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能付出什么?”

送走这些客人后,禁林不再喧嚣,被一种近乎肃穆的寂静笼罩着,数不清的眼睛和触须掩藏在黑暗中,等待着破晓。夜风拂过禁林,发出阵阵动听的沙沙声。

贝恩喘着粗气,他的目光定在费伦泽身上,“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谁在那里!”

他突然变了脸色,警惕地举起弓箭指着前方的橡树,费伦泽的表情则由不悦转为平和,罗南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一种轻快的神情。

“你又要拿弓箭指着我吗?”安流云裹着斗篷从那棵粗壮的橡树后面走出来,向举着弓箭的贝恩挥了挥手,哼笑一声。

等她摘下兜帽,恢复原本的声音和面容后,贝恩尴尬地放下弓箭,“原来是你……”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费伦泽的态度倒是很友善。

“马马虎虎,如果没有差点被人攻击的话可能会更好一点。”安流云的唇角弯起一道弧度,意有所指地说,“现在还怀疑我吗?”

“呃,我向你道歉,没搞清楚状况就用弓箭指着你是我不对……还有之前的事,也是我的错……”一回生二回熟,贝恩坦诚地说,如果忽略他慢慢变红的脸庞,安流云还以为他真的一点也不别扭了。

“之前的事?”她把手搭在下巴上佯装思考,“噢,我忘记了。”

“你……”贝恩瞠目结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用蹄子在地上刨土。

罗南仰头看着星空,似乎又收到了宇宙的指示,借此隐藏笑得颤动的胸膛,费伦泽忍着笑,用揶揄的眼神看着贝恩。

起风了,禁林里被黑暗笼罩,只有枝叶缝隙中泄露的月光还算明亮。

经过一通象征性的寒暄后,安流云转头对在原地打转的贝恩说,“你还不走吗?”

贝恩条件反射似的停下来,“禁林很危险,我得确保你的安全……”

说到一半,他猛地转头,目光扫向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的费伦泽和神游天外的罗南,“为什么不赶他们走?”

面对他的疑问,安流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就算你真的没看出我和费伦泽有话要说,但如果你够绅士的话,也该给我们一点空间。还有,罗南很安静。”

而且他更温和,应该不会对一些敏感的话题大惊小怪。

费伦泽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捂住额头叹了口气,像是为她的直白感到惊讶,又不方便提醒她委婉一点。

罗南拉着贝恩消失在灌木丛里,忿忿不平的嘟囔声被夜风吹散——现在还没破口大骂,看来贝恩的脾气确实好了不少。安流云默默腹诽。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费伦泽发出闷闷的笑声,“抱歉,但你的想法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如果他再不走,你应该不介意采用一些暴力手段。”

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安流云直勾勾地盯着他明亮的蓝眼睛,思考这双眼睛是不是真的能看透人的内心。

氛围还算和谐,至少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直到费伦泽提及一个不太轻松的话题,气氛渐渐变得凝滞,“你是为了保护那个男孩而来吗?”

如果贝恩在这里,一定会厉声打断他,这肯定又涉及到那些不能说的预言。

安流云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明明是我在询问你。”费伦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双蓝得发亮的眼睛里映着对方并不高大的身影,明明看起来是个孩子,却让人琢磨不到一点她的想法。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去年那个夜晚。

她毫无预兆地闯进了禁林,和他们产生了一点摩擦——为了彼此不能退却的理由。幸运的是,在双方兵戎相见之前,她拿出了足够使他们让路的筹码。

双方成功避免了一场冲突,可能是为了感谢她的退让,也可能是出于对巫师的善意,费伦泽违反了“预言不可语人”的原则,提醒她注意象征噩兆的两轮满月——在马人所知的预言中,泛着金光的异瞳是窥破命运的象征。

他目送她闯进幽暗的禁林深处,迎接她的命运——作为对巫师持友善态度的马人,费伦泽平时一定会阻止未成年的学生踏进禁林半步,但一望见那双死寂的、没有温度的眼睛,他就失去了阻止她的理由。

费伦泽拾起那把插进地面的匕首,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他们一定会再见。

仿佛是阿尔忒弥斯的猎犬在冥冥之中指引方向,即使深入禁林凶多吉少,他也愿意相信她能生还——那颗庇护着她的星辰非常明亮,似乎他能借此缓解一点内心的不安。

那天晚上月亮西沉后,费伦泽再次见到了她。

她无声地躺在湖边,全身都湿漉漉的,原本泛着金光的眼睛已经被空洞取代,沉重的死亡气息弥漫在她周身。

霍格沃茨的现任校长冷静地将混乱的现场处理干净,裹着黑斗篷的教授脸色阴沉地给她止血,看起来恨不得直接掐死她。

她还活着。意识到这一点后,费伦泽松了一口气。

他不明白,她明明还是个没成年的学生,到底是什么力量促使她踏入禁林深处呢?

一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费伦泽就会想起鲜血汩汩滴落在雪地里的画面,她流淌着的鲜血像一条鲜红的蛇,只要有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条蛇就开始吐信子,无言地震慑妄图靠近的人。

她的灵魂深处一定有一种力量,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

马人总是时不时发呆吗?安流云不解地望着那双泛起波澜的蓝眼睛。

费伦泽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那个男孩很重要,所以我必须弄清楚你是否想伤害他……抱歉,我不能透露更多的东西。”

“没关系。”安流云知道他不能说的一定又是和预言相关的内容,她并没有把话说满,“我现在没有必须杀死他的理由。”

这意味着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费伦泽白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闪着一种浅浅的光芒,“族里那个受伤的孩子已经痊愈了,我的同族们一直想当面向你道谢。”

“所以他们听由行星的指引,选了你作为整个族群的代表?就在今天?”他没否认,安流云也不在意,毕竟不是所有马人都愿意和巫师产生联系。

她摩挲着戒指,目光轻飘飘地穿过费伦泽,随着马蹄声和树丛里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银白色的动物从他身后的灌木丛里现出身形。

伤口已经愈合的独角兽欢快地跑到她面前,乖顺地低下头蹭她的脸颊,任由她抚摸它柔顺的鬃毛。

费伦泽的目光变得柔和,喃喃自语道:“希望这一次,我没有误解星辰的指示。”

提亚马特刚想抗议它垂下来的鬃毛挤占了自己的位置,就被安流云拎起来放到了独角兽背上,“一边玩去,我还有正事没说完。”

“我代表整个马人部落向您问好,感谢您的慷慨和无私。如果您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来禁林里找我。”费伦泽俯下身向她鞠躬,他很高,俯下身时恰好能和安流云齐平,许下承诺后,他含着歉意解释,“我的同族们并不都对巫师怀有善意。”

她看出费伦泽还有话要说,安静地等待他开口。

“我想请求你保护那个男孩……至少,在他迎接他的命运之前,不要让他死亡。”

费伦泽的表情诚恳又严肃,他深邃的双眼里盛满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像是歉疚又像是茫然,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抉择是否正确。

在马人痴迷的星空中,有一颗象征杀戮的明星,它偏爱能够自主选择命运的人——命运并不公平,能够努力掌控命运的人和坦然接受命运的人一样稀少。当他们大有所为的时候,这颗星星会变得非常显眼。

几十年前,它的光芒毫不吝啬的落在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人身上。

今晚,伴随着独角兽痛苦的呻吟,它的星光变得格外黯淡。

但就在此刻,这颗星辰和她的眼睛一样明亮,像一束洁白的花朵。

“又是和行星的指引相关吗?”

费伦泽的沉默已经告诉了她答案——看来这就是他选择她的原因。

他们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中,安流云饱含审视意味的目光仔细地扫过他白金色的长发、绷紧的眉毛和嘴角,最后落在他满含纠结的眼眸。

费伦泽感觉自己的思维被打乱了——他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来回拉扯,一个撺掇他贸然提出如此冒昧的请求,一个提醒他对方还只是一个没成年的学生,质问他怎么能将虚无的希望放在对方身上?

可是预言里闯进了她的身影,她注定会被放到命运的天秤上。你以为能凭一己之力阻止命运吗?阻止黑魔王的希望可能就在她身上。

你想让她去面对那个紧抓着生命不放、默默等待时机的“人”吗?他身上的人性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她甚至还没成年。

两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纠缠,喋喋不休地陈述各自的观点,试图说服他做出最终判断。

“抱歉……”

“你一整晚都在道歉。”安流云打断他,直白地问,“你能付出什么?费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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