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条长桌,就像隔着几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西里斯在我措不及防间突然微微抬起头,视线越过遥远的距离,在沸腾间与我无声对视。
我被吓得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羊排上孜然的香味仍在我的舌尖回荡。
这并不是我和他在冷战期间的第一次对视,但是是我最尴尬的一次。
毕竟谁让我先偷看人家,还直接被本尊逮了个正着?
西里斯的瞳仁里的流光仍未熄灭,带着晴朗的余韵,却在触及我的一瞬熄灭了几盏灯火,将一切情绪掩盖在那片灰色的荒芜原野之中。
我挪开了目光,掩饰般拿起右手旁的南瓜汁便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甜咸浓稠的液体在我口腔炸开,回荡着光用言语难以描述的怪味。
我的五官顿时拧成一坨,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止不住地咳嗽。
我讨厌南瓜汁。
好似有几声微不可查的轻嗤揉散在烛火的沙沙里,以及波特语气中满溢的疑惑“西里斯,你到底在看什么?”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轻柔且缓慢地散落于我的耳畔。
我忙不连迭站起身,尴尬地装模作样整理了下裙子后,便逐渐加快脚步且目不斜视地到达了宽敞的长方门口。
踏出礼堂大门的一瞬间,我便落荒而逃。
赫拉·沙菲克,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责问着自己。
混乱的思绪直至我抵达斯莱特林地牢时仍未消散,脑中拧成了麻绳。我扶着蛇形石墙由于狂奔而喘息不止,手下的触感冰冷粗糙,幽暗的灯光映照着略微狰狞的蛇脸。
进入休息室后,我环顾一圈,昏暗大厅中的学生寥寥无几,许是都回寝室午休了。
于是我陷入皮质的柔软墨绿沙发,面前的壁炉中烧着的火光也被晦暗的吊灯染上幽绿。属于黑湖底的阴冷潮湿在我踏入门口的一瞬便蔓延进我的骨头中。我抿抿唇,将袍子裹得更紧些。
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嘶哑与休息室外湖水的流淌,我不由得有些犯困。
直到我身边的沙发突然凹陷,有一个人径直坐在我的身边,才使得我恍然清醒。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斯莱特林院袍,用银绿色领带系得精致的温莎结。再往上看去,五官深邃立体且与我有六分相似,薄唇紧抿,金棕色的短发用发胶打理精致,微凉的目光不动声色打量着我。
是布赖恩。
我立马坐直,眨眨眼睛。布赖恩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贴在我脸颊上的碎发整理到了耳后。
“斯拉格霍恩教授在魔药课结束后单独找我了。”他说。
我心下一惊,语气却十分无辜:“发生什么了?院长为什么突然找你?”
“别装了。”布赖恩往后一靠,双手交叉在胸前,饱含深意的目光对着我上下扫视一番,“中午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该死的埃弗里!该死的穆尔塞伯!该死的罗齐尔!我在心中给他们扔了无数个恶咒。
内心这么想着,但我仍旧面不改色,十分委屈说道:“我什么都没干呀,哥哥。”
“罗齐尔和穆尔塞伯的速度是真的快,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斯拉格霍恩教授。但是后面埃弗里匆匆赶过来和他们两个冒失鬼说了什么,然后三个人再次敲响了院长的办公室,又前言不搭后语说你只是在练习魔咒罢了,并没有什么过节。”
他似笑非笑:“坦白从宽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可以在你们一群小鬼头刚开学的第一周就闹出这种事情。和其他人起冲突就算了,可问题在于对面是老牌纯血家族,平时和沙菲克家的利益来往只会多不会少。”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沙发柄,带着审视的目光直直看向我。
我捏了捏裙角,终于在柴火燃烧的声音中把一切都向布赖恩交代了。巨型乌贼时不时露出它乌黑的触角,像是在偷听般,趴附于玻璃前。
当然,我完美地隐去了我的另一层想法——指他们诋毁了西里斯。虽然这个“诋毁”在某些方面来看确实没错,他怎么不算是一个纯血叛徒呢?
“那你也太冲动了,只有没脑子的生物才会在大庭广众下动手。”布赖恩锐评。
“那什么样才是不冲动?是他们先说沙菲克不好的,尤其是那个埃弗里,第一个张嘴挑恤。”我无辜地反驳。
“你不能让你的情绪外露,明白吗?这会是你最大的弱点。报复是需要循序渐进的,慢慢把他们的铠甲卸下,趁他们最柔弱之时朝着致命之处奋力一,不留余地——这才是你应该学会的东西。”
他再一次揉了揉我的头发,“哥哥毕业后马上就会加入食死徒,全心全意效力于那位大人。他会带领纯血再次走向辉煌,所以几乎所有的纯血家族都向往这份力量,心甘情愿地为那位大人服务。”
食死徒...我的心在听到这个词后略微沉了沉。
“布莱克,埃弗里,罗齐尔,穆尔塞伯,马尔福,沙菲克,塞尔温......这些老牌纯血家族成为食死徒是板上钉钉的事,任何事情都是少不了相互往来。赫拉,我虽然在前面告诉你这些,但是我希望你至少表面上还是维持好关系,哪怕是假惺惺——并且一点马脚也不要露出,听明白了吗?”
“毕竟,”他意有所指地顿顿,“你们现在是同院且同年级的同学,毕业后成为同事也是大概率事件。谁也说不定,是不是?”
言外之意已经呼之欲出。我,以后无论如何,也会因为沙菲克这个姓氏而大差不差加入食死徒。
我乐意吗?我不知道。我不乐意吗?我也不知道。我只清楚我不想让家族蒙羞,我只明白我的确想重振纯血荣光——那有关其他的呢?
讲实在,我不明白。
“还记得沙菲克的家训吗?”布赖恩问。
“虔诚不仅仅是礼拜,永远追随辉煌的纯粹。”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白颈乌鸦会永远伴随您。智慧、伶俐的象征,深沉和神秘,是沙菲克。”布赖恩悠悠起身。
“珍惜在霍格沃茨的日子吧,妹妹,七年的时光可是很快的。”他颀长的身材在湖水映着幽幽冷光之中覆上阴影,俊脸藏匿于黑昏暗的绿光里,神色难以分辨。柴火声仍未断绝,本该温暖的温度却在黑湖下仍显得湿冷。
“要休息回寝室休息,在休息室里昏昏欲睡像什么样。”他转身,只留给我一个银绿色的背影,“你下午还有飞行课,好好表现。”
我沉默不语,只是偏头目送那个高傲背影逐渐完全藏匿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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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我对魁地奇无感是有原因的,西里斯真不能怨我对他送的珍贵周边置之不理。
因为我讨厌飞!行!课!
下午的飞行课是和格兰芬多一起的公共课,一个学院站在一边,成对立的两派。魁地奇球场中,一望无际的绿茵背靠着高耸入云的北塔楼,许多把老旧型号的扫帚安静地躺在松软的绿草上。。
或许缘分已由梅林注定,西里斯正正好好与我相对而站。
逆光勾勒出他的面部线条,他俊美的脸一半匿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即使午后的阳光再灿烂,似乎也照不进他的心中。
他只是极快地撇一眼,便光速垂眸盯着那把破扫帚看,颇有要盯穿的气势。波特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凌乱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更为毛燥,滔滔不绝地哔哔赖赖。
“梅林的鬼飞球,这些扫帚可又破又旧,我在家打魁地奇都不会骑这种扫帚!但是说不定旧扫帚骑起来会更加别有一番乐趣呢!你说是不是,西里斯?”
波特用手肘顶了顶身旁仿佛被施了通通石化的男孩。西里斯看上去对他好兄弟的话充耳未闻,仍目光如炬盯着可怜的扫帚,不为所动。
“西里斯?西里斯?兄弟?老兄?”波特一口气连叫了几遍。早已神游天外、穿着格兰芬多校袍的男孩才像刚刚恢复了听觉一样莫名其妙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向波特。
“詹姆斯,你刚刚在说什么?”
波特心碎地倒吸一口气,十分做作地双手捂住胸口。他现在看西里斯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抛妻弃子的渣男丈夫,满脸不可置信:“所以你刚刚根本没听到我在说话??”
“奇怪,真是奇怪。”他疑神疑鬼地端详西里斯片刻,低声喃喃,“好像每次一和斯莱特林全体一年级同处一个场合,你就跟被施了夺魂术般心不在焉......”
但是所有人都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上飞行课的第一步,是要对着扫帚大喊“起来!”。波特西里斯那种天赋异禀的一次即成,绝大部分人在喊两三次后扫帚也乖乖地弹在了他们的手心中。
现在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小巫师——包括我,数不清喊了多少遍后才摸到旧得可怜的扫帚。其中好像还包括伊万斯和斯内普。
当绝大部分人的目光聚集在我们个别几个身上时就会分外尴尬,更不用提霍琦夫人还一直用她那如老鹰般锐利的眸子盯着我们,大声鼓励道“加油”。
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或者一头栽进不远处的黑湖也不错。
我听到了几声嘲笑,百分百是埃弗里那几个家伙!但是我没有时间狠狠剜他们一眼;我还听到了熟悉的声线飘忽着从对面由风带来的轻笑——肯定是我的错觉,怎么可能会是西里斯呢?
中午幻听了,现在还幻听,我觉得我当即就应去医疗翼找庞弗雷夫人开几瓶治听力的魔药。
兴许是我太容易一语成谶,亦或者是伟大的梅林今天心情不爽,就是看我不顺眼,才会让我好不容易坐上扫帚平缓飞行几英尺后,就突然径直往天空中飞速冲了十多英尺。
紧接着我便开始旋转、加速、旋转、加速......
我发誓什么也没干,绝对是这把扫帚突然抽风!
霍琦夫人的大喊与其他人的惊呼早已消失在我身后,我头晕眼花,失重感与未知的惊恐让自己认为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于是便俯身紧紧抱住扫帚柄。
高空中迅猛的风朝我狠狠袭来,像冰冷的利刃刮过我的整张脸。金发全部被吹到了脑后,我因为不适与害怕不敢再睁开眼睛,不然便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坠落,然后粉身碎骨。
稀薄的空气让我难以大口呼吸,缺氧感使肺部发疼,耳边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我的大脑被风吹得一片浆糊,并不明白自己飞了多久,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扫帚又是怎么停下的,因为我现在难以思考。
当我的身体坠落绿茵的刹那,我的意识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消散。
在彻底昏迷的前一秒,我只能勉强看清一个金红色的身影朝我飞奔而来,以及不清楚的呼叫像是隔了重重屏障才能进入我的耳朵,熟悉的声线语气急切地大喊我的名字。
意识消散的最后,我再一次闻到了皮革与檀木暗沉的香调,混着阳光和青草的清新,像是来自远方,又像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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