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全是小苦瓜

正是上午十点左右,空气仿佛被压在脚下躁动着,还携着一股子尘土味,一道雷声劈碎太阳,将整个世界都晕成了一汪墨池,目光所及之处俱是黑白灰的色块,让人担忧下一秒便是末日。

凌晨时矿区遭到不明身份者的入侵,波及区域广,损失惨重。连环爆炸事件引起了各家大老板的关注,纷纷派遣人手全城搜寻,还在去往各方向的城门处加大排查。

周泠被迫窝在一口棺材里,腿上趴着因伤口恶化而发高烧的乔知,她伸手摸到乔知滚烫的额头,不安地向外头问道:“大哥,我们还得等多久才能出城?我兄弟这情况真的等不及了!”

外头的男子伸头看了看前方几乎不动的出城队伍,凑向棺材小声说道:“你们闹了这么大动静,现在城门在严查。先说好了,敬你们是英雄才冒险带你们出去,要是真出了事,我就自己跑!”

周泠对这哥们送佛送到半路的行为有些恼,但人家是顺手帮忙,无论做到哪一步都应当感激:“行,真出事我们绝不拖累大哥!”

为保险起见,男子在棺材外头又套了个大箱子,这使得棺材里空气更加稀薄,浓郁的血腥味仅靠一条供呼吸的细缝根本散不掉。乔知微微睁开眼,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他颤了颤手指,周泠马上感觉到了,连忙俯下身子趴在他耳边说:“嘘,再忍忍,马上就能出城了。”

前头不知是查到了哪位不好惹的,竟在城门口大吵大闹起来,声音传得老远。周泠贴着两层木板子听着,外头又来了辆小轿车,后头紧跟着无数双皮靴跺地的声音。这地方政府早倒台了,几大矿老板就是土皇帝,手下的虾兵蟹将见到正规军队竟一时手忙脚乱。

“奉大帅命令严查出城人员,务必抓到恐怖分子!”

那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周泠眯起了眼,更加警戒地听着外头的声音。

下命令的当官的带来了不少人,直接顺着出城的队伍逐一排查了过来。

“来当兵的了……还都拿着枪……”守在棺材外头的哥们小声喊到。

周泠听得出来他有些抓狂:“还没过来,你慌什么!生怕他们不知道你有问题么!”

紧接着外头不说话了,周泠什么也听不清,发麻的右手攥在腰间的匕首上,随时准备拉几个垫背的。

周泠的鼻尖逐渐起了冷汗,在这潮湿的天气里,甚至有些浑身发冷。外头响起了声音。

“军爷,我就是靠走镖混口饭吃,眼看着这天气不好,别误了时辰,您通融通融,让我过去吧,祝您财源滚滚,步步高升!”

人虽憨,说话倒还中听,这俩穿着绿皮子的人轻蔑地一笑:“别以为说话好听就能过,这些箱子,都给我打开!”

镖师明显怂了,开始从前往后一个一个开箱,开到第三个的时候,又胆战心惊地问道:“军爷,您看……这行了吧?”

“继续!”

另一人喊道:“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藏东西了?给我搜!”

这镖师拦在第四个箱子跟前死活不让,引得刚刚坐车来的头头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报告!查验遭到抵抗!”

这头头低头在箱子上酝酿了几秒,平淡地说道:“打开。”

镖师欲哭无泪,一直解释着里头是口棺材,不吉利。但当兵的不听,镖师也不知低声骂了些什么,内心几番斗争,还是拿钥匙开了箱子,里头真是一口品相还不错的棺材。

“接着开。”

棺材板被推开一条缝,刚一见光,只见里头有两人,一人紧握匕首,如饿狼扑食般瞪着外头的人,另一人后背模糊,奄奄一息。

周泠看见那正中间穿着军装的中年人时眼神中有一丝惊讶,但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只保持进攻的姿态,仿佛那人只要敢多说一句,下一秒就能割断他的脖子。

中年人看见箱子里这俩狼狈的人倒不惊讶,他语气照常,对身后两个手下说:“押送违禁物品,都给我带走!”

半个小时后,周泠与乔知终于出城与接应的碰头,同行的还有那位镖师,现在正坐在副驾驶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呜,完蛋了,东西全被收走了,我怎么回去交差啊!”

周泠的头还在隐隐作痛,被他吵得心烦:“闭嘴!”

镖师吓得闭上了嘴,可嗓子里还是向外挤出委委屈屈的声音。

毕竟是救命恩人,周泠耐心解释道:“唉,那些东西都是封口费,你懂不懂?那晦气棺材还是早扔早好。”她疲倦地闭上了眼,却止不住地想那中年人。

“我还是想不明白,咱为啥就这么被放出来了,那当官的就不怕他上头查么?”

“那是我叔。”

周家老六,年轻时因不满周家残暴的作风而入了军籍,成为胡仁的“心腹”,等胡仁的野心暴露后已无法回头。说白了,胡仁想让他回去争夺周家掌权人的位置,但老六脱离周家脱得很干脆,死活不再与周家扯上关系,但好歹能力不错,就被派来守矿了。

“啊?你叔!你到底是谁!”镖师吓得抱紧了自己,惹得一旁开车的周泠小弟像看脑残一样看着他。

“管你屁事。”周泠本想随便打发了他,但转念一想,露出一撇不怀好意的笑容,“反正你货也丢了,回不去了,以后跟我混吧。”

脑残镖师还在吵闹,直喊悔不当初,吵得乔知都皱起了眉。

周泠见他还没完全昏过去,连忙喊道:“乔知,醒醒!他妈的你不能死!乔无文!”

“啥?你说啥?他是颂城那个乔三爷?”镖师扭头问道。

周泠有些慌乱地看他一眼,接着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轻轻拽了一下:“我……我得回去……”那针强心剂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两个小时,只有两个小时。一旦注射了强心剂,在两个小时内得不到抢救,乔知必死无疑。这是保命药,也是催命药。

周泠颤抖地拿起注射器,用嘴咬掉针帽,刺入乔知脖颈子上的静脉中:“你要是挺不过来,我就打包赵子兴去陪你,听见没!”

过了半饷,乔知才慢慢反应过来:“别……回……”

周泠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她无力地将脑袋磕在车窗上,想睡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她叔告诉她的,胡仁的矿场就是毛子的矿场。

车子冒着大雨奔驰在泥泞的路上,雨滴密集地打在车顶,敲着最后的夺命曲。

车一进西城门迅速有穿黑褂衩的男子冒着大雨迎上来,周泠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样,冲着外头喊到:“通知乔婉和潘益之带上他们那些医疗器具回飞云醉,差人去飞云醉提前传个消息让他们赶紧清场,乔三爷受了重伤,快!”

又对司机说:“直接去飞云醉!”

周泠悬着大半天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回到了自家地盘,就算是阎王老子来要人也得看她心情!

车刚在飞云醉后门停下,秦昭郭鸿苏堇三人打着伞赶紧跑上前。

司机和镖师小心翼翼地将乔知扶了出来。

“小知!这是怎么了啊!”苏堇看见乔知背后那一片的血肉模糊,忍不住哗哗落泪。

周泠全身几乎脱力,慢吞吞地侧开几步,让秦昭赶紧上手去扶乔知:“小婉和潘医生已经回来了,咱先把人扶进去!”

郭鸿蹲下身子将乔知背了起来,苏堇拿着两把伞,给丈夫和弟弟挡雨。

“等等!”周泠从兜里掏出两个空的药剂瓶,一个是止痛针,另一支是强心剂,“把这个给乔婉,强心剂已经打上将近两小时了,让他们抓紧。我就先回去了。”

在这危机时刻下,秦昭只得粗略打量了下周泠,面露疲惫之色,身上满是尘土和血渍,但都没伤及要害,便点了点头赶紧送着乔知回去了。

镖师看了看那位被家人背回去的乔三爷,再看看身边这位神情寡淡的不知身份的大哥大,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你伤得也不轻吧,既然里头有医生,怎么不进去看看?”

若是他俩同时带着一身伤出现在她面前,那大小姐得嗷嗷大哭吧,现在还是救她哥最重要。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周泠有些庆幸,自己竟然没缺胳膊没少腿地站在了飞云醉的后门外,也庆幸没有和她打个照面。

“小伤,跟我走吧。”周泠转身回到了车上,她抬起抖动的右手,想抓又不敢抓地凑向骨折的左臂。镖师从后视镜看她,汗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刚刚伪装得很成功。

“大哥,您真的牛逼。”镖师发出心服口服的赞叹。

“我告诉你件事,你会觉得我更牛逼。”周泠忍着痛笑到。

“啥?”

“我是女的。”

镖师震惊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脑袋里绕绕了半天,喊了声:“大姐!”

“啧,滚蛋,喊大哥!”

“诶诶诶,哥哥哥!”

郭鸿一路将乔知背回了他自己的房间,一见到自己哥哥失了血色苍白的脸,乔婉已经是哭得坐到了地上,哪还能正常工作。潘益之主动提出操刀,并赶紧让杨晔把乔婉拉到一边去安慰。

秦昭将那两支空药瓶交给潘益之后就带着一众人退出了乔知的房间,只留苏堇在里头打下手。

“这都什么破事啊,连医院都不能去!这种条件怎么做手术!”乔婉着急地哭到。

他们毕业于军校,军医不分内外科,凡是在战场上可能遇到的紧急情况都是需要处理的,可现下工具与药品都不够,简直比战地条件还要恶劣。

潘益之手法利索,冷静地取出子弹和碎片,倒是在一旁的苏堇,一盆又一盆地换着血水,她怎么忍心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受这种罪!

连一直养病的邢暮雨都听说了乔知受重伤的事,连忙由邢朝云扶着一起与众人在门外煎熬着。

门被着急地打开,白手套上满是血红色的潘益之大步走出来:“异物取得差不多了,但有两块碎片扎得很深,一旦取出恐怕不好止血,能去医院购买800cc的全血血袋么?”

外头的人大多没听说过输血这件事,秦昭想了想,勉强答道:“国内医院的血袋是买不到的,大多数都是为私人存储……”

乔婉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说:“我去找赵子兴!他们家那么有钱,肯定在医院存了!”

“我去,你进不去大帅府的。”秦昭拦下了要往外冲的乔婉,“唉这事根本瞒不住,他早晚得知道。”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讲的,没头没尾地絮叨完,秦昭就赶紧去找赵启帮忙。

屋外的走廊里站着倚着坐着,挤了一群人,哪怕还有两位医生,现在也只能是干着急。就在这时,周泠派人送来了一堆注射性药物,潘益之瞬间觉得希望到来了,好歹他还能为乔知尽可能地续命。

乔婉一被叫回飞云醉就知道乔知和周泠出去办事了,还受了很重的伤。乔知伤成这般模样,那一个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她把来人送至门口,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们老大,伤得怎么样?”

那人为难地闭紧嘴巴摇了摇头,示意老大不让他说。

乔婉一想到周泠那倔脾气,就算是被炸得半身不遂她也得说自己生龙活虎吃嘛嘛香吧!

“大哥,你带我去看看你们老大好不好,求求你了。”乔婉睁着一双刚哭完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搞得人家小伙子手足无措,“你要是不带我,我就是跟踪也会跟过去!求求你了大哥,你也不想让你老大受了伤还孤零零的一个人是不是?”

小伙子抓了抓头发,下定决心道:“诶呀行吧!我带你去!”

“谢谢大哥!”乔婉激动地道了谢,还是有些担忧地回头望了望三楼那扇堵了一走廊人的双开黄梨花木门。这里人很多,每一个人都在记挂着床上的伤者;她一想到周泠会如何在外人面前撑着一副无敌的模样,一直到独自上药包扎再昏睡过去,心里简直像被戳了七八个窟窿。她的身边,更需要自己。

“杨晔姐,等我哥没事了差人给我个消息啊!”乔婉冲三楼喊到。

杨晔见她与周家来的小弟一起站在门口,心里明了她要去干什么,靠在栏杆上大声回应道:“放心去吧!”

外头的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一辆军用轿车停在飞云醉的门口,后座上那还未换下一身军装的人拎着两包血袋迅速跳下来,甩上车门,冒着雨冲进了屋里。深绿色的披风随着他狂奔上楼的步伐将挂在上头的雨珠尽数抖落,他疾步停在那满是人的走廊跟前,扫了一眼后焦急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未等有人回答,人堆里突然冒出一声尖叫,然后是疯狂的嘶吼声。众人闻声望去,邢暮雨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头发乱糟糟地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见她的肤色迅速变得彤红,两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而邢朝云蹲在她身后神色慌张,竟是要伸手捂住暮雨的嘴。

“这是怎么了?!”

潘益之在屋里听见赵启来了,赶紧开门,一眼瞧去外头一片混乱,但他来不及关注发生了什么:“先把血袋给我!”

赵启这才回神,赶紧将血袋递给了潘益之。潘益之接过来又关门回了屋里。

“暮雨,暮雨?”赵启小心翼翼地朝邢暮雨走去,一周圈的人都围在邢暮雨身旁,慌张地看着赵启,怎么他一来暮雨就发疯了?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邢暮雨蜷缩在墙边,声嘶力竭地喊到。

秦昭跑去帅府找赵启又跟着跑去医院领血袋,刚回来就见这小姑娘发疯,心里本就躁得很,再想想邢暮雨突如其来的大病,邢朝云的欲言又止,便心急地吼到:“朝云!这到底什么情况?”

邢朝云见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妹妹发疯,便跪下哭着向赵启恳求道:“赵少爷,您能先回房把这身衣服换下来么?求您了……”

赵启见邢朝云给自己跪下,立马想上前扶她,一听见邢暮雨是受了这身衣服的刺激,只好止住脚步:“好,我这就去换衣服。”他在一片怀疑的眼光中扭头回了自己的那间屋,心里焦急且疑虑地换了身便装。乔知还生死未卜,邢暮雨又突然发疯,才一天不见怎就生了这么些事!他有些发泄地将那身衣服扔到了床边,又回了乔知门前。

邢朝云和杨晔已经陪着邢暮雨回屋去了,众人的心事又加了一重,暮雨怎么会受这么大的刺激?这好像还和当兵的有关!

赵启蹲在门外,无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事情要一个一个解决,现在最重要的是乔知能好好的。

房门被推开,苏堇端着一盆染满了鲜血的水走了出来,赵启瞬间站了起来,看见那满盆的鲜红竟有些晕眩。他堪堪站住便赶紧跑进屋里,潘益之正趴在桌子上。

“益之!益之!”赵启赶紧将他扶起来。

潘益之面色发白,他坐起来后移开眼镜,有些虚弱地揉了揉眼:“低血糖,没事。”

赵启点了点头,望向那床铺上的人,有些害怕地问道:“他……”

“暂时脱离危险了。伤的挺重,但只要醒了就没什么事了。”

赵启赶紧给救妻恩人倒了碗茶。

潘益之接过茶喝了一口,缓了过来,说:“这针强心剂打得吓死我了,幸好你及时送来了血袋。听说这边都是私家存储,你……拿的赵家的?”

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赵启点了点头,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门口的人听见苏堇说乔知脱离了危险也都放下心来散了。

“你想好怎么跟家里解释了么?他这身份……不好办吧……”

赵启走到乔知跟前蹲跪下,心疼地给他捋了捋脸颊上贴着的碎发:“我哪顾得了这么多,伯瑜找到我的时候,我心脏都要窜出来了。虽然他不希望公开,但是家里知道就知道了吧,随他们怎么想,大不了我就学我哥,也离家出走。”

他转身坐在地上靠着床,对潘益之说:“你们的父母倒是想得开,巴不得让延年带你回去给他们瞧瞧呢!”语气中满是艳羡之意。

听见这话潘益之接着就不乐意了:“谁要跟着他回东北了!要回也是他跟我回江南!”

赵启笑笑不语。

目前他俩待在颂城,这件事还能勉强拖延,但总有一天,这些土地都会回到自己人的手中,全国解禁的那天也就是他俩面临最俗套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的时候。哎,真是各家都有各家的愁哟。

“想这么多干嘛,不把这些饿狼赶出去,走到哪都不得安生!”他站起来,将那副粘了血的橡胶手套包好塞到了白大褂里,再将白大褂脱下来叠好,“行了,不在这碍你眼了,我去厨房看看有啥吃的,饿死我了。”

赵启站起来送他出门:“好,等有时间了请你和延年吃饭。谢了。”

“哎对了,大盆呢?刚刚没看见她。”

“我哪知道,她不是一直在外头待着来么?”潘益之想了想,说,“刚才有周家的人来送药,她是不是跟过去了。”

“那没事了。哎呀,女大不中留呀。”赵启背着手,活像嫁闺女的老大爷。

“你还说人家呢,相比于无文进你赵家门,我觉得你跟他回乔家的可能性更大,你说呢,乔夫人?”潘益之打笑到。

“滚熊,吃你饭去!”

送走了潘益之,赵启关上门想,甭管谁进谁家门了,哪都不去都没事,反正他要缠着乔知一辈子。

人都走了,他又坐回乔知床边,终于清晰地看到了乔知那伤痕累累的背。天气逐渐转热,外头还下着雨,待血止住后便没有裹上厚厚的纱布,那一道深一道浅翻开的皮肉上涂了黄色的药水,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白皙。

赵启以前也被炸弹碎片伤过,但那时害怕大于疼痛,除了疤痕什么也没留下。当这伤再一次出现在乔知身上,曾经那每一刀的疼痛每一滴血的流失都回来了。

乔知的背后有一道约二十公分的刀疤,他没问,每次都会刻意避开抚摸到那道惊心动魄的凸起。乔三爷那么精致爱美一人,背后留了那么长道疤,一定有什么苦衷或是不可言说的痛吧。

可这次的伤口将那道疤又碎成了好几段,伤痕叠了一层又一层,看这深度是很难不留下印子的。

赵启俯身轻啄在乔知的侧脸,像是哄小孩子入睡般说道:“我不敢保证以后能让你远离枪林弹雨,但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前头。”他轻轻牵起乔知攥着枕巾角的右手,将自己的手与他的十指相扣。所谓携手共度,度的不仅有岁月静好,还有差点失去的煎熬。

从周家老宅偷偷请来的医生刚走,周泠躺在床上,左臂被固定不能随意翻身,哪怕脑袋被冲击波震得发懵,但总不自觉得去想到胡仁可能与毛子勾结一事,竟是越放松越累。

屋门嘭的一声打开,携着一股水汽冲了进来。周泠背对着门一皱眉,真的越来越没规矩!正准备起身教训那人一番,背后响起了一个女声:“你怎么样了!”

周泠那刚从枕头上抬起的脑袋又搁了回去,心道现在装死还来得及么,便闭上眼睛装啥也没听见。

乔婉站在门口,随便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见周泠睡着了,便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去。她不敢上手,只好仔细查看,衣服是回来换上干净的,头发梢还没干,除了被固定的左小臂和面部手部的擦伤,乔婉实在是看不出来还有什么伤了。

周泠心想:“她怎么来了?看完可以走了吧?”没想到乔婉到一旁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她床前。

看过了乔知那么重的伤,乔婉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幸好和司机说的差别不大,万幸!

她没哭也没闹,乖乖坐好,双手托腮,像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噘着嘴轻轻说道:“你和我哥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得我这个小丫头担心吗?”

大小姐有点生气:“一个两个的,什么都不告诉我,当自己能拯救世界呢,矫情!”

“上次我这么害怕,是养的小狗死了。可能对于你们来说这不算什么吧,但它真的陪了我很久。六岁那年,我爹刚去世没多久,我抱着刚出生的它就被送上了船,从晏城到西洋,我熟悉的只有它,它胆子比我大,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我是黄皮肤的孩子,从小受尽了异样的眼光,它是东方本土的品种,也总是被那些个洋人的狗看不惯。可它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整天放它出去撒泼,后来它成了‘一方霸主’。”

周泠无奈听着她碎碎念,但听着听着这细腻纯真的声音,竟然真的熟睡了过去。

乔婉的故事还在继续:“它其实没有那么高大,是凭着眼神和叫声当了老大的,我那时就想,我一个东方去的小丫头也可以让那帮黄头发碧眼睛的人高看,后来就成了我们这届军医班里唯一的女孩子。”

“但它当不了人的老大。连续两个月的暴动让街上的灾民越来越多,真的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又怎会放过一条狗。小姑不敢派太多人出去,我从学校回去的时候,也只能模糊得到一个最大概率的答案。狗的寿命就那么几年,我也知道它快要离我而去了,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乔婉起身给周泠拉上了被子,将凳子放回原处,轻轻关上屋门回了飞云醉。

如果周泠刚刚肯转身看一眼,那浑身淋透的小姑娘能否在她的心中激起一圈波痕;如果她没有这么早地睡过去,故事后半段的忧伤是否就能被分走一半。

其实写虐的真的超爽谁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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