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雨仍未停歇,雨滴粘附在透亮的车窗玻璃上。我在潮湿粘腻中静坐,车间昏黄的灯光微闪着,窗外的雾气将车窗压得很低,连带着我的心情。
树被压得折了身子,尽力支撑着,嫩叶在湿冷的雨中颤抖,远山窒息着。没有鸟叫声,灰色的天映着漆黑的土地。
伊万斯已经拉着斯内普气冲冲地离开了,现在车间里只余我,西里斯,波特三人,气氛在可怖的寂静中降到冰点。
我的答案换来波特不可置信的惊呼,西里斯巴不得将整个自己陷入车间内柔软的皮质座椅中,安静到诡异。
在沉默的空气中,我们只能听到列车齿轮不时的转动声与雨水不绝的嘀嗒声。
画面在此刻仿佛与三年前重叠,但是那时,我与西里斯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中,没有旁人存在——我还是怀念起别在耳旁的,那朵早已凋零的洋桔梗。
如今西里斯的视线宛如伦教经久不散的浓雾,深沉如同沉寂的冬夜,由清澈湖水结成厚厚的冰面,散发丝丝凉意。
我试图从他晦暗不明的眼神中探个究竟,似乎有意料之中的理所当然,但也有埋藏在最深处的满腔失望。
察觉到古怪气氛实质是在我与西里斯之间蔓延后,波特八卦的视线就开始轮流在我们身上来回打转。
虽然波特看起来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由西里斯亲自带来的,他第一印象较好的纯血漂亮姑娘真的想去斯莱特林这个事实,但是他的好兄弟明显更加难以接受。
即使西里斯·布莱克看上去已经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兄弟,你现在的脸黑得像煤炭。”波特锐评。
“滚。”西里斯脸色极差。
紧接着他嗤笑了声,随即阖眸,脑袋枕着玻璃,保持缄默。
波特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他似乎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十分无措。
“你给我的感觉与那种自认为自己天生高人一等的巫师们并不相似,你真的想去斯莱特林?为什么?”波特偷偷乜了西里斯一眼,随即试图压低声音和我讲悄悄话,语气满是不解。
我露出一个虚伪的笑,不做声。
这样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我们下火车。霍格沃茨新生的传统是四人一同乘坐一辆小船渡过黑湖,抵达城堡。体格巨大的半巨人海格不断地用他粗犷的声线招呼着我们这群小鬼头。
在湖畔旁,我们三个和一个名叫莱姆斯·卢平的男孩为一组。夜色太低沉,烛光太昏暗,我看不清卢平的长相,只能看清他瘦高的身材。
同样,我看不清西里斯的神色,只能看见他朦胧的精致轮廓。他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但是从他身上散发的“别惹我别靠近我”的气质来看,他应当还在生气。
唉。我在心中轻叹口气。
一小片烛光映照着黑湖的水面,波纹静悄悄着闪着白色的流光。远处繁茂的森林在夜色中漆黑黯然,夹杂着雨后冷气的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那座神秘又充满故事的宏伟城堡在氤氲的薄雾里散发着朦胧的光,隐约的影子也是模糊不清的,坐落在连绵的半山处。
我能察觉到波特已经竭尽所能来活跃气氛了,西里斯看上去事事回应,扬起一个灿烂又懒散的笑容,不断地接着这个刚认识一天不到的好朋友的话。
但是他实际上还是不开心,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因为他根本没有再分给我一个眼神。
我觉得有些委屈,熟悉的酸意从鼻尖涌起就要往上冒。我抑制住眼眶湿润的冲动,在这里哭也太丢人了。
此时此刻,眼前的男孩没有也无法再悄悄给我的发梢别上一朵绽放秀丽的花。
空气冷得我有些打了个颤,寒意透过衣领,浸透到我的骨头中。我又开始想念起刚刚和他认识的那个夏天。那个在格莫里广场12号的夏天。
好像从那时开始,每个夏天我都是同西里斯一起在布莱克宅中枝繁叶茂的后花园渡过的。那以后也会一如既往吗?他会因为我去了斯莱特林与我真的渐行渐远吗?
不会的,西里斯不会的,我对他来说应当也是很重要的。
不然他为什么要替一个毫不相干的女生承担下一切责罚?为什么会时常突然送给我很多很多小玩意以至于现在塞满了一橱柜?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坚持不懈的找我好久,在我不坐在他身旁时又偷偷看我?
他会和我重归于好的,我在心中暗示自己。
那时的我还并不清楚,这个本领叫作自欺欺人。
这个现状一直持续到分院。
霍格沃茨的礼堂明亮且宽敞,仰头望去,拱顶有着因魔法而呈现的变幻莫测的星辰。不可胜数的白色蜡烛漂浮在天花板处,燃烧着恒河沙数的烛光。
在新生们的身前站着一名姿态端庄,神情严肃的教授。她穿着墨绿色的长袍,鬓角发白的棕发盘在脑后,头戴一顶巫师帽。金丝框镜片下的眼眸闪着威严的光,但是面容上来自岁月的沟壑又给她增添了几分平和。
“我是米勒娃·麦格。”她自我介绍到,严肃且沉寂的目光缓缓地扫视过每一个人,“接下来我会为你戴上分院帽,分派学院。”
我在脑海中寻找了一番,才回忆起了这个熟悉的名字。这个姓名我曾在录取通知书上见过,信的末尾署下名的副校长原来就是她。
刹那间,摆放在我们身前木凳上的一顶破旧老败的巫师帽,忽然用沙哑苍老的声线高声唱起了分院歌。我们一群小巫师被吓了一跳,却投以充满新奇的目光。
毕竟我们第一次见一顶帽子开口说话——但这是在魔法界,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说实在的,我并不觉得这会比先前波特在船上猜测的“通过打败巨怪来分院”的形式无趣。
但是西里斯还是未曾分给我过一个眼神。无论怎样,他宁愿与波特聊得眉飞色舞,也不愿理我片刻。
我明明看见了他眼中对于接下来的一切闪烁着雀跃与期待的光,被拱顶上数不胜数的烛光映得更为熠熠生辉。
我只能保持缄默,且下定决心不要再主动找他讲话了。
礼堂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我无聊且仔细地开始打量起人群中每一个懵懂且好奇的小巫师,包括坐上椅子正在分院的,以及坐在教师席上的每一个神态各异的教授。
有两个男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们正在高谈论阔“斯莱特林是最好的学院!”,纷纷引来无数侧目,视线中的情绪各异,有不解、有好奇、有莫名、有敌意。
我只觉得他们两个颇为眼熟,长相无奇且略带刻薄,浑身上下透露着高傲与装腔作势
头脑风暴间,我终于在渺渺的记忆里找出两个仅仅有几面之缘的名字——埃弗里和穆尔塞伯。典型的被灌输纯血思想的娇惯子弟,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高人一等。
他们俩有极大概率是我未来要共处七年的同学。思索到这,我无趣地挪开视线。
转眼间,有一抹亮红闯入我的视线。伊万斯的柔顺长发及肩,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她倏忽转过头,如同纯洁宝石般亮绿的瞳孔在喧嚣中与我对视。
她无害且温和的笑了笑,像绽放在暖春中纯然的洁白百合,温柔且坚韧。我愣了瞬,随即回应一个礼貌的笑容。
就在这时,安静站在伊万斯身旁的斯内普颇倏地扭头狠狠盯着我。他的头发在灯火下泛着油腻的光,颇为邋遢,脸色苍白,眼神晦暗且孤戾,像沉寂在泥潭中被困顿的黑色鸦雀。
真是割裂的组合。
“西里斯·布莱克。”
我看着西里斯双手插兜,高傲地走上前去。黑色的头发垂在他的眼前,透露出几分不经意的典雅与矜贵,灰色的眸子在此刻像闪烁着泰晤士河上的星辰,流光溢彩。里面氤氲着独属于他的晴朗与知名不具的憧憬
在我眼中,高傲的男孩神定气闲地坐下。我和他的视线终于在此刻相汇,穿过了涌动的人群,越过了崎岖连绵的山峦,似初雪与灿阳在寂寥的原野中交汇而遇。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我无法被他融化成温和流淌的溪水,浸润青绿。
迟久,在我认为一切都要在此刻凝结之时,分院帽终于高声大喊,
“格兰芬多!”
我屏住了呼吸,刺骨的冷并未从心口散去,寒意飘浮着浸入我的每个血管,我觉得我的冬天就此来临。
喧嚣的礼堂瞬间鸦雀无声。安静了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开始低声吸气,属于斯莱特林的长桌处爆发出了一道尖锐且声嘶力竭的咆哮:“西里斯·布莱克!你怎么敢!!!”
丝毫不顾往日形象、恨不得当场给西里斯来一发钻心剜骨的是西里斯的堂姐之一,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
她昔日高傲且轻蔑的模样在此刻荡然无存,我觉得在她浓密乌亮的黑发上,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
我又用余光悄悄地往斯莱特林长桌的方向撇去。纳西莎的金发在此刻暗淡下来,面上因为不可置信与惊怒变得愈发苍白,蓝色的瞳孔深处充斥着震怒,直直地盯着西里斯的方向,仿佛要以目光为刃,把他看个千疮百孔;而安多米达只是低敛着她温和的眼眸,看不透情绪。
格兰芬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西里斯双手插兜,懒洋洋地往格兰芬多长桌的方向走去。
他略微撇头,朝着斯莱特林长桌投去了不屑的视线,灰色的眼眸中满是明晃晃的嘲讽与挑衅。他依旧维持着自己的高傲,宛若七月的烈阳刺眼,是我抓不住的无尽夏。
在贝拉特里克斯声嘶力竭的“叛徒”与其他纯血的惊呼声中,他的嘴角勾起了轻蔑的弧度。我感受着西里斯的体温掠过我的身旁,熟悉的木质香与皮革混合的暗沉香调拂过我的鼻尖。
这一瞬的对视,骤不及防将我拉入无痕的雪地,他灰色且冷淡的眼瞳在我的世界里无限放大。
我猜不透西里斯的心绪,他的眼底仿佛拥有着浓稠厚重的雾气,氤氲着将一切掩盖。那片灰色在此刻深不见底,于是我感到悲戚。
我抓不住他,我甚至连他翩跹的袍角都无法触碰到。灿阳不属于我,无尽夏不属于我,那株洋桔梗不属于我,自由鸟不属于我。
我或许短暂地拥有片刻,但是弹指间便堙没在浩然渺茫的时空中,化为细小的颗粒,瞧不见,摸不着。
我的心中再次升起可悲的荒凉感,。在嘈杂的氛围中,我与他之间好似张裂开了了沟壑纵横且深不见底的裂谷,难以跨越。
短暂的闹剧持续片刻,分院仍要继续。
“莉莉·伊万斯。”
漂亮温和的红发女孩小跑着坐上了木凳。
“格兰芬多!”分院帽高声喊到。
格兰芬多长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伊万斯雀跃地向格兰芬多长桌跑去,亮绿色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注意到斯内普沉默地看向开心激动的女孩,眼神晦涩难懂。
他的目光胶粘着直至伊万斯入座,仍久久未离去。像孤寂的飞蛾仍未捉住属于它的最后一丝曙光。
西里斯瞧见伊万斯过来,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空位。伊万斯瞧见是西里斯,便拧起眉头哼了声,转身寻找别的位置了。
感应到斯内普的视线,伊万斯转头,隔着人海朝他安抚地笑了笑,用口型温柔地说了什么。终于,男孩沉默地扭开了头。
我看着眼前这番颇有些熟悉但又不同的景象,选择默不作声。
“詹姆斯·波特!”
“格兰芬多!”
“莱姆斯·卢平!”
“格兰芬多!”
......
听着格兰芬多不断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与欢呼声,我丝毫不意外。西里斯拍掌拍得比所有人都要用力,我觉得他巴不得直接站到桌子上。
波特激动地跑向长桌,他原本就如同鸟窝的头发因为他开心地揉搓变得更加乱七八糟。他拉着笑得温润且发自内心开心的卢平屁颠屁颠贴着西里斯坐下。
波特坐在西里斯于卢平之间,三个人开始勾肩搭背,脑袋紧挨着谈天说地。提及什么,波特和西里斯爆发出大笑,我遥望着他生动且炽热的模样,遇见波特后,他连每一根发丝都不再沉寂。
我最终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只觉得万分刺眼。
“赫拉·沙菲克!”
总算到我了。我沉默着缓步上前,感受到有无数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胶粘在我的身上。
毕竟大部分相互往来的纯血家族都知晓,我曾和西里斯的关系极为要好。布莱克已经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格兰芬多了,那时常跟着西里斯“鬼混”的小沙菲克呢?
那顶老旧的分院帽被一旁的麦格教授拿起,放置于我的头顶上。在这时,有一道苍老沙哑的声线措不及防在我脑海中响起,
“嗯... ...我看看。很聪明的小脑袋瓜,讨厌束缚,很懂得明哲保身... ...认可纯血论,有些缺乏勇气,有野心,很精明,好,我知道了——”
“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的长桌爆发出掌声,我理了理袍子,朝着长桌走去。似乎一直有一道视线在我的后方死死地盯着我,但当我扭过头去想要探明究竟,却追随不到丝毫踪迹。
我只能看到正在与波特说笑的神采奕奕的西里斯,他似乎全程都毫不在意我的何去何从。
我的心中泛起了酸涩的涟漪,石块坠入了水底并杳无声息地沉没。但当我转过头去的一瞬间——又来了,我又感受到那抹炽热且明目张胆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我。
或许是错觉吧,我心想。
布赖恩的身旁早早给我留了位置,我在他身旁坐下,安静地敛着眸。有一只冰冷的手掌轻轻摸了摸我的金发,如同前不久在站台上般短暂的告别。
“真乖,赫拉。”
他满意的语气好似在欣赏什么听话的物品,我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坐在我们对面的贝拉特里克斯还在咬牙切齿地碎碎念:“该死的西里斯......他不配成为高贵的布莱克......”。
安多米达像是听烦了,理了理浅褐色的长发,不动声色地往纳西莎身旁挪了挪;坐在纳西莎身旁优雅得体的卢修斯·马尔福有些微妙地看了我一眼,又不屑且嘲讽地看了眼身处格兰芬多和波特一起大闹的,完全没有一丝“布莱克该有的样子”的西里斯。
“都说了少和那种没个正形的、亲麻瓜的纯血玩——”布赖恩语调拉长,似乎意有所指。他的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凉薄的目光扫过我们正对面的布莱克们,“听哥哥的话总是没错吧,赫拉?”
贝拉特里克斯怨毒地剜了布赖恩一眼,安多米达和纳西莎保持沉默不语。我只是继续维持着那抹虚假且得体的微笑,感觉面部肌肉都有些酸痛,并不应答。
“西弗勒斯·斯内普!”
穿着破旧二手袍的男孩阴沉地走上前。
“斯莱特林!”
但是此刻的斯莱特林长桌只传来稀疏的掌声。我的目光掠过,发现许多纯血的面上带着不屑与嘲讽,明晃晃的恶意已在此刻倾涌而出。
斯内普只是依旧沉默着,快步寻找到空位坐下。卢修斯胸前的级长徽章被擦得锃亮,他拍了拍斯内普瘦弱的肩。
但斯内普仍旧将复杂晦涩的视线穿越人群,摇摇投向格兰芬多长桌上的伊万斯。
我顺着他的视线,发现自来熟的波特已经开始跟附近的格兰芬多都聊起天来了。
伊万斯虽然对自大的波特趋之若鹜,但此刻不知波特讲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引起格兰芬多的一片哄笑。伊万斯也躲避不过,唇角按耐不住地勾起,绿眼中泛着闪闪的光芒。
—
整顿晚饭我吃得心不在焉,但是我还是要继续维持那该死的贵族礼仪与淑女面貌。
我默默听着卢修斯与布赖恩的高谈论阔,内容无非就是黑魔王、食死徒、纯血、家族等等诸如此类,但是我的思绪早已飘向身后的格兰芬多长桌,带着道不清的酸涩与眷恋。
晚饭后,我们被级长卢修斯招呼着回到斯莱特林休息室。起身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朝着格兰芬多的队伍看去,试图寻找那抹高傲且不羁的身影,可惜一无所获。
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坐落于黑湖湖底,阴暗且湿冷。正门的蛇形石墙在说完口令后缓缓打开,入目皆是深沉的墨绿。拱起的穹顶外不时有水生生物游过,泛着绿光灯被链子拴着,从天花板上挂下来。
石墙上挂着古老的画像与华丽的地毯,雕刻精美的壁炉中燃烧的火光并不能驱散潮湿的空气。卢修斯给我们分配完寝室后,便快步离开继续去完成其他工作了。
我运气较好,被分到了单人间——我也不想进行什么烦人的社交。
寝室里宽敞且昏暗,大床上铺有绿色的丝绸床单,墙壁上覆盖着柔软且不菲的深绿天鹅绒。
我蹲在床边,开始收拾起行李,将东西全部都清理出来,并喂了雪球一些吃食。
我决定先给母亲写封信,告诉她我的分院结果。在我寻找羊皮纸和羽毛笔时,我才恍惚想起有什么东西被我遗忘在了沙菲克庄园中,我自己房间的角落。
——那枚雷古勒斯送给我的、闪闪发光的水晶蝴蝶胸针。
按照原作时间线贝拉应该毕业了,但是西里斯的分院需要贝拉增添一些戏剧效果,所以将贝拉的毕业写晚了一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6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