“以上。”

她猛然抬头。目光不期然和宝条对上。

镜片后的那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明晃晃的黏稠恶意。

是蝴蝶效应吗？

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开始飞速思考，逐一排查那些错轨的内容。几天前的夜晚，实验室，一管荧绿的液体打碎在地面上，清浅的水液顺着地板砖缝蜿蜒开来，像蜘蛛编织的巨网。

科学家的目光和她的透过水面碰触，她隐约辨识到宝条的眼中好像带有几分兴味。

他为什么会提前核心团队纳新的时间？

艾利欧姆又为什么突然前来刺探她的想法？

“哎呀，看来有人的想法还是要落空了呢……”一只手冷不丁握住她小臂，她的身体猛烈地颤了颤，转头瞪了过去。

白发紫眸的青年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站在她身侧，嘴角弯着假惺惺的笑容，不知道在旁边盯了她多久。

见她终于看向自己，青年微微弯腰，唇瓣微动，近乎无声地在她耳畔低语。

“很遗憾呢，达索琳，你也得参与那些‘低级趣味’了。”

“你做了什么。”她冷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